第33章 (1)
鳳凰山群峰競秀,萬壑争流,大大小小有幾百座山峰。整座山脈起伏如鳳展翅而飛。山脈連綿,靈源非常。
妙音宗便藏在鳳凰山的極峰之處,并非常人可以攀爬,候銘宣這一路走,便一路與雲霜介紹,其實百年一度的妙音法會又或者這玄門大會,原本并不是為了誅魔而開。
妙音法會是妙音宗的一個開門盛事,往年各門各派都會派人前來參加,一共三日。
第一日,妙音殿舞畫上香;第二日,風雨道裏任逍遙;第三日,平歌臺峰敬千金。
這三日法會,頭一日的妙音殿舞畫上香将會是由妙音宗弟子們集體帶來的樂舞;風雨道裏任逍遙,則是妙音宗會提供涼棚香茶,讓各個宗門子弟間交流;最後一日的平歌臺峰敬千金,就與修羅道的珍寶大會有些像,卻并非拍賣的形式,各宗門會由弟子帶去些本門特色進行交換。
說完之後,哪怕是雲霜都有些神往,原來正道之間的門派來往如此有意思。
只是候銘宣說着,倒是突然間嘆了口氣,“文有妙音,武有聖子,就是說的我們兩個門派主持的大會。實則玄門大會原本是我聖子先堂所創辦,逢此誅魔大事,師尊才特特将此事擱置,先以誅魔為主,所以如今的玄門大會才在妙音宗而已。”
見候銘宣說的有些惆悵,倒是葉情分外明了,偷偷的與雲霜說:“這便是所謂的門派競争。聖子先堂的大師兄這是郁悶了。”
雲霜瞥了眼候銘宣,果然,他說完這件事後,大概也覺着今年被妙音宗占盡了風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一路行了三日,大多使用遁影禦劍而行。
雲霜自己是不會禦劍,好在葉情一直都陪在她身邊。
山門開廣,恰如仙境。
雲霜曾經到過聖子先堂這座洞天福地,那裏雖然也如同仙境,卻是大氣明朗,神聖森嚴,而這個妙音宗的山門,卻又是另一種境界。
水流彙動,恰似銀河,與遙遠處的主樓前方的數個碩大樂器發出的音波,奏鳴成一首分外動聽的仙樂。正中的山峰頂上,外圍是環形走廊,內中是一座三層主樓,架設在水波上,以玉帶石橋搭扣,精致萬分。
而主峰旁的三座小峰,也都蓋着數間閣樓,與聖子先堂不同的是,這裏的峰與峰之間,連接着若琴弦一般的絲線。
雲霜正奇異間,卻看披着錦帛的女子,踏空而去,每掠動一下,都揚起一點悠揚的琴聲。她不禁感慨,“好美……”
與自然萬物相結合,樹木花草、水澤天空,仿若一體。不論是鳥鳴亦或是草木搖動,都在這生生不息的靈樂中,恰似天成。這般巧奪天工,讓雲霜一時間看出了神。
三人落地之後,葉情與候銘宣都将手中的寶貝收回手中,這面就有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先後迎了過來,“候師兄,你回來啦。”
一左一右将候銘宣夾住,這等如花美眷在側的感覺令雲霜都有些發愣。呆子在妙音宗的女人緣竟然這般好?
候銘宣立刻退後一步,與葉情站作一列,此時,這兩個女子終于瞧見了葉情,頓時露出了笑臉。
雲霜再度被華麗麗的無視了。
她無奈的看向候銘宣,他低頭與雲霜解釋了句:“妙音宗只收女弟子。”
總算在候銘宣與雲霜說話以後,這兩個女子到底還是注意到了雲霜,只是看見雲霜的剎那,她們的眼神中都露出了異色。
雲霜不算最美,但她這般年輕的外貌,卻有着那麽深厚的修為,而她身上所着亦是非比尋常的寶貝。
妙音宗皆是女子,宮商角徵羽五部掌使;黃鐘、大呂、太簇、夾鐘、姑洗、中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十二使女,旗下再率各部弟子。眼前的兩名女子一個叫妙音應鐘扇安蓉,一個為妙音太簇寄風鈴,正是兩名使女,特特來接候銘宣的。
扇安蓉比較活潑一些,瞪大眼睛看着雲霜,問:“這位要如何稱呼,何門何派?”
候銘宣剛要回答,雲霜便攔住了他,自己說道:“在下雲霜,這位名叫葉情,我們都是江湖散修而已。”
一說散修,她們又發出驚嘆的聲音。
寄風鈴說:“散修大部分是靠自行領悟或自身機緣,世上能有幾個真正出名的散修。”
扇安蓉數了起來,“不世出的神隐墨離,風華絕代的崖山仙人冷浮花,螟蛉老者罪冥靈……”
扇安蓉和寄風鈴突然都搖了搖頭,“可惜散修便是因為沒有門規引導,往往容易走火入魔,想想墨離……”
說到這裏,哪怕是雲霜都聽見了墨離的名字,頓時間心神微動,幸好有葉情在後面扶着,才沒有令她露出異樣。
見雲霜忽然間沉默了,倒是扇安蓉笑眯眯的問:“雲霜姑娘是來參加誅魔大會的吧?莫不是血魔也曾害過你。”
雲霜的面色黯淡了下來,舌尖凝着的話語半晌才吐了出來,“害過……那是真害過的。”
墨離害她的何止一件,他讓她失去對蘇臨水的記憶,讓她從一開始就對蘇臨水滿是誤會,讓她心甘情願的愛了,卻又将她放棄。
墨離讓她走的時候,雲霜真的想要嚎啕大哭。她十五年的生涯,唯一将自己葬送在此人的手上,最後剩餘這般的結局,她卻不想眼睜睜的看着他走向滅亡。
墨離每次說:為何千萬人不懂我,你也不懂。
她是不懂,但她只懂自己的心。
見雲霜露出了郁結的表情,倒是候銘宣肯定了句:“是啊,當初确實是血魔擄走過雲霜,現在想想若墨離便是血魔倒也合理。”
當時候銘宣趕到觀音山,卻只有墨離出現,血魔早就不見蹤影。
而候銘宣再思量一下,為何當時血魔能入了觀音山,而那裏明明是墨離的地盤。
如此一想,墨離是血魔便真的是毫無疑問,反倒是經過候銘宣這般解釋,扇安蓉與寄風鈴都恍然大悟。
原來被血魔坑害過,難怪一定要趕到妙音宗來參加誅魔大會。
“幾位,請跟我們到五聲堂。”既然雲霜與葉情是來參加誅殺血魔的大會,又有候銘宣陪伴,那麽定是可以入山的,所以寄風鈴邀請道。
雲霜點點頭,五人便朝着主樓走去。
候銘宣出發往妙音宗的時候,也正是聖子先堂的弟子們從天華山出發之時。幾方基本上也都在這幾日趕到。
原本的妙音法會,想來雲霜是見不到了,所謂的文有妙音武有聖子,前者妙音法會,後者玄門大會,無非也是盛世太平之時,表面平和內裏競争罷了。
如今借着妙音法會的時機,妙音宗特特舉辦誅魔大會,實際上也顯示出了她們隐藏的野心。恐怕妙音宗一直以來都妄圖超越聖子先堂,所以才會處處争搶一些有聲望的事情。
扇安蓉非常興奮的說:“此次來鳳凰山,共計有二十餘個門派,比往年的法會人要多的多。”
候銘宣又是無奈的輕嘆了口氣。
主樓大殿是半月型,正中為一個懸浮在水池之上的廣場,四周橋梁銜接,延伸至山外回廊,五聲堂在主樓大殿左側第一間。
妙音宗不愧是音律宗門,哪裏都有弦樂飄飄的感覺,這整個大堂之中,每一個座位是用白色貝殼制成,不似常人所見的那種桌椅,若是要端坐在上,還真是有那麽點仙人氣質。
四周懸挂都是珠簾,以清透晶石串聯,微微碰撞,也會發出悅耳聲響。兩旁柱子上懸着各類樂器,身着薄紗的女子們分列兩排,香霧彌漫,頓覺入了無上仙國。
凳子上分列着諸個門派的掌門人,他們的身後便是各個門派的精英弟子,偌大的大殿裏烏泱泱的聚集了上百人。
正當中的鵝黃色衣裳的蒙面女子應便是這妙音宗的掌門人。方才在山下也打聽過,妙音宗的掌門名為陸天音,百年來妙音宗最有野心的掌門。
此時整個大殿已經坐滿了人,當候銘宣帶着雲霜等人走進去的時候,忽然間聖子先堂的那方一片嘩然。
雲霜無奈的心底嘆了口氣,她就知道只要自己出現,聖子先堂的這些兔崽子大約又該……
“白嫣師祖母!是白嫣師祖母!她也來幫忙了!”
瞬時間聖子先堂跪了一地,別的門派的年輕人大多莫名其妙,紛紛發出了疑問,唯有當中的妙音掌門陸天音,陡然間起身,一雙微微挑起的鳳目看向正踏進來半步的雲霜。
不過半步而已,居然有這麽多的反應。
雲霜環視了一圈,但見那些年紀大的掌門人,似乎也都看出她的形容的确是當年的白嫣,不自覺的便開始相互對視,而聖子先堂那方,倒有一人始終巍然不動。
蘇臨水。
身着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忽然間微笑了下,從他那椅子上飛了下來,雙足輕踏于地,朝着門口走來。
雲霜愣了下,但見他已然飄到了自己面前,伸手握住之後,方才嘆了一句:“你來了。”
雲霜低頭看了眼緊緊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葉情卻是有些不快,想要上前拉開,倒是雲霜用眼色制止了她。
她只知道在這裏,她的确是這些正道曾經敬仰過的一個女人白嫣,她也不能讓蘇臨水太難看。
蘇臨水握着雲霜的手,走到自己門派所在的地方。原本還安安靜靜的大殿陡然間就喧鬧起來,無數人都在竊竊私語着為何就在今日,聖子先堂的兩位似乎都已經仙去的大神仙突然出現。
當人們紛紛猜測是不是妙音宗要挑起正道這面旗幟,帶領所有人誅魔之時,蘇臨水卻忽然間回到天華山,成了震驚所有門派的一樁大事。
蘇臨水仔細算來,如今已有數百歲,他身邊坐着的雲霜倒是看着依舊年幼。
其實哪怕是現在的掌門人秦幽玄也根本不清楚這其中的關節,到底哪裏出了問題。蘇臨水為何會突然失蹤那麽多年,而白嫣為何也一直沒有出現。
直到蘇臨水歸來前夕,白嫣也突然間浮出水面。照候銘宣所說,白嫣應是已經投胎轉世,重新為人。只是她是璇玑的有緣人,所以她有着常人沒有的天分。
不管怎樣,蘇臨水與白嫣坐鎮在聖子先堂,整個誅魔大會哪怕是在妙音宗,亦是要被占去所有的風光,這讓秦幽玄微微安慰了些。
葉情雖然不情願,但看雲霜已然坐到了聖子先堂中間,他也便默默的跟随了過去。
其實葉情也在猜想,雲霜來此的目的。葉情很清楚雲霜與墨離之間的關系,非但不是所謂的仇人,還曾經無比親密。
那日窗外,葉情親眼看見房中的旖旎。山內春光無限,山外卻是冰霜冬雪。
那一刻他曾有闖進去與墨離生死大戰的沖動,可他卻聽見雲霜的笑聲。
她雖然自己待在房中的時候會嘆氣會傷感,但墨離出現的時候,她卻那麽高興。
葉情慢慢松開了手,他知道她是喜歡墨離的,只是一直将自己擺在懸崖之上,正如同此時觀音山的住所般,但凡一步便粉身碎骨。
她選了自己的心,卻在道義上痛苦不堪,她試圖去說服墨離,卻被迫要與其同化。
雲霜離開墨離不是因為不再愛,而是因為不能愛。
墨離的野心時時刻刻會讓人感覺到害怕,他說自己是血魔也并沒有錯,他的內心早已扭曲。
葉情也曾下過決心,無論雲霜想怎樣,他都會陪下去,因為他實在是無法忘卻當初阿修羅道的一煙紅蓮。
她離開觀音山的時候曾經漫無目的,只說要在江都待上幾日,葉情其實清楚,她在等那只不遠不近跟在身後飛的金蝶,那個金蝶的主人會與她說些什麽。
可是什麽也沒有,唯有那圍攻二人的乞丐身上,出現了所謂的罪證。
雲霜最後選擇來到鳳凰山,參加所謂的誅魔大會,實則葉情很清楚,她并不是要殺墨離,她只是還未放棄墨離。
場中一時又安靜了下來,雲霜垂首看着自己的衣擺,那裏金絲線纏繞出的鳳尾,在這仙殿夜明珠的反襯下閃着淡淡的熒光。
倒是妙音掌門陸天音卻當先問蘇臨水:“我看這位姑娘不過豆蔻,卻為何要說她便是白嫣?”
雲霜下意識的擡頭,卻看陸天音那雙微微挑起的鳳眼中,盡是迷惑不解,但她卻也讀懂了那雙眸中的意味。
陸天音在妒忌雲霜,所以才會露出這般眼神,內中的不安泛着隐隐的波瀾,雲霜忽然間側頭看向蘇臨水,難道說……
她開始在腦中搜尋妙音宗的往事,倒是想起聖子先堂的密室之中的卷宗上,似乎便是白嫣那娟秀的筆法,記錄下了大家一起抗魔的往事。當中便有一個妙音宗的後起之秀,名為陸天音。
原來這個陸天音已經成了妙音的掌門人,只是她顯然不信那個被天兵抓走的白嫣,居然會再度出現在凡間。
蘇臨水笑了笑,也不介意陸天音話語中的質疑,在他回到聖子先堂之後,也并非所有人都信他便是蘇臨水,倒是這妙音掌門一口咬定他便是。
“她如今的确不是白嫣。”蘇臨水的話令陸天音微微松了口氣,倒是引發了更多人的驚奇。
既然不是白嫣可為何聖子先堂方才那些弟子們都要跪了一地,而這些已有百年壽辰的老掌門,也都能一眼看出,這個紅衣女子的确就是那時候的白嫣。
蘇臨水接了一句,“她只是不記得自己是白嫣而已。”
說這話的時候,蘇臨水的手輕輕動了動,觸動心神的事情到底令他始終沉靜如水的面龐起了點微色。
雲霜環視了下四周,她這輩子還未曾見過這麽多人,二十餘個門派,百名精英弟子,各派掌門,這些人集在一起,便是為了讨伐墨離麽?
最後雲霜調整目光,落到陸天音身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陸掌門,我是不是白嫣不重要,說這次大會的要緊事吧。”
陸天音頓了下,倒是忽然間撐頭笑了出來,只是蒙着面紗卻又看不清她的真實相貌,“可問題就在于,我們怎知你不是魔界中的妖女,故意變作白嫣的模樣來探聽虛實?”
雲霜心中一凜,她明知道這是陸天音口吐酸言的挑釁,卻也切了她的要害。她雖不是魔女,如今卻也勝似魔女。她在這百人的大殿中,除卻身邊的蘇臨水與葉情、候銘宣,再也尋不見半點的歸屬感。
雲霜剛要開口,倒是蘇臨水緩緩攔住,“陸掌門既然可以一口咬定我便是蘇臨水,為何不肯相信我的話。”
實際上似蘇臨水又或者白嫣,都已經算是傳說中的人物。修仙之人要麽飛升成仙,要麽便活過百年便會仙逝,但凡留在這人間的,已經沒有幾個見過他們二人的。
陸天音也算一代奇才,當年白嫣便覺着她是後起之秀,妙音宗的駐顏術使得這些掌門人裏,唯有陸天音依舊風華正茂,餘人雖也矍铄,卻亦垂老。
只是時光久矣,無數人都對當年的事情已經模糊,唯有卷宗之中尚會記載,可到底本人再度出現的時候,他們反而驚惶,到底還有幾個人能辨認出,這位便是曾經的那個蘇臨水。
各大門派縱然都曾經由蘇臨水領導,但這畢竟是過去的事情。
“神州永沉“那年代裏,一戰方歇,唯留下八大門派。現在的門派經由和平盛世已然逐漸壯大,開枝散葉。如今已有二十餘家,這些新起的又如何能認同蘇臨水,只怕他再出現,以這舊日光芒來繼續一座天下,所以縱然他是,亦是不願意承認他便是。
蘇臨水初回天華山,一度也經歷過這等陣仗。所幸當時妙音宗的陸天音一口咬定,此人便是蘇臨水,決無有錯。
蘇臨水原本便沒有這等號令天下的心思,只是當時亂世之初,必須要有一個挑頭的人而已。
如今隐亂已現,只是眼下這些人都未曾真正經歷過生死磨難,所以他們都覺着挑頭似乎是件非常偉大并且美好的事情。
既然妙音宗願意做這個出頭人,聖子先堂也并沒有一定要領導群雄的意思,在蘇臨水與秦幽玄的商議下,此次大會一應由妙音宗做主,聖子先堂聽從號令便是。
所以這也是為何當時候銘宣等諸多聖子先堂的弟子面露苦相的緣由。
當年初若是沒有蘇臨水的自我犧牲,如何能換來今日各大門派的休養生息。可如今,他回來了,卻因為世人争名奪利之心,淡忘了那些塵封在歷史中的事實,變得如此委屈。
經歷過真正大事之人又如何會介意這等事,蘇臨水始終很有風骨,不曾怨怼。
雲霜忽然間想起奉蓮來,便低聲問蘇臨水,“奉蓮上師呢?”
“他既然陪我回到凡間,尚有許多事要做,便先回了自己的寺中,若有要事,傳喚便是。”
蘇臨水始終沒有因為她當初選擇回到觀音山的事情而生氣,回話不愠不火。
見到二人這般親密的低聲對話,陸天音心中不由自主的升騰起一團火苗來,站起身來冷冷的說:“當年與白嫣有過幾面之緣,便覺這位姑娘與白嫣頗為不似而已,只怕蘇掌門會被思念成疾,迷了心智。你若定要裝作白嫣,我便來揭了你這層臉皮。”
話剛落音,陸天音手中出現了一柄長琴,素手一撥,流水般的琴音化作花劍朝着雲霜襲去。
雲霜沒有動,只是靜靜的坐在原來的位子上。
衆人屏氣凝神的,大多注視着這一幕的突如其來。
陸天音對蘇臨水的野心大多人都能看見,自他出現的第一時間,便極盡可能的示好,好容易守到了白嫣與蘇臨水的分開,陸天音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她最不能忍的便是此時雲霜的橫空而入,此時對陸天音的打擊已然令她有些失去理智,直接上手便是妙音宗的最高法門,“天女散花“。
花劍卷着亂花,帶着破空而來的嘯聲。
雲霜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指尖微微一動,體內的璇玑開始運轉,紅蓮火似的裙擺漸漸浮起。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葉情的一道紅蓮天羅斬,火光撩起,巨響之後,便是那花劍被擋在紅蓮之外。
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站在雲霜身後的葉情,還以為他也是聖子先堂的弟子,可他方一出手便能感覺到,這根本不是聖子先堂的功法。
葉情的身子借勢躍出,手中轉了個劍花,又是一道茫光放出。
但聞這大殿之中,四處鐘鈴之聲大作,無數女子飄然落到了陸天音的身後。衣袂翩漣之時,便是諸音大作,仿若一幅天女散花的畫面,打鬥亦是這般賞心悅目。
一觸即發的時候,到底還是蘇臨水飛身到了中央,“收手吧。”
他是對陸天音說的,真要打起來,陸天音未必是葉情的對手,何況這是陸天音先行挑撥。
陸天音臉色微微一變,哼了聲後說:“一起。”
她的意思是兩邊同時收手才行,否則誰先都會遭到攻擊。
葉情與她目光對視了一眼,同時冷冷的也哼了聲,同時間,二人都撤了手。
大殿中迅速恢複到了沉寂當中,所有人都不知要說些什麽。原本陸天音向雲霜出手,本是喜聞樂見,誰料想跟在雲霜身後的一位公子便扭轉了情勢。
這公子似乎非常的護着這個女子,非但時時伴在左右,哪怕是她動動手指都能感覺到她心裏所想。
雲霜掃了一眼陸天音,倒是自己緩緩起身,“若是掌門人不歡迎我參加這場大會,我便不參加便是。我去外面候着。”
話不多說,雲霜自己起了身,還與蘇臨水點了點頭,自己便朝着外面走。
葉情果斷的跟在雲霜身後,護持之姿更是格外的明顯。
百餘人的大殿之中悄無聲息,只有雲霜和葉情的腳步聲在其中響起。
今日陸天音的做法确實欠妥,而且不夠氣度,她坐回到自己掌門之位的時候,眼中所見皆是對她的一些質疑。
雖然他們都樂于看見這場拼鬥,但蘇臨水都已經說了她失去了記憶,陸天音卻還是咄咄逼人,最後雲霜果斷自己離開,這等做派就不在一個層面之上。
雲霜跨出了大殿,眼中所見便是飄渺如仙境般的場面。
葉情在身後問了她一句,“你想救墨離麽?”
雲霜愣了下,是啊,她來這裏是為了什麽,她甚至在自己做出這般決定的時候都有點恍惚。
見到蘇臨水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心如止水。
想到墨離的那一刻,便心如刀割。
二人的對敵似是命中注定,墨離痛恨蘇臨水那一世對待白嫣的冷漠,蘇臨水卻也被墨離折磨成傀儡,好容易才逃了出來。
墨離從正道入了邪魔,蘇臨水則是又從邪魔回了正道。
墨離孤注一擲的宣稱自己是血魔,這般尋死的行為怎能不讓雲霜擔憂。
她輕聲道:“你應該知曉師傅如今還出不了觀音山,所謂的誅魔大會便當真是誅魔大會,唯有他一人抵抗這千百正道人士,你說他會活下去麽。”
晚風漸涼,唯有一夕暮陽懸在天邊。
葉情脫下外袍,罩在雲霜身上,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他護着自己的行為,不自覺的浮了浮唇,“葉情,謝謝你。但你沒必要陪着我的,你還要找你的娘親。”
葉情坐到她旁邊,“我說過我會陪着你,就會陪着你。”
雲霜側頭,看着葉情面龐漸漸染上一層金色的薄光,頓覺有些失措,她知道葉情喜歡自己,而且還說過想娶她,但從雲霜答允了墨離那一刻開始,無論是蘇臨水還是葉情,都已經離自己遠去。
見雲霜露出了有些難過的表情,葉情忽然間拍了拍她的肩,“我的好意,你便默默受了就行。旁的不需再說。”
雲霜扭過頭來,望着山外的煙雲,鳳凰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帶着靈動的氣息,風吹而過後,便是流水也會唱歌。
後方的大殿裏說些什麽她沒有去聽,實在是被陸天音的态度惡心到了。若說正派當真是要誅魔,何必在此糾結她的存在,若果真是為了江山社稷武林正道好,為何卻不将此事交給蘇臨水來管。
她雖然心在墨離這方,卻于這些貌合神離的正道門派中,還是為蘇臨水些許的打抱不平。
墨離有句話說的對,人的貪戀無窮無盡,得隴望蜀那便是人之常情。正道之間名為正義,卻又互相猜忌。對于這等大會,她是越發的沒有心情聽下去。
可是縱使他們讨論不出如何誅魔,單就最後的殺招,圍上觀音山,墨離也是插翅難飛。
他本就被封印在觀音山中,且還不能離開那裏。說白了,就是坐着等死。
雲霜的袖中滾出了一枚圓珠,渾圓的,還散着淡淡的熒光。
她握緊之後,心中滑過一絲念想,師傅……
許久之後,這圓珠中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我在。”
吓了一跳的雲霜險些将尋珠給扔掉,她沒料到自己方才無意識的便傳出了自己的話語。只是當墨離說完之後,她卻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呆呆的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山頭。
雲霜突然有了種想流淚的感覺,明明已經選擇了放開,可她居然在聽見他聲音的時候依舊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
或許是雲霜沒有說話,但她的低泣聲卻還是傳到了墨離那方。良久以後,他終于還是輕嘆了聲,問:“你在哪裏。”
“鳳凰山。”雲霜簡單的回答了他,她知道他應是曉得在哪裏的。
墨離聲音變冷了,“你與蘇臨水在一起。”
雲霜還未曾說話的時候,他便補了一句,“你想來殺我。”
為何她只要一與墨離說話,他便從來不肯好好待她。雲霜的聲音都有些哽咽,可還是堅持問:“你為何要說自己是血魔。”
墨離若不說,至少還有周旋的時間,可他把自己暴露出去,實則是将自己推上死路。
這一次又是等了許久,墨離才說:“給你與蘇臨水聯手殺我的機會。”
雲霜的眼圈再度紅了。
他要到何時才能明白自己并非這般絕情之人。
葉情看雲霜的表情不大對,便問:“你怎麽了?”
雲霜慌忙搖頭,這等苦澀她只能自己吞下,雖明知道飛蛾撲火,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只是有些時候,愛後的苦果卻讓她品嘗的如此艱澀。
她和墨離之間解不開的誤會,與解不開的心結,都是橫亘在其中無法逾越的鴻溝。縱然有愛,她有不能妥協的地方,他亦是有不願放棄的東西。
雲霜揉揉眼睛,無力的笑了笑,“沒事,風吹到眼睛,有些不舒服。”
這種蹩腳的理由,葉情怎會不知,他沉默片刻後說:“我原先以為你喜歡的是蘇臨水。”
“那是一場誤會。一場被抹去記憶的誤會。”雲霜拎起一顆石子,朝着山下扔去,帶起一陣連綿樂音。
她與葉情說了之前的那些事情,包括自己被墨離抹去了記憶,而後再也記不得蘇臨水的事情,當先一步和墨離産生了朦胧的感情,卻又步步深陷。再想起蘇臨水的那些往事,卻已經有些晚了。
她的記憶既然不在,哪怕明知道對方是自己,那也是看別人的故事。她雖然會痛恨會惋惜也會留戀甚至還有些不舍,但終究要做出抉擇。
墨離與蘇臨水之間,她必須要有個抉擇。
她摸出了蘇臨水的那張素箋,上面寫着,不負天下,惟白嫣一人而已。
所以這也是她狠下心來放棄蘇臨水的緣由。當初的蘇臨水為了那些天下蒼生,犧牲了自己的愛情,負了白嫣的情,哪怕最後後悔,卻也悔之晚矣。
結果……
雲霜的唇畔浮起了一絲苦笑,墨離與蘇臨水又有什麽區別。他至終也不肯放棄自己的那些事情,當初他為了白嫣一念成魔,可到底還是負了雲霜。
說到這裏,雲霜有些說不下去,倒是身後的一聲輕嘆引來了她的注意。站起身後,果然,這聲音她亦是很熟悉,蘇臨水。那個在抉擇關頭被她放棄了的男人,恐怕已經聽到她說的全部。
葉情本是局外人,雖則喜歡雲霜,卻比誰都晚了那麽一步。見到蘇臨水走了過來,他默然的收了自己手中的天羅斬,轉身朝着別處走。
雲霜欲言又止,蘇臨水倒是站在那裏說了句:“你随我來。”
臨水帶着雲霜去的地方是他們聖子先堂在妙音宗暫時休息的地方。雖然他也算是提前離開大會現場的人,但的确也擔心雲霜會繼續被陸天音找麻煩,手觸碰到門邊的時候,蘇臨水還是回身說了一句:“抱歉,讓陸掌門誤會你了。”
雲霜沒有着急進去,而是站在外面問:“你就不擔心我真的是來探聽消息的?你為什麽都不問問我為什麽又突然間回來。”
蘇臨水的手停下,自己也回到門外。好在此時并沒有太多人來打擾,他輕飄飄的回複了句:“你不是都不曾參加大會?”
好吧。雲霜無奈的聳了下肩,這倒是句大實話。
蘇臨水笑了笑,“實際上我也沒聽太多,因為現場太吵,各執己見。”
屬于聽令于蘇臨水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現在群龍無首,縱使他曾有着輝煌的過去,隔了百年,誰還記得誰。
方才大殿之上因為人太多也說不了太多話,眼下單獨相處之時雲霜突然間不知要說些什麽。
她與蘇臨水原本該是世上最親近之人,奈何走到今日這步,亦是唏噓。
雲霜不由再想起尋珠之中墨離與自己說的話,回身看着淡墨遠山,坐在這高山之上亦是與仙界有些相似的吧,紅塵之上人命盡如蝼蟻,怕是這誅魔大會的這些人不過還是為了自己出發,怕魔道盛行禍亂自家門派而已。
“對他們失望麽?”雲霜問。
“大難臨頭,若不是各自逃命,便是猶有傲骨的人集結在一起的戰鬥。從未曾改變過。”
雲霜本想說點什麽,嗫嚅半天卻想起墨離的那些誅心傷骨的話,到底還是沒有再接續下去,垂首道:“一定要殺了他麽?”
蘇臨水其實不清楚雲霜為何會離開觀音山,以他對墨離的了解,若他不想雲霜離開,雲霜怕是連踏出江都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顯然,雲霜如今已經自由。
所以墨離與雲霜之間必有一場争執,會讓墨離選擇放了雲霜,甚至不惜說出自己是血魔的事情。
他這是在自尋滅亡?
蘇臨水與墨離博弈百年,對他應是非常了解的。墨離愛雲霜已入骨髓,所以才會犯下一個個錯誤,只是他從開始便奪了先機,雲霜何嘗不是最後放棄蘇臨水而選擇墨離。
站在修羅道邊界之時,蘇臨水很清楚,那不是雲霜與墨離的交易,那是她與自己訣別的證據。
從修羅道裏的一劍斬清過往所有,又在修羅道外徹底的告別。
蘇臨水很清楚,屬于他的白嫣的确已經死在紅塵之中,眼前的女人已經不再是那個會始終追在身後的女人。
墨離如今選擇說自己是血魔,若與今日雲霜離開聯系,便也能理解,他怕是已經心灰意冷。
只是蘇臨水對墨離沒有任何情分可言,他甚至痛恨墨離當初的所作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