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中琴弦化作萬千利箭,甚至卷起地上的葉片,齊齊朝着雲霜襲去。

雲霜雙眼一眯,忽然間身上出現了一道宛若月光的華光,罩在了身外,而她手中的劍自陸天音的肩頭而下。

陸天音臉色微變,慌忙的朝後退了幾步,那劍光掠過她的衣裳,挑起面紗,最後直接撕破了她天藍色的屏障。

陸天音發出聲尖叫,而雲霜因為陡然間的心神恍惚,數根琴弦穿透了身體。

葉情再度沖上前,将雲霜給接了下來。

站定之後,雲霜的臉色都煞白起來,陸天音居然是她……居然是她……

葉情問:“怎麽了?”

雲霜搖着頭,有了點想哭的感覺,“葉情……”

葉情見她灰敗下來的臉色,頓時緊張的說:“別再拼了,雲霜,你現在真的……”

葉情有些無法再說,因為她的身上全是鮮血,如果不是手掌心的濕透,他根本看不見她身上正汩汩流淌着的血水。

手中的真力朝着雲霜體內度過去,他已經決定,無論誰再要上前,他也要拼死護住雲霜。

只是雲霜此刻的狀态看起來格外的不好,這讓葉情越發的奇怪,為什麽與陸天音的這一戰,會讓雲霜出現這樣的反應。

雲霜的舌尖始終泛着一句話: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這匪夷所思的表現令葉情有些害怕起來,他抓住雲霜的手,“我們走。”

雲霜咬牙,搖了搖頭,晃晃悠悠的走回到了場中,“下一陣。”

陸天音眸中泛出了不明的神色,明明雲霜已經看見了自己,可為何卻還要如此堅持。她這是在故意尋死!

不過既然雲霜執意尋死,陸天音為何不給她這個機會。

此時的雲霜,身子搖晃着,艱難的走到了場中。

一身紅衣,鮮血滿地,走過的每一步,都蜿蜒出血水來。

陸天音扶着自己的肩頭,那裏也被雲霜的劍挑破了,她高聲問:“還有誰,願意與雲霜姑娘對陣。”

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動,此刻的雲霜無論怎麽看都很快就要倒下,只要一劍,一劍而已。

候銘宣突然間朝前走了一步,顯是要自告奮勇代替聖子先堂出陣,卻是蘇臨水微微一邁,走出了陣列。

“蘇掌門?”陸天音陡然間擡高了聲音,只是受了傷還帶着顫抖,“蘇掌門你這是憐香惜玉了麽。”

蘇臨水看着眼前的雲霜,他扯了扯唇,“我與雲霜姑娘,已經恩斷義絕。”

雲霜閉了下眼睛,感覺到天旋地轉,險些要跌倒在地,葉情從後面一把拉住她,将雲霜攔在身後,冷冷的說:“若想殺了雲霜,便先過了葉情這關。”

雲霜靠在葉情的背上,她已經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覺着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葉情在說些什麽。

她昏昏沉沉的想要出去,但葉情不讓她動,雲霜低聲念叨着:“你又想讓我死。”

這句話說完,蘇臨水周身微微一震,但雲霜卻揪緊了葉情背上的衣裳,這世上,或許只有葉情,是真心為她一人。可惜她與他,相見已晚。

雲霜輕輕推了下葉情,自己勉力走了出來,她喘息着說:“你……你們不能上去。”

這句話讓所有人原本的同情盡數化為烏有,有憤怒的有讓蘇臨水盡快了結恩怨,讓她早早升天,總之說什麽的都有。

雲霜的臉色慘白,失血過多令她始終無法站穩,唯有扶着葉情的臂膀,緩緩拿出自己的劍,蘇臨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陸天音的聲音在嘈雜之中尤為清亮,“蘇掌門怕是真的不忍下手吧?或者由天音換一個人代替你來便是。”

場面一時又安靜了下來,百餘人的廣場,唯有佛堂的鐘鳴陣陣,吹過雲林的風帶着微微的竹香。

他們都在等蘇臨水的回答。

原本衆人眼中的神仙眷侶居然落到如此下場,無不令人唏噓。

蘇臨水眼中的雲霜早已是強弩之末,只是她還在堅持,可是她又怎麽能以一人擋住這百人,即便是白嫣在此……

蘇臨水豁然苦笑了下,若是白嫣,單她手中一枚璇玑的結界,怕就是能鑄造出令人難以深入的法陣。

可惜雲霜她還稚嫩,她尚不能對璇玑進行更大的發揮,能與姚掌門拼的旗鼓相當,已是不易。

蘇臨水剛要張口,卻聽見天梯之上傳來一個動聽的聲音,“百餘人欺負我一個徒兒,還真是相當可惡啊。”

雲霜的身體忽然間輕顫起來,淚水如珍珠墜/落,她深吸了口氣,忽然間閉眼說:“葉情,帶我走。”

葉情奇怪的看着雲霜,方才墨離不出現的時候,她猶自堅持,墨離剛一出現,她卻要走。

女人心,當真是海底針吶。

雲霜撐到現在,無非是還想再看一眼墨離,她已經別無所求。

如今身體傷痕累累,但她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便是守在天梯之下,哪怕此刻失敗,她也不悔。

她不希望墨離誤會她,也不希望墨離看輕自己的感情。她能做的無非是這樣,只是看見陸天音的時候她卻又無奈了,原來他也根本不需要自己而已。

墨離的身邊跟着的紫衣女子,煙視媚行,分外妖嬈,她的出現讓雲霜頓時想起了當初那帕子,帶着淡淡的女人香——顏姐姐,就是她吧?

雲霜頗有點絕望的閉上了眼,她甚至覺着有點可笑。

蘇臨水與墨離,終究沒有一個人将她放在心上,她以為感情重于山,卻被棄之如敝屣。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墨離卻是輕輕一移,便到了她身邊,将她的身子抱在了懷裏,流出的鮮血頓時染紅了墨離的一身白衣。

葉情伸手要阻攔,卻看見雲霜狠狠的抓住墨離的衣襟,咬牙切齒的說:“我恨你……”

他忽然間松了手,他看見了那雙眼睛中的傷心、希冀還有那麽多深藏在心的情緒,雲霜果然是愛着墨離的,如果沒有這份愛,她怎麽可能站在天梯下苦苦的扛着。

她沒有與正道作對的心願,她只是想忠貞的走下去。執着一人,終身不悔。

雲霜其實是希望墨離能來找她的,所以在他過來抱住她的時候,葉情心頭泛起的惆悵居然間淹沒了全部的思緒。

他想起了雲霜在那房間之中,縱然嘆息,可看見墨離的剎那,還是展現出了真心的笑容。

她那麽喜歡墨離,卻被他一傷再傷。

她想求“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卻那麽難。

她以為墨離愛她愛的那麽深,所以可以和她退隐,可是她選錯了人。

選錯,愛錯,哪怕是發現葉情已在身後默然許久,卻也沒有辦法再回頭。

墨離低頭看着雲霜,她失血過重,早已經有些奄奄一息的感覺。說完那個“恨”字,更是止不住的淚水漣漣。

如果沒有這個人的出現,她怎麽會落到今天這個田地。

墨離輕嘆了口氣,身子微微一晃,便又回到了天梯之上。

“百人誅魔?這便是七大門派的精英弟子了麽?”他說話輕描淡寫的口氣令在場的人都面色一變。

候銘宣是率先發現問題的,“師祖,師傅,不是說墨離被封印在觀音山,魔物不能入內,那這些人是誰?”

候銘宣所指的,便是墨離身後跟的幾個妖魔,看着都極為高強。

秦幽玄忽然間嘆了口氣,“是我的錯,我曾将師祖破除結界的那法器交給了雲霜姑娘。”

說這話之後,蘇臨水沒有任何表情,而雲霜卻忽然間輕輕顫抖起來。她以為墨離孤守着這雲端之上,而被誅魔大會圍攻,坐等死亡的來臨,原來也都是自己臆想之中的事情。

恍恍惚惚的,雲霜只覺着渾身越來越冷,連廣場之上的對話也似乎越來越遙遠。

墨離說:“那又如何。面對我一人,與面對我所有的魔軍,又有何區別?不都是誅魔麽?”

輕飄飄的話落下以後,正道弟子們都倒吸了口涼氣,四處望了下,就見雲林之中隐隐約約出現了很多持着箭弩的魔族人。

這樁發現令所有人的心頭涼意頓起,本來以為此行百人誅魔,不過是面對一人,哪裏會料到所有的精英子弟們居然會被圍在了中間。

螳螂在前,黃雀在後啊。

“蘇臨水,你說,今日/你我二人到底誰死誰活。”

蘇臨水沒有回答,他淡淡的笑了下,“果然你至今都是這般好算計。”

“不過爾爾。”墨離撫摸着雲霜的長發,笑意浮在面上,“你離開我這邊回到正道,似乎也沒有太好啊,我說的對麽,血魔。”

話剛落音,四周的人盡都倒吸了口涼氣,墨離怎麽喊蘇臨水為血魔?

蘇臨水卻不以為意,渾沒有覺着這是墨離的挑撥之計,哪怕四周的人都又退開一圈,哪怕是聖子先堂的人,如今已經承受不住這等不斷襲來的變化。

若白嫣成了魔界的助力,那麽蘇臨水呢?他們本是神仙眷侶,白嫣尚且如此,說不定今日之舉動都是蘇臨水誘敵深入的招數。

蘇臨水沒有管身邊的這些變化,而是看着自己這宿命的敵人,頗有點痛心的說:“你便是愛着白嫣,也已經得到了她,卻為何還要行這天下之大不韪,你的心魔究竟是什麽?”

雲霜呻/吟了聲,感覺到頭上似有團火在燒。

墨離的聲音冷了下去,而雙眸亦是冷的徹骨,“與你有何幹系?”

“與我?”蘇臨水唇畔的苦澀,似是深入骨髓,他看着墨離懷中的雲霜,又看着這四周圍堵着的魔族,最後還落在已經離自己有些遠的正道。

作為此次誅魔大會的主事,陸天音撫着自己的胸口,豁然間擡聲說:“你是血魔?”

蘇臨水淡淡的笑了下,“我是血魔,那你是誰呢,陸掌門,又或者說是九幽魔君身邊最得利的雙煞之一,碧眼羅剎。”

場上再度發出了無數聲驚嘆,今日這場誅魔大會怎麽會險象環生,而又一環扣一環的連生枝節。

先是白嫣的倒戈,站在天梯之下意欲攔住衆人,後又是墨離的魔軍圍堵,不讓衆人離去,接着便是蘇臨水可能是血魔,最後這陸天音為何會是蘇臨水口中所說的碧眼羅剎?

陸天音雙眸微微一變,“你胡說什麽?”

“無妨,天音,此事便是暴露了,亦是不怕,因為場上今日不會有人活着離開。”墨離慢條斯理的說着,一石激起千層浪。

所以說,陸天音這個妙音宗的掌門人,誅魔大會的主事,帶領着七大門派的精英弟子到了觀音山,居然是隐藏在正道門中的魔人?

陸天音聽了墨離這般說,豁然間微微一笑,拂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

妙音宗的弟子們都大驚失色,掌門人一直喜歡戴面紗,從未曾在別人面前露出過自己的真實面貌,但見她揭下面紗以後,雙眼隐隐泛着翡翠一般的光華,聲音亦是嬌軟了許多,“蘇掌門果然好眼力,居然能發現天音并非天音了。”

雲霜再度呻/吟了下,她便是方才和陸天音一戰,發現了她面紗下的真面目,才知道此番誅魔大會原本就是個引蛇出洞的行徑,陸天音根本就是那日在修羅道出口外攔截的碧衣女子。

額上的汗越來越多,場上的局勢越發的不明朗。

正道弟子們恍惚間已經不知道該信誰,甚至互相之間都在打量,生怕旁邊會伺機出現個魔人。

候銘宣低聲問秦幽玄,“師尊,如今該怎麽辦?”

秦幽玄看着場上的變化,低聲道:“靜觀其變。”

秦幽玄雖則在蘇臨水面前矮了輩分,但畢竟是一派掌門,也不是簡單能相與的人,如今局勢詭谲多變,不如暫時按兵不動。

蘇臨水緩緩負手,唇角揚起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你很厲害,墨離。”

“你也不差。”墨離說完,低頭将雲霜輕輕攏了下,似是個珍寶一般的望着,他低聲說:“等今日一了,為師便帶你離開觀音山。”

“怕是你要失望了。”蘇臨水淡淡的說了句。

話剛落音,觀音山開始地動山搖起來,佛堂之中傳來奉蓮的一聲佛號,又是一道白光驟然間明滅,地底似是有什麽東西在破土發芽。

墨離雙眉微凜,手微微一緊,看向蘇臨水。

“怎麽回事?”陸天音驚異的看向蘇臨水,誅魔大會蘇臨水一直都沒有怎麽參與,難不成實際上他早就在觀音山埋下暗樁,而此事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我與你共存那麽多年,對你的脾性最是了解,你怎麽可能坐等我等誅魔,是不是。”蘇臨水朝後退了幾步,遠處的天邊隐隐傳來青龍白熙的龍鳴之聲。

原本以為已入絕境的正道弟子們忽然間高聲歡呼起來,想不到,這三番五次的變化居然會再度轉危為安。哪怕不算轉危為安,現在已是五五之數,本就是罔顧生死參加的誅魔大會,只要尚有一分生機,那也要窮盡全力的争取。

雲林內的魔界中人聽着那越來越近的龍吟之聲,而佛堂內的森嚴佛氣令他們亦是感覺到危機四伏。

墨離這才知道蘇臨水也并非沒有任何舉措,他按兵不動,并不與當時的妙音宗掌門陸天音商議,甚至連誅魔大會都不曾參加。

陸天音以為蘇臨水是無法做這群雄統領,所以才始終郁郁寡歡,不多言語。哪裏曉得他會有這麽多的機關,甚至在觀音山也設下埋伏。

正因為正道這方突然間有了助力,所有人士氣大漲,所有人手中都持出了自己的法器,絢爛的色彩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反照着琉璃般的光輝。

因為妙音宗的掌門人突然倒戈,成了魔界中人,妙音宗的十二使女無奈之下,只能站在聖子先堂的隊列之中,靜候蘇臨水的安排。

奉蓮坐在青龍白熙的背上,靜靜的看着觀音山上的舉動。

動一發則亂全身,場上百名精英弟子被圍在魔人之中,而奉蓮所率的本門佛宗弟子都已經到達觀音山下,而他則從聖子先堂請出青龍白熙這個聖獸以作鎮守,務必要将那些全部出現在觀音山的魔人統統誅滅。

墨離輕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眼雲霜,她身上的鮮血已經幹涸,雙眸緊緊閉着,那只手揪着他的衣裳死死不放。

“此戰難免生死一搏了看來。”墨離低聲笑。

陸天音與顏如玉都嬌聲說:“願随主君,生死不離。”

說話間,這雙煞便也先行躍起,手中法器靈光波動,蘇臨水凜然皺眉,“天罡七星陣,護陣。”

聖子先堂的七個弟子立刻領命出陣,手中寶劍化出弧線,步法森然,頓時呈一個七星陣法,将陸天音、顏如玉擋在了陣外。

同時間,雲林外的魔人們手中的箭矢陡然間如天女散花,不斷的朝着場中襲去。

白光一閃,天際上龍吟更盛,天上似是飄下了雨水,沖着雲林的魔人們更是落下了無數的劍光。

山體開始動搖,墨離懷中的雲霜發出了聲低吟,似是身上發了熱,頂心處更是炙燙的令她神思不清。

她只能聽見四周的哭喊聲,拼鬥聲,還有劍光閃過之後撕裂的傷口聲,盡數入了耳中更是令她瑟瑟發抖着。

墨離感覺到她的不對勁來,湊到她耳畔安慰着:“霜兒別怕,墨離不會讓你死的。”

——今日一戰,必有生死。

——若一生一死,你究竟想要誰死?

雲霜痛的喘不過氣來,聽見慘叫聲更是按捺不住的呻/吟出聲。就好像場內的生死搏鬥,每一劍每一刀都砍在了自己身上那般難受。

明明可以不用走到今日這地步,卻為何會淪落至此?

明明已經得到,他卻還是執意妄為。為什麽?!

雲霜忽然間發出一聲尖叫,穿破雲霄,剎那間紅煙彌散,血光漫天。

原本還在拼鬥着的人們都停下了手,呆呆的看着那紅煙盡處。

場內出現了個女子,她身着紅衣,青絲垂腰,面上更是冰寒,眉眼之間隐隐掠過的紅芒令人膽寒不已。

“雲霜?”好幾個人同時沖着她喊了出來。

哪怕是墨離也微微皺起了眉頭,靜靜的看着從自己臂彎裏飛出去的女人。

雲霜似乎誰也沒有看見那般,轉身睨着蘇臨水。

蘇臨水的臉色微微一變,“白嫣?你是白嫣?”

這等強大的氣場,這等力量,根本不是原先的雲霜,只是他問出之後,卻又知道眼前的分明也不是白嫣,她身上的魔氣森然,顯是入了魔道的征兆。

雲霜幽幽的嘆了口氣,兩分軒轾,天下太平,盡數都與她無幹。

左面是如今深愛的男人墨離,右面是她曾經愛過的蘇臨水,身後卻是一直默默守護着的葉情。

她腦子裏面一片空白,體內似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璇玑仿佛在瞬間與她融為一體,那種感覺似乎能令其睥睨天下。

那雙輕慢的眸子掃過的每個角落都讓人不由自主的後退,唯有蘇臨水留在那裏。

雲霜豁然間腳步微移,貼着蘇臨水,長發微微揚起,而手扣在他的胸口,一道氣勁穿透了蘇臨水的身體,瞬間打出一個血洞。

蘇臨水一把抓住雲霜的手,臉色瞬間蒼白了下去,“你……”

雲霜說:“這是你欠我的。欠我的便是欠我的,無論任何理由也解釋不了當初的事情。”

“師祖!”候銘宣和秦幽玄一前一後的沖上前去,接住蘇臨水轟然倒下的身子。

手中染着鮮血,雲霜這次驟然轉身,朝着的便是墨離。

墨離眉眼不動,幾乎已經預知到她會來找自己。

雲霜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處,冷豔的眸光,恰似夜間的月華。墨離微笑着,“我等你許久了。”

雲霜有些不快的看着自己被緊緊握着的手腕,她啞聲說道:“我不殺你。”

“為何?”

“我打不過你。”

“如果我任你殺呢。”

“那我也不殺你。”

雲霜說這話的時候,唇畔帶着森冷的味道,“我去魔界與你糾纏,你看如何。”

“我看挺好。”

雲霜手中出現了一枚寶珠,這枚寶珠的出現令所有人都驚呼出聲,“璇玑?!”

璇玑出現的光華将觀音山原有的白光吞沒了掉,而一棵蒼天巨樹撞破了地面,自正邪兩道之間斬開了條裂縫。

秦幽玄意欲上前,蘇臨水忽然間拉住了他,“不要去。雲霜……”

他輕咳了聲,吐出了口血。

“雲霜打開了魔界通道,她打算把所有的魔人都封印到魔界之中。”

“師祖,她不是入魔了麽?為何會幫着我們?”

蘇臨水沒有回答,而是看着雲霜的背影,第一次,他有了傷心欲絕的感覺,伊人已去,再不回首。

雲霜并非完全的幫助正道,她選擇了一種自我犧牲的方法,保全了人間,卻也要護着墨離。若奉蓮的陣法一旦啓動,而青龍白熙再大發神威,雙方之間的生死本就在五五之數。

她用璇玑開啓了魔界同道,讓塵歸塵,土歸土,唯一犧牲的,只有自己。

雲林中不斷的傳來魔界人的痛呼聲,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在地面之上。

雲霜借手中的璇玑寶珠,将魔界九幽之道徹底的打開,凡是魔界中人都被那地底的力量拉了下去,而雲霜始終靜靜的看着墨離。

墨離似乎并不以為忤,而是笑意昂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緊接着,身後傳來兩聲嬌呼,陸天音及那個紫衣女子亦是被吞沒了去。

雲霜眉眼陡然間溫婉了起來,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只要她還活着,便要繼續為了這樁夢想而努力,不是麽?

她的手輕輕一推,紅色的血印瞬間沾在了墨離的白衣上。

墨離亦是感覺到腳下一道無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生生的往下扯。

消失。

這便是眼下的怪異現狀。

白嫣那年用一枚璇玑擋住了魔軍來襲,救活了無數人的性命。

而今,她打開了一道魔界通道,更是讓魔界的人無法再回到人間。

她靜靜的轉身,看了一眼碧樹紅花,看了眼藍天白雲,最後看了眼躺在地上虛弱無力的蘇臨水。

“不要,霜兒不要去。”蘇臨水突然間說道。

雲霜眼底模糊了開來,再也回不去的年華,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再見。”雲霜最後對葉情說了一句,面上持着微笑,腳下微微一疼,便自被抓了下去。

葉情頓了下,在那魔界之口合上的剎那,朝着內中跳了進去。

地面還複了原來的模樣,觀音山亦是停止了振動,青龍在天空盤旋着,細雨霏霏,瞬間整片大地下起雨來。

重重迷樓,座座寺廟,還是那個紅牆磚瓦,還是那個舊時模樣。

廣場上的百人還未曾從方才那驚變之中回轉過來,唯有蘇臨水的胸口不斷的流着血,但雲霜根本沒有下重手。

蘇臨水喘了口氣,讓自己的弟子們将自己扶起來,靜靜的看着方才雲霜消失的方向。

她仿佛還在那裏,她似乎從未離開。

雲霜說的沒有錯,他欠白嫣的從未曾能抹去,若當初白嫣被天兵天将抓走的時候,他與天抗争,或許最後的結局是一起死,也好過現在這般天地兩隔。

“師祖。雲霜姑娘這是……”候銘宣忍不住追問。

蘇臨水靜靜的看着地面,那裏還複原樣,空氣中泛着清新的青草香,微雨過後的世界,仿佛洗盡鉛塵,忽覺安寧。

“她走了。她……去了另外個世界。”蘇臨水閉上眼,扶着心口,那裏是她留下的傷,可是那裏居然沒有鮮活的感覺。

她曾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只是那個人,已經不是他,已經陌路人間。

結局章

灰瓦白牆的青龍小鎮,雨下的有些大,蘇臨水重游故地,他依稀看見了個身着紅衣的女子站在傘下。

那把傘繪着春日的楊柳,雨水搭在紙傘上,啪啪的有如動聽的弦樂。

他心神微動,連走幾步到了那女子身後,低聲問:“姑娘,能否借個傘。”

轉身回來的那女子莫名的看着蘇臨水,眉眼妖冶,卻并非那個女子。

蘇臨水十分抱歉的後退了步,口中亦是說道:“認錯人了。姑娘,實在對不住。”

青石橋下懸着的紅色燈籠有些老舊,各家各戶的門口都挑着旗子,那女子眉眼淺笑,轉身便離開了這座青石橋。

隋末之後,便是大唐盛世,人間的煙火氣無論何時都那般繁華。

天華山上的聖子先堂,身着三清道衣的掌門人候銘宣,被別人問起陳年舊事的時候,總會想起江都城中被忽然間抱住的剎那,那個髒兮兮的流浪小子撿起他的璇玑,開啓了一段傳奇時光。

他說:我們的聖子先堂,有兩位應該永記于心之人,一位乃是率領群雄數次抵抗魔軍來襲的老祖宗蘇臨水;另外一位,則是以自身打開魔界通道,最後與魔界中人一起墜下魔界的雲霜。

弟子們問:那這位雲霜師祖母豈不是會死?

候銘宣頓了頓,此時望着天高水長,煙雲渺渺,柔聲說道:“或許不會。她應該還活着。”

炀帝雷塘土,迷藏有舊樓。誰家唱水調,明月滿揚州。駿馬宜閑出,千金好暗游。喧阗醉年少,半脫紫茸裘。

那年的迷樓還有舊樓,那時的觀音山中廟宇森森,那年的白骨已成墳冢,那年的雨,靡靡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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