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梁斯言在老校區一直待到十一月底才回, 寧翹雖然口頭上沒表露什麽想他的話，但中午一接到他下午回校的消息，立馬表示要去宿大找他。
“你很想我？”
某人帶點散漫的熟悉嗓音隔着聽筒傳來, 似乎心情不錯, 寧翹聽他低沉的尾音都比平時上揚了一些。
由于兩人太熟了, 一聽到梁斯言這種直白且酥耳朵的話音，寧翹就條件反射地口是心非，“才不是, 我是想吃卿卿阿姨寄的芒果幹了。”
正好許卿昨天寄了快遞到宿大, 跟寧翹提過快遞裏有芒果幹。
梁斯言不以為意地輕呵一聲。
可能在忙，寧翹聽到電話那頭有喊他名字的聲音。
“你先忙吧，我挂咯。”
“嗯，下午見。”
寧翹挂了電話, 手機随手丢桌上。
她桌面有點小亂, 一堆昨晚剛寄到的羊毛氈材料擱放在角落。
上回從辛年仔視頻裏獲得靈感後, 寧翹也打算做個富有心意的手工禮物，正好蘇羽他們基地有手工店鋪, 她便在線上下了單。下午沒課，本來和蘇羽約好去基地學做羊毛氈, 但這會兒梁斯言回來, 寧翹想去見他，只能先将羊毛氈的事延後。
給蘇羽發了微信，寧翹又坐位置上搗鼓了會兒。等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套了件牛角扣的呢大衣，系上圍巾往宿大過去。
……
宿江的初冬, 北風蕭瑟，沒有陽光的天氣分外陰冷。
出了校門, 寧翹小臉裹在圍巾下，低着頭給梁斯言發消息。
前幾天在輪滑社時，她聽鄭安琦提過，宿大西門開了家網紅甜品店。店裏上了許多芒果味單品，寧翹想去嘗嘗新口味，給梁斯言發了位置，說去甜品店等他。
拐過宿大西門，網紅甜品店就位于街頭的第二間，店面不小，整體風格複古小資，盆盆罐罐的植物擺在店外的玻璃門前，寧翹推開玻璃門進去。
大概因為下午，店裏顧客不多，穿着棕色制服的店員站在櫃臺前，對她面帶微笑，寧翹走到櫃臺，浏覽點單牌，正要點單時，聽到不遠處有人喊她。
聲音不高不低，寧翹沒聽出是誰，只下意識側過頭。
店裏斜前方靠窗邊的猩紅色沙發椅上，坐着個熟悉的身影，他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正沖她招手。
沒想到會再碰到周亦博，寧翹有些意外。
在櫃臺點了芒果慕斯和奶茶，掃碼付完款，寧翹端着盤子走去窗邊。
室內暖色光打着，營造出一種冬日浪漫的氛圍，靠牆的角落擺着一架複古的唱片機，機器緩緩運轉傳出婉轉小調。周亦博桌上擺着一杯奶茶和一份攪了半邊的提拉米蘇，寧翹把托盤放下，人坐到他對面。
“你今天也約了人嗎？”她彎着眼眸對他笑，從托盤裏捧了杯奶茶。
“沒，過來取個蛋糕。”周亦博笑笑，注意到寧翹托盤上還有一杯奶茶，問，“和斯言約了？”
“嗯。”
上次兩人見到，店內人多嘈雜，寧翹的注意力又基本放在了林靜微和她身旁的男生身上，所以同周亦博講話，沒什麽不自在感。
但此刻，甜品店裏被緩緩的調子萦繞，沒有多餘的聲響，兩人寒暄完，沒有話題接上，周身空氣迅速帶上了尴尬的氣息。
寧翹低頭吸奶茶，周亦博拿手裏的勺子攪着剩一半的甜點。
“你……”
“好……”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周亦博放下勺子示意，“你說。”
寧翹老實指出，“好像不說話有點點尴尬。”
暑假到現在，告白的事雖已過去四五個月，但兩人就這麽面對面坐着，饒是寧翹再拿得起放得下，心裏依舊有種怪怪的感覺。
周亦博揉揉後腦勺，笑笑，“是有一點，我剛剛開口，就是想找個話題。”
—
另一頭，從老校區開回的校車在生活區停下，醫學生們紛紛下車。
葉钊和班裏男生約好三點去體育館打球，準備叫上梁斯言，可拉了行李箱，一回頭就沒人影了。他心下納悶，一直等回了宿舍，才見到人。
“斯言，你今天走這麽快幹嘛，”葉钊把門扣上，箱子擱一旁，看梁斯言在桌旁找東西，走過去，“林益組了個局，3v3，等會兒一起？”
“有事。”梁斯言伸手在桌櫃抽屜找剪刀，随口應着。
“什麽事？”
“有約了。”
“和妹妹女友？”
“嗯。”
葉钊嫌棄，“虐狗啊你。”
梁斯言勾勾唇，長指在盒子裏随意摸了幾下，沒摸着剪刀，轉身找葉钊要。
“要剪刀幹嘛？”
“拆個快遞。”
葉钊這才注意到他桌旁靠牆的角落擱着一個快遞紙箱。
轉回身走去座位，問着，“你這剛剛取的？”
“嗯。”
快遞是許卿昨天寄的，剛剛梁斯言一下校車走得急，就是先去快遞中心。
葉钊找了把剪刀遞過去，梁斯言拿着剪刀彎下腰。
紙箱橫放到桌旁，鋒利的刀片在上面一劃，塑料紙膜應聲裂開。
箱子裏裝着軟泡沫裹着的輪滑鞋包和許卿塞的芒果幹。
前幾天，梁斯言讓許卿把家裏的輪滑鞋寄到學校，許卿正好有同事從泰國旅游回來，在單位分了芒果幹，知道寧翹喜歡吃，她特意往快遞箱子裏塞了幾包。
梁斯言打開箱子，随手抽了箱子裏的一包芒果幹丢給葉钊，然後起身拎着裏面的鞋包走回位置。
“買輪滑鞋送芒果幹？”葉钊拆開包裝，往裏拿了一片塞嘴裏。
“我媽寄的。”
“要滑輪滑？”
“嗯。”
這時，門外傳來喊打籃球的聲音，葉钊應了聲，又問了遍梁斯言，“真不去？”
“不去。”
葉钊邊換鞋邊飽含深情地感慨，“我們狀元又酷又冷，對女朋友倒是真黏。”
梁斯言站起身，低低地笑罵：“滾。”
下午兩點多鐘，天邊陰沉沉的雲透出一絲微光，要亮不亮。出了宿大西門，滿地是金黃色的銀杏葉，環衛工人拿掃帚在清掃。
梁斯言手裏拎着紙袋，單手觸着屏幕，按着半小時前寧翹給他發的位置，往西門的店面過去。
店面位置顯眼，拐過園區筆直的一條街，斑馬線正對面就是。
斑馬線上的綠燈開始閃爍，梁斯言停下腳步。
周圍也有二三學生等着。
“一會兒去那家吧，好像有新上的芒果甜品。”一對學生情侶在身旁指着說。
梁斯言握着手機站在斑馬線一頭，透過甜品店的玻璃窗，他的視線被店裏兩個面對面坐着的身影牢牢定住了。
靠窗的位置上，周亦博不知道在說什麽，坐對面的寧翹豎起兩根大拇指在身前，腦袋略歪着，笑得眼睛都彎了。
綠燈亮了。
行人紛紛往馬路那頭走動。
梁斯言臉上表情不變，長眸微眯了下，拎着袋子朝甜品店過去。
—
甜品店裏，櫃臺的店員打包好蛋糕，按了桌臺的響鈴說蛋糕好了。
窗臺的兩人下午坐這裏，聊了暑假在海邊的事。
周亦博承認自己有喜歡的人，不過那晚，他倉皇走開确實是被寧翹告白的行為意外到了。
海島旅行結束後，周亦博私下問過班裏女生，知道那晚寧翹哭得很傷心。
周亦博臉上帶着歉意，寧翹搖頭直說沒關系。
她确實沒把告白被拒的事放心上，這會兒再提到海邊，只覺得那是上個夏天特有的回憶。
“而且你那時候不拒絕我，我現在也不會和梁斯言在一起呀。”寧翹笑得真摯坦然。
周亦博看着，為她能和梁斯言在一起高興，“斯言确實很喜歡你。”
聽到這句，寧翹笑得更為開心，“那你呢，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嗎？”
周亦博淡笑着搖頭，“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寧翹的錯覺，總覺得他一貫的溫和笑容裏帶了點苦澀。
“為什麽呢？”
“不知道怎麽開口。”
周亦博喜歡的人和他有七歲年齡差，對方一直以來只是把他當作弟弟。
他和寧翹講完不經意嘆了口氣。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要讓她知道，”寧翹見他樣子沮喪，有些動容，忙拿梁斯言鼓勵他，“你看梁斯言都成功了呢，你肯定可以的。”
聽到最後這句，周易博臉上的苦澀倒是淡了些。
大概不想辜負寧翹的好意，他點點頭，說，“好，那我加油。”
櫃臺的店員沒得到回複，又沖窗臺小聲喊了一遍。
周亦博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到赴約的點了，起身對寧翹說，“那我先去取蛋糕了。”
“好。”
角落裏的唱片機還在轉着小調，剛出爐的面包散發着濃郁的香氣，走到櫃臺時，店門被推開，一道瘦高的身影從外面進來。
周亦博接過店員手裏的蛋糕盒，轉身的時候看到來人，他叫了聲“斯言”。
梁斯言反手将玻璃門扣上，室內打着暖氣，他将沖鋒衣的鎖鏈往下拉了點，擡眼望向周亦博時，注意到他手裏的蛋糕盒，問：“過生日？”
周亦博已經朝門口走來，嗯了聲，和他解釋，“靜微表姐生日，晚上要一起吃個飯。”
店內四周擺着文藝複古的花盆架子，門口站着的兩人在講話。
寧翹背對門口坐着，聽到那頭似乎有梁斯言的聲音，她扭過腦袋想瞧一眼，可惜被架子上的花花草草阻擋了視線。
她慢吞吞轉回來，坐位置上，手裏捧着奶茶安安靜靜吸着。
不多會兒，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松開吸管，沒等腦袋再次扭過去，鼻尖先拂來一股外套上熟悉的清香，很快一側臉頰就被一只手背貼着了。
太冰了，寧翹直接縮着脖子“嘶”一聲。
梁斯言拿手背冰完人，覺得她反應可愛，又忍不住用指腹捏了下她臉肉。
店裏暖氣打得足，寧翹臉頰被熏得紅撲撲的，這會兒又被冰又被捏，頓時氣鼓鼓的，仰起頭正準備反擊，使壞的某人已經在她擡眼的一瞬，松了手勁，随手将裝了芒果幹的紙袋遞到她眼前。
“什麽。”
“芒果幹。”
靜止一秒，寧翹瞪人的表情松了，揉着臉将紙袋接下，“你要感謝有芒果幹救你，不然……”
她唬人似的，做了個用力擰人的動作。
梁斯言勾勾唇，拉開椅子往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寧翹把紙袋收到一旁，伸手夠了托盤上的另杯奶茶和吸管推過去，指指自己面前的甜品，“要吃慕斯嗎，我去給你點。”
梁斯言視線往前瞥了眼，手上慢條斯理地拆着吸管的塑料包裝，“好吃嗎？”
寧翹用力點頭表示肯定。
“那給我嘗口吧。”梁斯言面不改色，揚揚下巴，示意寧翹把她面前的給他嘗一口。
“可這只有一根叉子，我用過了。”
“沒事，”梁斯言語氣像哄着，神态自然得過分，“先嘗一口，不好吃就不點。”
對方都這樣說了，寧翹當然不好拒絕人，不然顯得嫌棄他似的。
她很快拾起叉子挖了一口遞過去。
梁斯言神色從容地微彎下頭，寧翹往前遞着叉子，兩人距離拉近，寧翹盯着他內雙下的長睫，小聲詢問，“怎麽樣？”
室內暖色的光落下，梁斯言的頭發比上個月長了些，漆黑的碎發垂在額前，身上是一件純黑沖鋒衣，肩寬恰到好處，很好地撐起了衣服，他抿着寧翹遞來的芒果慕斯，半晌，搖頭，“太甜了。”
“嗯？”寧翹叉子收回，略歪下頭，神情疑惑，“你覺得甜？”
梁斯言輕點頭。
“不會吧，我剛剛吃感覺甜度剛剛好啊。”
“你再嘗嘗。”
梁斯言手肘随意搭着桌沿兩側，奶茶瓶身握手裏，看着寧翹嘀嘀咕咕用剛剛喂給他吃的叉子，挖了一小口放自己嘴裏。某人嘴角微不可查地扯了下。
“不甜啊。”寧翹品味完，擡起眼，語氣認真地說。
“嗯，”使完壞，梁斯言抵着吸管吸了口奶茶，在寧翹的注視下，冷不丁換了話題，“你剛和周亦博聊什麽，聊那麽開心。”
他語氣自然，仿佛随口一問，但寧翹經驗豐富，聽出了他話裏的陰陽怪氣。
“沒有聊得開心阿，你少污蔑我。”
“我污蔑你？”梁斯言皮笑肉不笑，“那不知道我在馬路對面看到的那個，笑得眼睛都彎了的人是誰。”
“我那是在鼓勵周亦博。”寧翹坦蕩地解釋。
梁斯言手裏晃着奶茶，“鼓勵什麽？”
寧翹小聲道，“他晚上要給喜歡的人過生日，我鼓勵他要主動一點。”
“就這樣？”
“不然呢。”
梁斯言揚了下眉，沒再發表意見。
停頓半晌，寧翹覺得奇怪，“嗯？你怎麽一點也不訝異他有喜歡的人？”
“要訝異嗎？”
照理來說，第一次聽到朋友有喜歡的人，不應該只有這反應吧？
“之前聽周亦博講過了。”梁斯言像是寧翹肚子裏的蛔蟲，又跟着添了句。
“哦。”難怪。
寧翹點點頭，對着奶茶輕輕吸了口，等她松開吸管，又覺得不對。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她問。
梁斯言吸着奶茶看了她一眼，沒作聲。
這詭異的安靜讓寧翹反應過來什麽，“在海邊知道的？”
梁斯言沒否認，“嗯。”
“我告白前？”
“後。”
大概因為平時被梁斯言耍多了，寧翹看着此刻好好答話的他，眼神忍不住帶上了狐疑的打量。
“真的？”
“嗯。”
梁斯言手上握着奶茶瓶身，低眸又吸了口，在寧翹半信半疑的眼神裏，他補充：
“不過你告白前，我猜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