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路過來聖誕氣氛濃郁。

地鐵站裏随處可見聖誕标語, 車廂上裝飾着五顏六色的節日聯名款貼紙,出了車廂,寧翹跟在梁斯言身後在站口排隊出站。

中午着急回寝室打扮, 寧翹午飯沒吃, 這會兒閘板一開, 她仰頭對梁斯言說:“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我好餓。”

扶梯上去,地鐵站右手邊就是一家便利店。

店面小小一間, 店員在貨架補單, 寧翹要了杯關東煮和一個奶黃包,問梁斯言要不要,他搖頭。

寧翹捧着一手吃的出店門,低頭喝紙杯裏的湯, 被燙得嘶嘶吐舌頭, 順手将奶黃包塞過去。梁斯言單手接過, 視線仍落在屏幕的導航上。

游樂園離地鐵口有點距離,他看了個大概, 摁了屏幕正要往口袋裏放時,眼前被遞了東西。

“給你咬一口吧。”

寧翹舉着喜歡的魔芋結大方地說。

梁斯言手機揣進口袋裏, 神情古怪, “這麽好?”

“你今天是壽星。”

梁斯言揚眉:“你有這樣的覺悟?”

“……”

本來想學辛年仔當個體貼的人,現在好心被當驢肝肺,寧翹白了某人一眼。

手臂正要收回,梁斯言倒是握住了她,随即一側鼻梁在寧翹眼前落下。大概時間短沒反應過來, 寧翹就這麽看着某人一點不剩地咬走她手裏的魔芋結,直起身。

等她視線重新落回到叉子上時, 立馬面露驚恐,“你怎麽全吃完啦!”

梁斯言薄唇慢慢動着,手去牽她,欠欠地學她剛剛的話,“我是壽星啊。”

“……”

熱乎乎的食物下肚,寧翹雀躍的心情滿血複活。下午來游樂園的人不少,梁斯言提前預定了票,但在門口刷票進場的隊伍老長,兩人順着人流排了大半天,才終于順利進場。

寧翹來游樂園一般只玩旋轉木馬、摩天輪之類不刺激的項目,但今天一進到樂園裏,聽到不遠處過山車的軌道上,一列車隊發出歡樂又刺激的尖叫,她想嘗試的心就蠢蠢欲動了。

她規規矩矩地先坐了幾圈旋轉木馬,要梁斯言給她拍了一堆照片後,冷不丁提議,“我們去玩那個海盜船怎麽樣?”

梁斯言仿佛聽錯了一般,微側過頭,“什麽。”

“那個,”寧翹指指,“海盜船。”

梁斯言往前瞥了眼,“然後玩好了哭?”

小時候兩家大人帶他們來游樂園玩,寧翹屬于又菜又愛玩的類型,每次都嚷嚷要玩這個那個,一旦玩好下來,整個人就不好了,不是頭暈就是想吐,還會哭。

最近一次玩是初二,班裏組織的活動,梁斯言幾乎一半時間都被她扯着袖子擦眼淚。

“我現在才不會哭了呢。”寧翹玩勁上來,只管拽着梁斯言手臂跑過去。

玩海盜船的人不少,在座位系好安全帶,寧翹身體被護具卡着,臉上眉飛色舞地分享,“等我們玩好這個再去玩大擺錘吧,萌璇國慶來這裏玩過,說比安栖的好玩多了。”

梁斯言玩味地看她一眼,沒吱聲。

海島船開始運作,升到半空再猝不及防下落,失重的感覺讓一車游客尖叫連連。

十分鐘後,揚言要去玩大擺錘的寧翹,眼角噙着淚,手扶着梁斯言胳膊,腳步虛浮,一瘸一拐地從出口出來了。

失重的感覺着實不舒服,寧翹蔫蔫的再一次在心裏發誓,誰再碰海盜船誰是小狗!

身旁的人忽然停下腳步,寧翹也跟着停下,仰頭。

她眼睫還挂着淚,白皙的臉頰有些泛粉,梁斯言盯着她,而後長臂一擡帶着壞勁,“去排隊?”

是大擺錘。

“你一定要在我難受的時候,再取笑我一下嘛。”寧翹仰着臉不高興。

“那不知道是誰噢,”他語調慢悠悠的,勾着唇角,手臂擡起去擦她沾在睫毛上的淚,“每次大話都說那麽早。”

梁斯言外套上有一股幹淨好聞的清香,手臂擡起時空氣裏帶起一陣,寧翹眼角被他指腹劃過,鼻尖卻忍不住嗅了嗅。

梁斯言低眼,寧翹吸鼻子的動作停住。

對視一秒,他放下手臂朝前看了眼,入口進來有家小店,“我去給你買包紙。”

“買紙幹嘛。”

“看你鼻涕要挂下來了。”

“……”

“哪有!”

大樹蔭底下,寧翹抱着雙肩包,安靜坐在休息椅上等梁斯言。

游樂園裏游客漸多,大道的半空中一排排用細鋼絲拉着的風車随風轉動,寧翹仰頭望着陰沉的天空,心裏惆悵,怎麽還不下雪呢?

在位置上坐了會兒,寧翹因為玩海盜船的不适也漸漸緩了過來,見梁斯言還沒回來,她站起身準備去找他。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

寧翹手臂穿過肩帶把包背上,掏出手機,看到是林萌璇打來的。

“翹翹,開始過聖誕沒?”電話一接通,那頭清脆的聲音傳來。

“下午和梁斯言來游樂園了。”寧翹背好包朝前面走。

“哇,很速度嘛,是不是很好玩?”

“眼淚都吓出來了。”

林萌璇在那頭哈哈笑,“就你膽子小。”

大道上人頭攢動,賣紙巾的小店大概在入口過來的方向,寧翹邊和林萌璇講話邊往那頭過去。

“你今天怎麽過?”

“回我哥家吧。”

寧翹貼着手機點點頭,正要往一側小道拐時,視線卻被斜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定格住了,她緩緩停下腳步。

斜前方是一家棉花糖小屋,前面排着長隊,梁斯言穿着短款羽絨服站在隊伍中央,低眸刷手機。

他外形惹眼,此刻高高瘦瘦站在小屋前,有種難以言說的反差。他前後排着的都是女生,不時擡頭扭頭看他。

寧翹站在大道一側,盯着梁斯言的背影想到了以前。

兩家人有時候出來玩,梁斯言也會不動聲色給她買這些,只是她從來沒有在意。

……

寧翹重新回到了休息椅。

林萌璇講了一會兒已經挂了電話。

不多會兒,梁斯言回來了。

今天溫度低天氣很差,沒有陽光天空也灰撲撲的,游樂場裏的樹都幹枯了,簌簌掉着枯葉。

但此刻,當梁斯言高大的身影出現,手裏舉着一串棉花糖朝她走來時,寧翹忽然覺得周遭暗淡的一切,仿佛都色彩斑瀾了起來。

她抿着唇呆呆望着,一直等梁斯言走近都沒挪開視線。

“傻了?”梁斯言在她身前站定,擡起手背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鼻尖傳來甜甜的草莓香,寧翹回過神。

“給。”梁斯言把棉花糖給她,寧翹有些愣地握手裏。

梁斯言見她拿着也不吃,朝她懷裏抱着的書包看了眼,以為是騰不出手,伸手要幫她提起來。

“不用。”包裏有禮物,寧翹還是下意識拒絕。梁斯言沒強求,收回手往口袋裏伸,問她要走嗎。

寧翹站起來,慢半拍似的才想起來問,“怎麽去買棉花糖了?”

梁斯言掏出口袋裏的紙巾遞過去,“有人叫就過去買了。”

他和以往一樣說得極為平常随意,仿佛不是特意給她買的。

但寧翹知道,那家小店前隊伍很長,根本不會有人叫賣。

從游樂園出來,天色漸暗,街邊絢爛的霓虹悉數亮起。

跟中午剛進游樂園時的雀躍不同,寧翹下午有些沉默寡言。梁斯言以為她不舒服,這會兒進了路口的一家漫咖,他指了窗邊一個位置讓寧翹去占坐,自己到前臺點餐。

漫咖的聖誕氣氛很足,廳內放着首聖誕歌曲,寧翹蔫蔫地站在過道的櫥窗前,觀望着外面沒有一點動靜的天空。

和梁斯言相比,寧翹覺得自己确實對他做得不夠,所以他那天說沒有安全感是正常的。她盼着下雪,想至少在今天能給他一個有氛圍的禮物,可是天氣卻不給她面子。

她嘆了口氣。

這時,身後的桌子傳來響動,寧翹轉回頭,看到梁斯言已經回來了。

廳內打着暖光,色調明亮,寧翹回到座位。

剛剛有顧客點慕斯,梁斯言想到寧翹似乎喜歡也在前臺點了份,等她坐下,他随手将慕斯盤放到她面前。

這一下午寧翹只顧着關心下不下雪,考慮送禮物有沒有氛圍,這會兒當她看到梁斯言遞來的慕斯,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都沒準備生日蛋糕,眉毛一下耷了起來。

“芒果味,”梁斯言見她神情不對,以為不想吃,邊拿濕巾擦手邊納悶,“你上次不挺喜歡的嗎?”

他指的是上次在甜品店。

其實這話很平常,梁斯言的舉動也很平常,但這會兒寧翹聽着,卻莫名有點酸鼻子。

他怎麽老想着她。

但不想梁斯言覺出異樣,她默默低下了頭,掩飾一般拾起叉子去攪慕斯。

從咖啡店出去,已經過了九點。

外面還是沒有落雪,兩人沒馬上坐地鐵回學校,繞着步行街漫無目的地逛。

寧翹穿着笨重的羽絨服,頸間系着條毛茸茸的圍巾,她手插在口袋裏,仰頭注視着漆黑的天空。

好像是不會下雪了,她失望地想着。

“不給我禮物嗎?”

身旁這人的聲音傳來,寧翹稍垂下腦袋,看了眼他攤開的手掌,才去和他對視,“你怎麽知道我準備了?”

梁斯言目光落向寧翹的包,似乎在說你這樣不被知道很難。

既然被猜到了,寧翹也沒再裝蒜扭捏,只是不下雪,她包裏的這份禮物就顯得過分簡單,她停頓了一會兒,才歪過身子取包。

“是個手工禮物,可能有點普通,”禮盒塞了過去,寧翹有些沒滋味地動動唇角,“我下次再補償你一個其他的吧。”

禮盒被梁斯言托在了掌心,從小到大他沒收到過什麽寧翹特意為他準備的禮物,這會兒聽她這樣說,看了她一眼沒吱聲,低頭安靜去拆禮盒上的細帶。

盒子是淺藍色,盒面上貼着可愛的小人貼紙,梁斯言剛剛從她話裏聽出失落,在拆的這一點點時間裏,已經決定不管盒子裏裝的是什麽,他都會誇好看。

但當盒蓋開啓,映入視野的是一對羊毛氈做的小雪人時,梁斯言明顯一愣。

雪人小小的一團,躺在米色碎紙條鋪成的雪地裏,兩只圓圓的腦袋緊挨着,戴着紅色帽子和圍巾。豆大的眼睛亮亮的,就像寧翹平時看他時認真的模樣。

“特意給我做的?”他擡眼看向寧翹。

寧翹看着他,頭半天才輕輕點了點。

“是不是很普通?”見他盯着也不出聲,料定他覺得禮物普通但不知道說什麽好,寧翹沒勉強,但還是有些遺憾地仰頭去看夜空,“本來想等今天下雪的時候給你,那樣肯定就有氛圍感了。”

寧翹聲音輕輕的,語氣裏卻難掩失落,梁斯言想到了今天下午,她也是這樣不時望向天空神情懊惱。

原來是在等下雪。

“不普通,”他看着寧翹側臉說,“很可愛。”

他聲色沉沉的,沒有平時捉弄人的松散語調,很好聽,寧翹轉過臉。沒待她做出反應,又聽到一句,“不管下不下雪,我都很喜歡。”

晚間的溫度又降了幾度,稀薄冷冽的空氣裏,白氣随着梁斯言說話往外呵出。寧翹看着,不自覺伸出手,貼在了他兩側臉頰上。

昨晚回去後為了寫祝福語她絞盡腦汁,到最後除了生日快樂這幾個字,也沒能寫出點其他什麽富有新意的詞,但此刻看着梁斯言她卻忍不住開口。

“梁斯言。”她聲音糯糯地叫了聲。

其實對于她來說,梁斯言一直是最特別的存在。

他像朋友也像家人,會默默守在她身邊。

寧翹覺得如果他是星星,一定是離她最近的那顆,只是太近了,近到她以前都沒發現。

但是她現在看到了。

“我知道我對你不夠好,以前也沒有把你好好放心上,但你不要沒有安全感。我不會喜歡別人的,我只喜歡你。”

“雖然你喜歡我比我喜歡你久,但你放心好了,我以後會每天多喜歡你一點。”

“這樣,總有一天我的喜歡會跟你的喜歡一樣多。”

兩人站在步行街的岔道,路上行人少得可憐,都趕着去看街邊公園的聖誕燈光秀了,周圍有種違和的安靜,只回蕩少女真摯的聲音。

梁斯言被她捧着臉,視線定定地看着。

那晚在樹下,他對她說沒安全感,其實帶了七分玩笑。他怕寧翹反悔,怕她忽然說不想跟他試了,他就故意裝可憐來博她同情,讓她不忍心。

但他沒想過她會真的把他的話放心上。

等她告白的話音落完,梁斯言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揚了起來。

“你笑什麽。”寧翹沒對梁斯言說過什麽肉麻深情的話,這會兒講完,後知後覺感到不自在,弱弱地松開手。

“你剛剛說的那些,” 梁斯言看着寧翹泛紅的耳朵,故意逗她,“是不是小說裏看來的?”

“哪有!”寧翹炸毛,“我真心實意說的!”

梁斯言像是得逞似的,唇角的弧度更深,往下靠近,“那有多喜歡我啊。”

“……”

梁斯言這人講話總帶點耍人的調調,每次再正常的話從他口裏出來,都讓寧翹覺得欠扁。

但剛剛那些話确實是她吐露的,她沒法反駁,只伸手取過梁斯言手裏的小雪人,抿着唇嘟囔,“你一定要問這麽清楚嗎?”

“嗯,覺得你喜歡我,我很開心。”

他認真說話時,還是很動人的,寧翹看了他一眼,輕輕哦了聲。

周圍實在是靜,梁斯言此刻的視線有些灼人,寧翹隐隐覺察到什麽,低下頭,不知道該幹嘛,只能去摸小雪人腦袋。

身旁這人的氣息很快靠了過來。

寧翹無意識眨動着睫毛,擡起眼,梁斯言目光灼灼。他不說話,寧翹也憋着,兩人不作聲地相互對視了會兒,到底還是寧翹憋不住,“你要幹嘛。”

“你說我要幹嘛。”

離得太近,寧翹都能感受到他呼吸裏灼熱的溫度,她裝傻,“我不知道。”

梁斯言鼻梁往下抵在了她鼻尖上,不待寧翹出聲,他問,“這次能親你了嗎?”

他這麽禮貌地詢問,倒讓寧翹無所适從,随即想到了上回在銀杏大道她推開他的畫面。

“我……”

寧翹想說,我上次推開你是因為大道上有人,不是故意拒絕你的,你還真放心上了啊。

但寧翹的解釋沒能出口。

在她唇瓣微動的一瞬時間裏,梁斯言的唇已經覆了過來。

“……”

所以,他哪是詢問。

公園裏的燈光秀已經開始了。那片熱鬧的音樂聲,人群裏的歡呼聲,隔着長長的街道,若近若遠地傳來。天空慢慢開始落雪,一片兩片,沒有規律地簌簌往下掉着雪花,打在行人的衣服上。

寧翹攥着梁斯言衣擺的手,沒被圍巾罩住的脖頸都感受到了絲絲涼意,但她無法動彈,腦袋也暈暈乎乎的。

她被吻得有些麻,梁斯言舌尖濕潤的溫度沾着她,他動作不急卻明顯帶着攻勢,寧翹下意識後仰,被他用掌心撫住。等他終于退出,和她離了點距離,寧翹才找回呼吸。

泛着紅的嘴唇被空氣裏冰冷的水汽觸到,寧翹無意識抿了抿。梁斯言就看着她,掌心撫着她後腦似乎還要覆過來,被寧翹輕推了下。

他側着臉停住。

看完燈光秀的人群正在返回,街道上傳來不小的動靜,寧翹鼻腔裏全是他的氣息,她把被雪水打濕的手指從後往上擡起,使壞一般觸在了他臉上,“人來了,我們看雪吧。”

她聲音輕輕的帶着笑意,目光和梁斯言灼熱的眼對着。

梁斯言看她笑,也笑了,往前又輕碰了下她唇,直起身。

漫天的雪紛然落下籠罩着這片城市,周圍的人群在為初雪歡呼。

回去路上,寧翹托着小雪人,忽然想到今天沒買生日蛋糕,都沒能讓梁斯言許願,提議要不要去便利店買蠟燭。

梁斯言扯着唇,視線盯着寧翹搖頭。

寧翹問他為什麽,他聳聳肩。

他已經收到最好的禮物了,哪還需要別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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