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哄哄就好
喬沉回來的時候,林浮生已經快奄奄一息了。
他筆挺的西裝褲挽在了膝蓋處,腳上一雙皮鞋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紅的塑料拖鞋,還有點兒小,腳跟趿拉在半空,一雙手被水泡發了,起了皺,軟塌塌地耷拉在椅子上,整個人灰頭土臉的,臉上不知道罩了層煤灰還是木炭,皮膚都黑了八度。
喬沉手裏還捏着給林浮生打包回來的蓋澆飯,見着林浮生一臉土灰的樣子,沒忍住,笑了出來。
林浮生無可奈何地看着他。
喬沉一邊笑,一邊領着他去洗臉:“你怎麽弄的啊?”
林浮生懊惱地拍拍衣袖:“那個竈頭,我弄錯了,我以為下面裝灰的地方是塞木條的。”
“然後你就把點着的柴火扔那裏面了啊?”喬沉笑得不行,“那能着麽?”
這事兒太丢臉了,三十歲的人了,一個人扔家裏還能弄成這樣,日上三竿了,連口飯都沒吃上,林浮生自己都沒好意思喊“累”。
“鞋子又——”喬沉反應過來,“我給你悄悄留了雙雨鞋呢,你沒穿啊?”
哪有人穿着皮鞋下地的,南方都是水稻田,一腳下去三寸水,不濕才怪呢。
林浮生仰天長嘆:“咱不提這事兒了行嗎寶貝?”
喬沉嘴上應着行,肩膀一聳一聳地,嘴都咧到耳根,沒忍住,還拿手機拍了張林浮生的樣子。
林浮生不讓他拍:“我慣着你了是不是!”
喬沉笑着開了水龍頭,用手舀了瓢水,往林浮生臉上澆:“林叔叔,三十歲了還當花貓吶?”
林浮生氣不過,也跑過來往喬沉臉上潑水。
喬福站家門口看兩人小孩兒似的鬧,沒舍得挪動腳,盯着喬沉的笑看了半天,嘆口氣,去給林浮生拿了個火铳烘襪子去了。
喬福後幾天都沒逼着林浮生下地幹活,沒再為難他,但也沒給什麽好臉色,就平平淡淡的,林浮生叫他的時候他應一聲,平常時候連問句“喝水麽”也沒有。
林浮生沒在意這個,他挺能理解喬福的心理的,妥協了但沒完全妥協,還是過不去心裏那個坎,覺着倆男的在一塊別扭——
倒是喬沉兩邊為難,眼巴巴地照顧着林浮生,送水送飯,像是要代父關愛似的,本來就乖順的性子變得更軟乎,林浮生看着都覺着暖。
三十歲老大爺寄人籬下,沒好意思真跟個賊似的,大晚上偷偷摸摸溜去喬沉的房間,反倒是喬沉一趟一趟地往林浮生那兒跑,被喬福發現了就“嘿嘿嘿”地笑,笑完還說自己尿急,氣的喬福第二天說要給他買個馬桶。
兩人白天跑鎮上找衣服,晚上回來茍茍祟祟地貓在喬家,溫水煮青蛙,在那兒試探喬福的底線,一星期就這麽過去了,林浮生給喬福留了一堆的營養品,帶着一堆樣衣走了。
整棟房子瞬間只剩下了喬家父子,喬沉挺難過,晚上的飯都少吃了半碗。
喬福見不得喬沉這蔫了的樣子,嘆口氣:“你也走。”
話是這麽說,但喬沉只是年輕,不是傻子,他聽得出喬福背後的不舍得。
“不走。”喬沉說,“我多陪陪您,這麽長時間沒見了,我真挺想您的,您別趕我走。”
這話說得走心,也是喬沉難得的矯情,喬福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長久地靜默了半晌,才說:“不趕你走,誰會趕你走,不是你自己跑的麽?”
這話說的就久遠了,翻舊賬了,喬沉得了喬福這麽個“不趕你走”的準話,也不再怵着,不含糊了,深吸一口氣:“我當年要跑,不是為了您那頓打,您氣我,不理解這事兒,我都明白,我就是......我就是怕——爸,戒同所不是個好地方,我會死在裏邊的,我怕——”
喬福沉默了很久,才點點頭,緩緩開口:“不怪我就好......不怪我就成......”
喬沉這些話多少是帶了點賣乖的心思,也是跟喬福服個軟,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說開了也就過去了,大小的事也抵不過一頓飯,況且林浮生走了,喬福眼不見為淨,就當沒這回事,自我麻痹着也就圖一表面的平靜。
被喬沉喬福這麽在心裏念叨來念叨去的林浮生坐在車後座,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胖子在電話裏嚷嚷,“股市抽底抽得差不多了,股東也撺掇好了,你什麽時候動手?”
林浮生淡淡說:“先給老爺子買對瓷器吧,他明天生日——過了生日就動手。”
胖子應了聲“行”,又問:“你這兩天跟那個什麽木木,怎麽樣了?有避避嫌嗎?我可提醒過你了,老爺子派人盯着你呢,你別把木木帶進他視線內,胳膊擰不過大腿,到時候殃及木木這條魚,你哭都來不及。”
林浮生深吸了口煙,撣了兩下,煙霧在後座彌漫開,李叔咳了兩下,林浮生瞥了眼,降了降窗戶,才混雜在一片風聲裏開了口:“知道了。”
能不知道麽?林浮生還是頭一回住标間,也就是喬沉心大,沒追着問,否則林浮生還真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
助理當時訂房的時候也是昏了腦,定大床房不行,容易被老爺子盯上;分房不行,喬沉肯定得鬧,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哭喪着臉問林浮生到底怎麽定。
林浮生擰着眉頭拍了板,叫人定間标間,又把整個賓館的其他房間都包圓了,僞裝出了一副“沒房,不得不睡一屋”的假象。
林浮生應這話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喬沉。
當初這麽明顯的标間,喬沉就問了那麽兩句,絲毫沒往底下想想——
助理這麽個滴水不漏的人,連一次性床單都能想到,怎麽會木頭腦袋到去定标間。
他有時候真挺慶幸,如果不是他跟喬沉的地位過于懸殊、年齡差也足夠大,喬沉都不至于這麽好哄,林浮生說什麽他都信,心思比桂林的山水還清澈見底,“懷疑”這個詞兒在他那兒就跟個擺設似的。
林浮生哄他,讓他在這多留幾天,他竟一句也不問,傻傻地以為林浮生真是為了他們父子敘舊,一句“我們之間還有很多時間”,就能把他哄得天南地北什麽都不知道了。
可這種話,有點心的人都是信手拈來,林浮生不是什麽情場老手,但通世故知人事,什麽話撓人心,什麽話鑽耳朵,他全清楚、全明白。
挂了胖子的電話,季悅的消息跳了出來。
雖說自己沒答應這樁訂婚,但林浮生也不能真只顧着自己抽身,奪了實權,違了婚約,把季悅一個人水深火熱地扔架子上烤。
他再怎麽對季悅沒感情,也做不出這種沒人道的事。
他跟季悅商量好了,老爺子生日過了就一塊兒動手,一塊兒得手,一塊兒脫離苦海。
【季悅】:你那男朋友怎麽辦?
林浮生幹脆打了個電話過去,氣定神閑:“他最近不在清杭,沒渠道知道這種事。”
林浮生把喬沉留在老家是有原因的。
喬家窩在山旮旯裏頭,信號差,上網不方便,也沒個電腦WiFi之類的東西,林浮生不怕自己奪了權、林氏集團易主後,萬一開什麽新聞發布會、記者會,甚至上了熱搜,被喬沉看見——
喬沉看不見。
喬沉只要看不見,他的姓名、身份,乃至是訂婚,都不會敗露。
林浮生施施然:“等一切落定了,我再跟他坦白,小孩兒麽,知道了肯定會難過段時間,哄哄就好了。”
季悅在對面仿佛笑了聲:“我有時候真挺看不透你,一下覺得你對這人深情的不行,一下又覺得你冷心冷情的,沒個定數——莫名其妙成了小三這種事,也只有你覺得無所謂,林總,到時候萬一哄不回來,你可別哭着喊着拉下面子去追。”
“不可能。”林浮生斬釘截鐵,皺着眉,“我一沒玩他感情,二還為了他提前動手了,三也從沒在別人面前瞞着他的身份,怎麽就十惡不赦了——況且——”
林浮生頓了頓,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我不可能追人,沒喜歡到那份上。”
哄人可以,讨人歡心也可以,追人?他林浮生這輩子只撩過人,追人這麽狼狽的事,他不可能做。
林浮生的手指緩慢篤着皮革墊子,吸口煙,覺着自己想的挺明白的——
他是怕喬沉跟他鬧脾氣,也确确實實是挺喜歡喬沉的,喬沉身上那股勁兒勾人,但你要說非他不可.....林浮生笑着搖搖頭,他都三十來歲的人了,對感情的執念真沒那麽深,他要真這麽深情,不至于這把年紀了還沒談過不是?
反倒是喬沉,林浮生挺自信,要兩人真鬧開了,放不下的那個也該是喬沉。
“那小孩兒知情識趣,不會跟我鬧太久。”林浮生笑着說。
季悅懶得跟他廢話,翻了個白眼:“明天婚戒別忘了戴,小心打草驚蛇。”
林浮生懶洋洋開口:“知道了——”
晚上喬沉電話打來時,林浮生正在挑明天生日宴的禮服,他左手一寸寸地拂過禮服——
這件燕尾服是他十八歲成人禮的時候,他母親送他的,這麽多年,林浮生也蹿了個,穿着不合身了,他正猶豫着要不要為了紀念明天這麽個特殊的日子,不得體一回。
他憋着這口氣憋了太久了,好容易捱着能搞垮老爺子的這麽一天,林浮生順帶着看着手上的婚戒都順眼了許多。
“阿生,想我了麽?”
林浮生笑着哄他:“喬喬,問話不是這麽問的。”
喬沉“嗯?”了聲:“那要怎麽問?”
“你該問我,在幹什麽,我再回你,在想你——”
“停——”喬沉笑得停不下來,“你怎麽這麽油啊林總!”
林浮生笑着去打量另一件衣服,又反問他:“你今晚睡哪?”
喬沉聽見這話的時候,正好打開了自己的房門,他理所當然地說:“睡自己卧室啊......怎麽?”
“上床了麽?”林浮生問他。
“沒呢。”喬沉慢慢往床那兒走,“怎麽了?”
林浮生說:“上床的時候別跟個熊似的撲上去,先掀被子再躺。”
喬沉剛準備彈出去的腳縮了回來,腳跟又回到了地上,撲騰兩下,他猶猶豫豫問:“你......在被子裏給我準備了東西麽?”
林浮生笑了聲:“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喬沉沒再猶豫,小心翼翼地掀了被子——
一朵火紅的玫瑰在床榻上安靜地躺着。
喬沉的呼吸屏住了,發怔半晌,才問:“哪來的啊......”
林浮生不回他,就問:“喜歡麽?”
“阿生......”這還是喬沉第一次收到花兒,單支玫瑰在純黑的床榻上紅的耀眼又熱烈,像晦暗裏縱生的熾熱,偏生砍了所有的刺,連莖帶葉地都包裹得嚴嚴實實,讓人覺得送花這人又熨帖又浪漫,心都被周全地捂熱了。
喬沉的心酸澀一片,胸腔裏炸開了一朵朵煙花。
“喬喬。”林浮生收了下,低聲呢喃,像俯在戀人耳邊的低語,“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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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小蠢蛋
連着兩天都忘了在作話說這事兒了——
前兩天有寶貝投了營養液,本來應該加更感謝的,但是最近三次的工作好多好忙,我又是個前一天晚上寫完、第二天早上發的無存稿星人,所以這兩天屬實沒什麽精力去寫加更章……
所以等俺過段時間空了,抽個周末的時間,多寫點,加個更
麽麽麽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