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是嗎。”司純垂着眼簾, “一個學校的不就是同學嗎。”
沈淮周哦了聲,站在原地沒動靜,司純擡頭, 瞧見人泰然自若垂着睨着她, 視線正巧掉入他的瞳孔中, 即便燈光昏暗,也能瞧見少年眼裏的笑意很濃。
司純又低下頭, 不想搭理他了。
又忍不住擡頭看他的表情:“我們不算同學嗎?”
沈淮周只是笑了聲, 一副大少爺的姿态,丢下一句:“走了,送你回去。”
他的步調很大,司純小碎步才跟緊他下了樓。
夜色朦胧, 路邊小攤香氣四溢, 空氣有些冷。
沈淮周才想起來又問:“回去你媽會問你出來幹什麽了嗎?”
司純點了點頭:“會吧。”
也許是因為童妍清覺得她不太能适應這個地方,所以對她看的很嚴。
又或許是因為她想要在那個家憑借着司純長臉,希望她考上一個更好的學校出人頭地不至于在淩則豫家裏擡不起頭,對司純的學習看的很緊。
“那你怎麽說?”
司純張了張唇, “實話實說。”
還能怎麽說?
沈淮周揚眉:“跟男生去打臺球也說?”
司純悶聲:“這個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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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周又哦了一聲, 随後笑着:“你媽管你那麽嚴,你還敢跟我出來?”
司純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心裏忽然空落了一下,誤以為他覺得她很無聊很沒勁。
“我偷偷的。”
沈淮周嗓音低的像是厮磨:“那下次還能約你出來麽?”
司純鼓着氣:“能的。”
沈淮周仿佛沒有給她絲毫退路, 他是一貫的散漫随性, 愛玩又浪蕩,自由不拘束, 即便在司純這種性格面前也坦然的幹淨。
“喝酒也行?”沈淮周睨她, 沒等她回, 又問,“會喝酒麽?”
司純眼睛轉了轉:“偷偷喝過爺爺的……有點辣,裏面還泡了枸杞。”
聽說很貴,她只敢舔了一點點就放下了。
沈淮周笑了聲,低着頭打車,司純看到他手機上的打車界面,才問了一句:“不坐摩托嗎?”
“給你買了個頭盔。”沈淮周眼都沒擡,仿佛只是順手的舉動,“過幾天到。”
打完車才擡眼看她:“這麽喜歡坐摩托車啊?”
司純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我之前開過幾次,但是不敢開快。”
沈淮周微微挑眉,目光在司純上下掃了一圈,覺得她這個體重都撐不住摩托車。
“過幾天給你找個你能開的,你敢嗎?”
司純眼睛一亮,眼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敢。”
之前在三九城開過,不過有次摔了,腿上還縫了兩針,童妍清那時候剛跟司鳴離婚在西城工作,知道之後請了好幾天假去陪她,此後不讓她再碰摩托車。
沈淮周視線瞟見她的頭發,她好像不喜歡散着,頭發總是梳成高馬尾,兩側的頭發被風吹的有些淩亂,看起來有種慵懶的幹淨。
“我給你買的頭繩呢?”
司純立馬從口袋裏掏出來了:“這個?”
大概知道她喜歡簡單的頭繩,也是個純黑的,只不過上面有一個小月亮的飾品,看起來輕奢漂亮。
司純總覺得不是他在店裏随意買的,他這種人,随手送的東西都價格不菲。
她沒問,但也準備等他生日的時候會還回去。
“戴上。”
她聽見他說。
司純還頓了一秒,随後還是低着頭把自己頭發上那個純黑色的頭繩取下來換上了他買的那個。
她還是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禮物。
确切的來說,是第一次收到禮物。
等換好,出租車司機也停在了臺球廳的門口,司純開了車坐在後排,才意識到沈淮周并沒有上車的意思。
車窗開着,站在窗外的人身上一件純黑色棒球服松松垮垮的開着拉鏈,裏面白色長袖顯眼,颀長的身高讓這個角度只能露出他半張臉。
他微微偏着頭看向坐在裏面的司純,只是很輕的挑了下眉,問了句:“要我送嗎?”
司純不知道要說“要”還是“不要”。
她內心是想要的。
可沈淮周明顯沒有要上車的意思,如果是想,他就跟上次一樣直接上車了。
司純忽然意識到,上次大概是因為林遲青,他是擔心她一個人回去會害怕。
而這次好像沒有送她的理由了。
因此司純按照他的态度,搖了搖頭說:“不用的。”
司機驅車徑直往前走,透過車窗看見沈淮周并沒有轉身進去,似乎站在路邊抽了根煙,那抹猩紅格外刺眼,在半開半合的玻璃窗上形成一個光暈。
一直到車子拐彎,他那根煙都沒抽完。
周五一整天都沒在學校見過沈淮周,也不新奇,他總是逃課,不喜歡上課不喜歡學校,學校似乎也迫于他背景的壓力不對人過多管束。
司純看了一天分析力的大題,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吃飯的時候都在想題。
上課餘甜還在鼓搗情書,說準備今天放了學就去寄給他。
司純咬着巧克力還有些驚訝:“你不是說要生日那天嗎?”
“我控制不住了,我聽說他在學校可受歡迎了,不行,我要先下手為強。”
餘甜驕傲地指了指自己:“我可是有眼線的人。”
司純默默舉起拳頭輕揮:“祝你成功!”
“你放學要幹嘛?跟……嗯哼,出去啊。”
司純瞧見餘甜看熱鬧的眼神,微微搖了搖頭:“回家呢。”
他今天一整天都沒找她,司純也不知道怎麽找他。
“不是……你們現在是在一起了麽?”
司純搖了搖頭:“沒吧。”
“?”
“我不知道。”司純趴在桌子上,不想理她,“別問我。”
餘甜聳了聳肩:“我可不管你,反正你也知道他是什麽人。”
他是什麽人?
司純又把下巴往臂彎中埋了埋。
放學後司純跟着人流往外走,出了校門口,老遠就瞧見了沈淮周幾個人站在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又或者是路過,又或者是跟她一樣放學往外走,反正沒見過他背書包。
司純往他們身上看了一眼,是賀堯第一個擡頭瞧見了她,随後胳膊頂了一下沈淮周,正在低頭玩手機的沈淮周才擡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司純手機鈴聲響了,她低着頭接,是淩則豫打來的。
“司司!看前面。”
司純一擡頭,正對着她方向的淩則豫開着車窗跟她招手。
她又無意識地往沈淮周身上看,見他正盯着她看,還是低着頭匆匆上了淩則豫的車。
坐在車上,一旁童妍清幫她卸下書包,皺着眉問:“叫你半天都聽不見,你看誰呢?你同學嗎?要是順路的話讓淩叔叔一起送回去。”
司純搖了搖頭:“不順路,他……有人接。”
他向來被衆人擁簇。
“哦……我們今天就去奶奶家,你叔叔開車去,晚上在那裏住一晚。”
司純還沒反應過來:“啊,我還沒拿衣服。”
“都給你拿好了。”
童妍清害怕她不喜歡被人直截了當的安排,又補充說:“我們也不跟奶奶住在一起,淩叔叔在那裏也有房子,要是有時間,我們周天在那裏逛逛。”
司純沒多在意:“哦,行。”
手機忽然亮了一下,車內的燈光比較暗,亮起的小手機就格外顯眼。
屏幕上顯示一個人給她發了微信,備注是一個句號,好在隐藏了內容。
童妍清掃了一眼,輕笑了聲:“你同學啊?怎麽不給人打個備注?到時候分不清是誰了。”
提到這個,童妍清忽然想到什麽,笑着開口說:“我記得我高中的時候就是,懶得給人打備注,暑假閑得無聊删了不少人。”
淩則豫開着車,忽然說:“還把我給删了。”
“啊?我删過嗎?”
“嗯。”淩則豫笑眼看着後視鏡,“不過後來我又給加上了,就沒說這事兒而已。”
司純看向淩則豫,又看着童妍清,十分詫異:“叔叔跟媽媽高中認識啊?”
提到這個,童妍清的表情似乎淡了很多,嘴角扯平:“嗯,高中同學。”
司純點了點頭。
怪不得童妍清會出軌。
說實話結婚後司鳴跟童妍清感情不是很好,起碼司純沒感覺到童妍清很喜歡司鳴,但司鳴似乎對童妍清百依百順的。
她猜想,或許跟電視劇裏的情節一樣,童妍清跟淩則豫高中畢業之後分道揚镳,跟司鳴結婚,婚後又後悔嫁給了他,便出軌了年少有為鍍金回國的淩則豫。
不能怪司純這樣想,畢竟,對比淩則豫,司鳴單方面的喜歡跟連好好的一個戒指都買不起的經濟條件來說,淩則豫相當于一個金龜婿。
童妍清也從未反駁過她出軌這個事實。
司純撈過手機,把手機亮度調到很低很低,又害怕童妍清看見,索性裝做很累的樣子用腦袋抵着玻璃窗,才打開微信看。
頂置是沈淮周。
手指剛點進去,童妍清倏然的說話聲把她吓得手指都一抖。
“你什麽時候買了個新頭繩?”
司純的視線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沈淮周給她發了什麽,就已經在想怎麽解釋頭繩的事情了。
她摸了摸馬尾,解釋說:“我同學送給我的。”
來了之後,她的頭繩都是童妍清買的,一板純黑色的。
大概是送頭繩這種舉動讓人下意識覺得是女生,童妍清也就沒多問。
“還挺好看的,我給你買的時候要給你帶那種小挂件什麽的你還不要。”
司純摸了摸鼻尖沒吭聲。
視線重新回到微信上,沈淮周只發來了兩個字。
。:【跑路?】
司純:“……”
她哪有,他又沒叫她。
司純正要給人回消息,忽然又覺得這個句號有些刺眼。
餘光掃向一旁,童妍清已經歪着身子閉上眼了。
淩則豫看着後視鏡輕聲:“司司,給你媽媽把毯子蓋着吧。”
不用想也知道,為了周六周天請假,她昨天肯定連班了,她似乎格外看重這次生日宴。
司純給她蓋好,手指點着跟沈淮周的微信界面。
在輸入備注的地方敲敲删删好一會,最後打下了SHZ三個字母,下面瞬間出現了三個字“守護者”。
司純眼神微晃,手指懸停在空中好幾秒,最終把這三個字敲進了備注中。
【跟媽媽去親戚家。】
她無聊地盯着界面好久好久,久到司純覺得他出去玩嗨了根本沒看手機的時候他才回。
是一條語音,她點了轉文字。
【什麽時候回?】
司純:【明天或者後天吧。】
之後他又發了一條語音,有三四秒,但是轉文字卻沒成功。
她沒帶耳機,車裏又過于安靜,任何動靜都能被聽見,更何況是沈淮周的嗓音,一聽就知道是男生。
她微微颦了下眉,癟唇敲打字:【你發的什麽?】
對面瞬間意識到她沒辦法聽語音。
【旁邊有人啊?】
【媽媽在旁邊。】
【不讓你跟男生聊天?】
司純想了想,童妍清倒是沒說,但她要知道,肯定會拜托淩則豫把對方是誰調查清楚。
自從那件事之後,童妍清對她管的格外嚴。
【嗯……】
【那還敢招我?】
司純手指在輸入框,瞬間不知道要回什麽了。
對方也沒有給她思考的機會:
【想知道我發了什麽麽?】
酒吧包間煙霧缭繞,彩色走燈在地上時不時轉着閃,桌上放了不少清啤跟玻璃酒杯,還有幾份水果盤。
煙灰缸裏的煙灰滿的要溢出來,好在開着空調的包間也通風,不至于過于難聞。
幾個男生坐在一旁在打德州,玩的起勁兒的又開始拼酒,一到了放假兩天就比較瘋。
只有沈淮周坐在旁邊嘴裏咬着根煙,一直到後面給人發信息,骨感十足的手指微抖,煙頭被火吞成灰燼往下墜。
一旁男生捏着一瓶酒坐在對面,燈光映過去,沈淮周那半張臉也足夠吸引包間內大部分女孩的視線。
他身上帶着一種在世俗沉淪又不染情.欲的清冽感,自內而外的疏離誘的人欲罷不能,覺得跟他在一起玩會很起勁兒,他身邊女孩換了一個又一個,也不怪讓人心動難捱誰都想試試勾搭上。
“他給誰發信息呢?表情那麽浪。”男生不明所以地問賀堯。
賀堯還沒回答,齊陽從旁邊走了過來搭着他的肩開口:“女孩呗,那女孩看着還挺純的,我看身材也挺好,玩起來……”
話沒說完就被賀堯一拳揍了過去。
“你他媽說什麽呢?”
齊陽瞪直了眼睛:“草,你這麽護着幹什麽?”
“我們班長。”賀堯又皺眉,“你他媽嘴能不能給我把個門?遲早挨揍。”
齊陽聳了聳肩:“我沒上過幾天學,素質不高行了吧。”
“啊,我說呢剛才有人加他微信他怎麽不讓,原來有人了啊?怎麽沒出來一起玩?”
賀堯:“玩你媽啊,人女孩乖着呢。”
确實很聽話。
明滅的燈光把男人的半張臉照得愈發輕痞懶散,沈淮周看着她順着話問“是什麽”。
腦海裏不自覺溢出白天她站在門口背着書包,老遠旁邊男生就盯着她看說長得漂亮。
白白淨淨的樣子,越看越驚豔,一副被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公主,卻還是安安分分的性子,不光會惹長輩喜歡,他們這種人更會喜歡。
沈淮周喉結很輕地動了一下,把手下那句“叫聲哥聽”給強行克制住了。
【回去聽不就知道了。】
人大概有些失望,只回了一個“哦”。
旁邊有人叫他打牌,沈淮周滅了手機沒再回了。
司純下了車,天色已經很晚了,淩則豫并沒有把車開到奶奶家,而是去了他名下的公寓,跟西城的弄堂差不多大,拉着行李進去之後,童妍清困得倒床就睡,淩則豫問司純想吃什麽,司純看出了他的疲倦,擺了擺手說:“不吃了,不是很餓。”
淩則豫知道她是心疼他開車疲憊,心裏忽然湧上一股暖意,即便司純現在還沒完全接受他,但她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好,那你餓了自己點外賣好嗎?”
司純點了點頭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就迫不及待地點開了那條語音。
第一條是那句“什麽時候回”,男人的嗓音沙啞極了,又被冷感的電話聲過濾過,顯得有些淡薄,背景也十分吵鬧。
但司純不知道他是不是喝了酒,整個人大概處于一種微醺的狀态,調子懶懶的,仿佛也不是那麽清醒,因此聲音也流露出一些沒人能察覺的刻骨溫柔。
她沒忍住又聽了一遍。
又一遍。
第二條,就是他說讓她回來自己聽的那條,文字都識別不出來,司純想象不到是什麽。
手指止不住地摩擦着手機,等點開,她的眼神才有些凝滞。
只有一個“嗯”。
因為背景太吵鬧,這句很輕的“嗯”被隐埋在糟亂的聲響中。
如果不是她問語音發的什麽,大概話題是停在這裏。
她低着頭轉過身面對着門,額頭一下一下撞擊着門,發出很輕微的“咚咚”聲,那一點微妙開心的情緒也瞬間被擾的不複存在。
等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才恍然意識到,她是有些失落的。
奶奶家裏跟別墅一樣的院落,裝飾保留了原始的風格,顯得有些複古典雅。
司純跟着童妍清進了門,客廳裏站着不少人。
畢竟是奶奶的七十大壽,幾乎大部分的親戚都來了,個個打扮的精致,身上從頭到尾都價格不菲。
司純跟着童妍清叫人,但來來回回太多陌生的面孔,她總是認不完的。
一直到最後童妍清熱情地去廚房幫忙,淩則豫跟好友聊天,司純才松了口氣似的坐在沙發一角。
她偏過頭看向童妍清,廚房裏正在忙,除了廚師阿姨還有幾個會下廚的親戚想要大展身手,她們自說自話,仿佛不經意就把童妍清排擠在外,但也會時不時問起她什麽,司純聽不清,也清楚就是想八卦她的背景以來取樂。
奶奶瞧見司純坐在沙發上,坐在對面抱着茶杯看了她一眼說:“你叫司純對吧。”
司純點了點頭。
奶奶穿着一件挺普通的花色外套,看上去并不是喜歡鋪張浪費的人,反而低調的很,但也掩飾不了語氣裏的不喜。
司純想,如果她兒子娶的不是一個離了婚帶着女兒的童妍清,她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奶奶。
可惜,很好很好這個詞,似乎怎麽都輪不到司純頭上。
她從出生到現在也沒有人對她很好很好過。
“在實驗中學上學?上次考了多少啊?”
司純說了分數,沒忽視掉奶奶嫌棄的表情,她又問:“第幾名啊?”
司純:“年紀第一。”
奶奶哦了一聲,嗓音倒是緩和了些了:“那倒是還不錯,考個重點大學沒問題了。”
淩則豫大概瞧見了奶奶在這裏跟司純說話,畢竟上次她說人話被司純聽到過,也就害怕她說什麽又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
“媽,你跟司司說什麽呢?”
老奶奶頓時不高興了:“我能說什麽??又不是你親生的還護成這樣??!”
淩則豫一陣頭疼:“媽!”
老奶奶瞬間捂住心髒“哎呦”了一聲:“你可別吼我,你長大了有本事了,你爸也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吧,我就說兩句話跟我要幹嘛似的,我一個老婆子我還能幹什麽?啊?”
司純被她哎呦的那聲吓了一跳,下意識去抓她的手,聽到她這句話,手指又尴尬地在空中放下,縮回到衣袖裏。
她忽然覺得坐在這裏喘不過氣,那些刺耳的話語像是冰冷尖銳的箭一樣從胸口攪弄,脊背也有重重的物體壓着,她甚至擡不起頭來看那些人的眼光。
她是沒有資格坐在這裏的,坐在這麽漂亮的房子裏,見到這些個個身居高職的人。
一旁一個臉上畫着精致妝容的女人也不滿地開口:“就是啊表哥,你這麽說姥姥幹什麽嘛。”
說完又小聲置喙:“說的本來就是實話。”
午餐打斷了暫時的紛争,上了菜,司純坐在淩則豫旁邊,淩則豫還很低聲地叫她不要介意,又說了對不起。
司純搖了搖頭,硬扯出一絲笑。
而童妍清一句話也沒說,臉色大概也不是很好看,她明明知道今天來這裏要面對什麽,但還是要來,也必須承受別人不善的目光。
司純沒什麽胃口,餐桌上各種恭維的話語讓她覺得也很無聊,捏着筷子只吃了幾口,就在煎熬地等待在這裏的結束。
一直到她以為要走了的時候,女人忽然“啊”了一聲。
她的大叫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的耳環找不到了!哎你們看看腳下有沒有?那可是我最新買的,可貴了,就是一個小珍珠的。”
奶奶放下筷子往自己旁邊看:“你戴着也能掉了?”
“那可是限量款,掉了想買都買不到了,腳下也沒有啊。”旁邊女人說,“你确定你沒有放在哪裏嗎?”
她摸着耳朵皺緊眉:“沒有啊,我就一直戴着,我沒事兒取它幹什麽。”
随後視線往司純身上撇了一眼,陰陽怪氣開口:“誰知道是不是誰不小心放兜裏了。”
“哎你們幾個都幫我找一下嘛,真的很貴重的哦。”
司純盯着她看,臉色有些蒼白,卻一言不發。
童妍清自然也沒法忽視她那看人眼低的視線,一股氣冒上來,克制不住地站起身:“你什麽意思?”
旁邊女人瞧見這狀況,忙的站起身充好人:“哎妮妮只是說一下,又沒說是司純……”
蔣妮揚眉看了她一眼,姿态趾高氣揚的,眼裏滿是不屑。
奶奶也在一旁沉了臉:“就是,妮妮又沒說什麽,只是讓你們幫忙找一下而已,果然小地方出來的性子就是敏感,一點輕言輕語就傷了自尊。”
童妍清眼圈泛紅,拉着司純想走,坐在一旁的淩則豫青筋冒起,似乎忍無可忍了,手掌很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語氣是難得的威嚴,也十分具有震懾力。
“你們夠了沒有!”
淩則豫只是看起來脾氣好,但家裏人都知道,他發起火來,沒人能承受得住。
他站起身,目光很平和地掃向每一個人。
“這是第一次聚餐,也是最後一次,我本來也沒想來,如果不是妍清說您六十大壽不來不好,我也不會來的。”
淩則豫看着老婆子,語氣清和中帶着凜冽的壓迫感:“媽,我以前說過不會再踏入這個家半步,以後也真的不會回來了,我結婚也不會告知你。”
奶奶因為他的話,氣的又捂着胸口:“你這是不孝!你這個……”
“你偷偷把我公司的錢轉給你那個賭徒兒子的時候就應該清楚現在的局面。”淩則豫目光陰寒打斷她的話語,絲毫沒留情面,“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會淪落到在大學給人教學嗎?會淪落到……”
“現在他能養得起你,也不需要我這個不是親生的兒子,你以後也能把我當成外人。”
他話說完,就拉着童妍清跟司純往外走。
出了門,司純才看向淩則豫的左手,怪不得,他似乎從來沒用過左手。
倒是可以擡起來,但大概是骨頭斷掉了,所以只有右手有力氣。
淩則豫臉色面露疲憊,手指都氣到有些顫抖,又去照顧司純的情緒,低聲又跟她跟童妍清說對不起。
童妍清倒是硬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淩則豫坐上車想起什麽,把前面放着的巧克力遞給司純。
“司司,你把這個吃了吧,你低血糖,不吃飯不好的。”
司純接過,說了聲“謝謝”,拆開低着頭很小口的咬着。
好苦。
當天,已經沒有太多的心情跟力氣出去,荒唐地吃完一頓飯,下午就往西城回。
下了雨,地面濕漉漉的,雨水把樹葉拍打的七零八落,街道像是刷新了一般。
于是好不容易對這裏有了實感的司純,又覺得這裏冷,又陌生到可怕。
“我出去轉轉。”
童妍清愣了一下:“現在嗎?你一個人去哪啊?”
司純說:“就去附近,我想吃糖炒板栗。”
“別跑遠。”
司純點了點頭說“嗯”。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衛衣,走出門後把寬大的帽子蓋在頭頂上,手指揣進衛衣前面寬大的口袋中,安靜地走在陰雨中。
雨下的很小,又或許已經不下了,只不過天氣過于陰沉,看上去不像是下午三點的天。
她站在原地,看到前面一個女孩手裏拿着一袋子糖炒板栗,跟一旁長輩撒嬌,她看了好一會兒,注意到別人父母寵溺貼心的關乎與愛意,忽然感覺鼻尖有些酸。
她站在路邊,又緩緩蹲下,胸膛起伏的厲害,于是用胳膊緊緊環住雙膝蜷縮着,吸了吸鼻子眼睛也疼的要命。
她就是不理解,為什麽童妍清非要得到淩則豫家庭的認可,為什麽還要帶着她去。
為什麽要讓她這麽難堪。
她有時候懷疑,她是不是只是童妍清為了賺取她的剩餘價值的工具而已。
她不能懷孕,但有一個女兒,學習也很好,性子也很乖巧聽話。
這是她唯一可以炫耀的東西。
可是媽媽,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
被人随意揣度偷拿東西,她也是會感覺到自己的自尊心像是被踩在腳下碾一樣,一下一下,似乎能聽到骨頭都被折斷的聲響。
眼前停了一個人,司純紅着眼擡起頭,瞧見沈淮周同樣穿着一件黑色衛衣站在她面前。
瞧見司純紅着的眼,眼淚都挂在臉頰上,向來乖軟的小女孩哭的眼圈很紅,像只流浪的小貓,沈淮周還愣了下。
司純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眼睛還是疼,懷疑裏面放了尖銳的刀子,磨着眼球,被風一吹,就更疼了。她淚腺很發達,每次哭起來都沒完,很讨厭自己這個樣子。
“起來。”
沈淮周看着腳邊的縮成一團的小女孩,語氣倒也平淡:“司純,我可不哄人。”
司純沒擡頭,低着頭眼角的晶瑩往下掉,繃不住一樣又想哭,可只能強壓制着快要壞死掉的心情,聲音低悶沙啞,帶着一絲輕微的哭腔,最終說了一句絕望又自暴自棄的話。
“沈淮周,我想吃糖炒栗子。”
話音剛落的十幾秒,是很長的寂靜。
糖炒栗子的隊排的很長很長,霧雨朦胧中,沈淮周轉身大步走過去,颀長的身高優越又突兀,他揣着兜很散漫地站在最後一個等。
但,哄哄人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話說:
上次你說,我車不帶人。
哦,反正在純妹這兒,你的話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