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最講究一個守字

長長的沉默過後。

逢蕭玉艱澀出聲:“倘若我不願呢?”

沈嘉實的笑收了一半,他轉身,回到原先座位之上,右手又重新卷上佛卷。

卷頭有一下沒一下敲打着手心,他呷了口茶,又擦了擦起霧的眼睛,耐心十足。

他說:“宗文成的南方軍可不是擺設,何況,你不是也不想當海上月的人嗎?”

沈嘉實說的是不想,言語裏卻透着一股微妙。

如果他要将逢蕭玉趕出海上月,也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之後,要再把她綁在身邊,那便容易的太多。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沈嘉實蓄意為之,他要的就是讓她感覺到自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讓她心甘情願做他的掌中雀。

“沈爺,果然是個精明的商人。”逢蕭玉說。

沈嘉實對此淡淡一笑。

逢蕭玉又道:“請沈爺容許我考慮一二……”

她前有狼,後有虎,個個步步緊逼,個個要了她的命。

事急從權……這個詞她反複念了好幾遍,那一杆筆直的傲骨彎了下去,“我願意一月後給沈爺答案。”

沈嘉實停了節拍,直起身來,目光認真而專注,那身長褂擺動的弧輕輕拽動着逢蕭玉的心,只差将她拽進無間地獄。

“那我就靜候佳音了。”他說。

逢蕭玉接連幾天,都未上臺,也未被紅姨安排着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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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個人一輪換,又來了些新鮮玩意。

逢蕭玉這等人早就被抛之腦後,在海上月坐了冷板凳。

像是沈嘉實故意而為之。

樓裏所有人都說,逢蕭玉是要失寵了。

本人聽完卻是一笑了之,觑着滿臉憤怒的芝芝。

她勾起芝芝的下巴,問:“生什麽氣?”

芝芝收斂下幾分神色,不甘癟着嘴:“聽他們那些人說你,不痛快。”

逢蕭玉見怪不怪,畢竟她身處海上月兩年,就被說了兩年,多難聽的話都聽過,因為在所有人的眼裏,她是攀着沈嘉實的床才登上的海上月名牌。

譬如:娼妓、爛貨,又或是等等之類的,就差沒指着她鼻子罵,這些倒真不算什麽。

她撚了一小塊板栗糕放在芝芝手心,安慰:“好了,我們當初怎麽說的?”

芝芝瞧了她一眼:“不要和那些人計較。”

窗外順勢傳來兩聲‘布谷布谷’。

緊跟着,是賣馄饨的吆喝:“賣馄饨咯、買馄饨咯——”

逢蕭玉松了手,提步至窗棂前,用銅鈎、竹竿把大窗棂支起來,她低下頭看過去,是一老一少,正彎着眼朝她笑。

少的那個,更為活潑些。

雙手舉成喇叭,大聲的喊:“賣馄饨了,要不要來一碗啊,逢小姐。”

逢蕭玉是老主顧了,現下也不會不給他們面子,她撚着幾分碎銀,抛到芝芝懷裏。

“去,給我拿上來。”

芝芝提着一個小籃子下去了,再上來,籃子裏沉甸甸的一碗白白胖胖的馄饨,逢蕭玉瞧了兩眼,往瓷碗下面一模,疊成小小方型的紙尖在手心裏露出個尖頭。

她朝窗口看下去,賣馄饨的兩口人和善朝她又一笑,壓着帽檐,往別處去了。

逢蕭玉勺子微攪動一二,擡手,就把這碗馄饨芝芝。

“我又不太想吃了,芝芝,你幫我解決了吧。”她是這般說的。

樓裏一些小丫鬟有時也是這樣,碰上主子沒胃口了,就能吃上幾口好的。

雖說海上月的也不差——

但到底還是不能比得上獨一份。

芝芝挽了袖子,就坐了下來,逢蕭玉身背對着她,打開薄紙。

上面寥寥數語:尉,下午三時,小馬成衣鋪。

尉和玉下午三點要去小馬成衣鋪?可他去那幹嘛。

逢蕭玉記得這間鋪子,和她平常去的那家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但小馬家有個特點:是專供女子選衣的鋪子,多數是洋裝,旗袍占少數,壓根沒什麽男人穿得衣服,且,她并未聽聞尉和玉帶姨太太來萬城。

指尖稍稍使勁,又微微揉搓間,長條紙被逢蕭玉揉成了一個小圓球。

她提起油燈外罩,把小圓球抛入其內,看它被火舌舔舐。

下午兩點一刻。

逢蕭玉借着上回去成衣鋪拿衣服的名義,領着芝芝出了門。

她們坐上黃包車,先囑咐車夫往城南路走,再到城南路後,抄小道去城北路。

逢蕭玉到小馬成衣鋪時,正正好是三點整。

她進了門,全是三兩成群的姐妹、好友,抑或者主仆,氛圍帶着少女們獨特的嬌俏感,讓人倍感輕松,連逢蕭玉都覺這不是尉和玉來的地方。

可守株待兔,最講究一個守字。

逢蕭玉領着芝芝在裏頭逛了起來,挑挑揀揀,眼光甚高。

見狀,小二将他們迎上了風景更好的二樓,窗邊還置了桌子和椅子,仿佛在等誰上來。

逢蕭玉笑道:“小二,你們這還能看風景?”

小二:“只是供逛累的夫人小姐們休息休息,茶水這方面……”

他還沒說完,逢蕭玉便打斷了他的話:“我正好逛累了,就在這歇一會吧。”

她身形款款,眉眼似怒又嬌,小二原本那句已有人定下的話又吞了下去,他低着頭,想着不妨事,就退下了。

逢蕭玉支着下颚,目光往下俯瞰,一輛黑色小轎車自遠方緩緩行駛過來。

只是,前頭那個開車的好像換了個人。

尉和玉下車時,他的的副官已經自動清了場,他手上挽着人,攜同進了小馬的成衣鋪。

忽而,頭頂二樓一聲笑吟吟:“尉提督,好巧啊。”

她說的是巧,卻又不太巧,眼底都是算計。

尉和玉的目光掠過了她,指着那一堆成衣,問身側女人:“喜歡哪件,直接買。”

女人笑了下,舉手投足是大家閨秀的溫婉,她又看了眼逢蕭玉。

不好意思地小聲說着體己話:“和玉,這樣會不會太破費了?”

尉和玉沒說話,逢蕭玉卻替他答了:“小姐,別擔心,尉提督多的是錢——連海上月頭牌都包的起,所以呀,別替他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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