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別丢下我

今夜萬城的風好似格外的烈。

從這邊到那邊,從盡頭到起始,循環往複,沒有盡頭。

逢蕭玉就好似這一陣風一般,落不到歸家之地。

寂靜之下,沈嘉實取下單片眼鏡,疲倦捏了捏鼻梁,随即,側頭盯向她們兩人,淡淡地說:“走了,徽音。”

宋淺哪能不知道沈嘉實的心思。

這是護上短,心疼了。

嗤笑聲,她沒再說什麽,踮着腳,走到男人身邊,攀上他的肩,跟着走了。

只是惡毒的餘光從視角後面滑過,她從未告訴逢蕭玉的是,她幫助她的目的——還是要讓她從沈嘉實身邊離開。

這樣,照着她的樣貌,沈嘉實不過幾年就會把逢蕭玉忘記。

腳步聲往樓下走。

男人想起什麽,頓了頓,站在樓梯階上,“回海上月,就同這裏停車的小厮說一聲。”

自逢蕭玉到榮煌酒店門口,再到她進哪間包廂。

這一切都在沈嘉實的掌握之中。

只是現在他不想将逢蕭玉逼得太緊,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等下了樓,宋淺言笑晏晏站在沈嘉實旁邊:“心疼了?”

“心疼什麽?”沈嘉實步履往前,掠過這裏的光怪陸離。

宋淺:“自然是心疼逢蕭玉。”頓了頓,她又說:“要是真把她送到江恒那,你會不會舍不得?”

長長沉默後。

男人開口:“你不該拿畫屏死的真相刺激她。”

他先前就是處理了畫屏,結果導致逢蕭玉給逼急了,生了反骨,想盡辦法要逃離他,不達目的不罷休。

現在沈嘉實倒要看看——

他不逼她,她能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來。

逢蕭玉他養了兩年,從脾性、到習慣,他都一清二楚,她生性涼薄,驕矜妄為,不會愛上任何男人。

最重要的是:她離不開他。

……

震耳欲聾的耳鳴,逢蕭玉不知自己最後是怎麽離開榮煌酒店的。

她順從自己莫須有的記憶,在青巷裏繞。

繞到了一處破舊的院子門口。

她怔怔看了半天,推門而進。

燒焦的窗棂,黑撲撲的青磚,屋檐瓦片排列過去,更有少許裂了下去。

大樹筆直伫立在院子中央。

四四方方的,依稀能窺得生前的魁梧。

逢蕭玉逡巡片刻,又聽見了孩童的歡鬧聲,和那片蔚藍天空。

風筝在白雲朵朵的雲層裏拉扯。

細細的絲線下,是女孩脆生生的詢問聲:“姐姐,那個大哥哥在門口等了那麽久,你為什麽不見他呀?”

另一個年長她許久的女人回答道:“徽音,你要知道,有時候趕着上趟,男人就不喜歡你了,最好是吊着他,偶爾給點小利小惠,他才能長長久久的喜歡你、對你好,知道嗎?”

小宋徽音有點迷茫,撓了撓頭,順着往下說:“可是這樣,不就對人不真誠了嗎?”

她又說:“堂哥教我,對人一定要真誠,誠信為本,尤其是我們家裏是做生意的。”

“……好好,就你會講大道理。”模糊光影裏,宋淺低下頭來,屈指彈了女孩一個腦門,說:“反正你就說我不在,明不明白?”

宋徽音抿抿唇,沒說話。

驀然轉過身去,跑到???自己的房裏,拿着前些天宋淺贈與她的懷表,就急匆匆往門外跑去。

‘吱呀’一聲響。

門外站着的少年也露出些許笑來。

小宋徽音推開門一看,說:“姐姐今天不在。”看着少年黯淡下去的眼眸,她伸出蓮藕般的小手,把懷表放在他手心,“你別灰心,這是姐姐送給你的東西。”

少年神色複雜,懷表在手心裏攥緊。

雖他年少,但也并非什麽都不懂的。

宋淺這般,是因為他身後沒有權勢,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個尉家老三的身份。

所以,她不屑來見他。

尉和玉撩眼看過去,因為運動,女孩鼻尖都冒出了一層濕漉漉的水。

忍下一聲悶笑,他拱手說,“那就多謝宋家三小姐了。”

……

光影在耳畔的風迅裏成了時間的剪影。

簌簌大雪從天空中降落,落在帽檐,鼻尖,再到男人肩頭的勳章上。

因着體溫,化為融化的雪漬。

身側張副官小心翼翼看了門邊,雪落在削瘦背脊的肩頭,和豔紅色一并掩蓋。

他的目光轉到站在車前的男人面前,稀奇地說:“我們到哪都找不到的逢小姐,居然能在這找到,還真稀奇。”

男人眼風掃過去,一瞬,他身邊的副官就噤聲了。

其實尉和玉能揣摩到為什麽逢蕭玉會來這——

宋家的舊址。

眼底閃過一點深思,旁邊的副官提出:“要不然我們想想辦法,先把人弄回去吧?尉提督。”可他還沒說完,男人就已經快步上前。

他低下腰,托住她纖細的腰,抱進了懷裏。

這個動作好像驚擾到了她,微微擡頭,“你怎麽在這?”

尉和玉把呢子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涼薄唇線抿作一條筆直的線。

他沒回答,只是攏得更緊了些。

而女人好似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癡癡笑了聲。

“你今天又來等我大姐的嗎?可惜她不見你。”她揪住了他的衣領,一點點攥緊,又說:“這個懷表是我姐姐讓我送你的,要收好。”

尉和玉腳步一頓。

一遭不慎,半邊腳膝踩進雪坑之中,西褲顏色都濕了半截。

他輕輕垂下眼皮,看了一眼,好似沒有阻礙般,硬生生将凍得僵硬的腿拔出來,繼續往前走。

漫天大雪裏,身影相互勾纏。

尉和玉說:“安分些。”

可逢蕭玉哪能安分得下來,她的夢裏,是那日酷烈的黃昏日光,和黑漆漆的槍口,猙獰的微笑揚在宗文成的唇邊。

尖銳槍聲穿透耳膜,鑿出胸口前的血洞。

模糊影像中,透心涼的冷。

她伸出手去,好似要朝旁邊的尉和玉求助,可男人只是冷眼旁觀,看着她倒地。

現實裏,她就更不安分了,想方設法地伸手,纏上尉和玉的脖頸,低低獻吻。

雙唇摩挲間,渡進溫熱的體溫。

她說:“別丢下我,好不好?”

她又說:“她是冒牌貨,我才是宋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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