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中有惦念的人,總是容易醒。

綠翡攬着長心,聽着耳畔一聲接着一聲的雞鳴,便知曉天已是亮了。

天即是亮了,依着慣例,這館中的姑娘大多應是去睡了。

想着平日此時自己正在館門口灑掃,綠翡微微的往起坐了坐,心道,春風館一向是夜中做生意,到了這白日,反倒是清淨了。

清淨了?綠翡看了看還睡得頗熟的長心,嘆了口氣,她能覺得清淨了,怕是因着館主走了。

若是館主沒走,那自己便該在掃完館門後,去孫廚頭處尋着館主的早膳。

說去為館主尋,孫廚頭卻常常備兩碗。一碗用作自己吃,一碗用作館主的早膳。

不過,備了兩碗倒不是孫廚頭人好,他不過是依了館主的意思。

如今館主不在,孫廚頭怕也會為了省事兒,一碗也不備了。

畢竟這春風館中,夜裏用膳的人多。

但,今日許還會有,孫廚頭或是還不知館主去了的消息。

若是不知,那定然是備了兩碗。

既是備有,那便端來吧。

縱使不吃,看着也是好的。

定了端粥的心思,綠翡扯了扯沾滿長心口水的袖子 ,輕輕的把長心挪到榻裏頭。而後起身朝着館主的衣櫃挪了幾步。

挪到櫃前,綠翡顫巍巍的伸指解了身上的衣衫,而後慢慢打開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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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門一開,瞧着滿櫃的衣物,綠翡便知曉了館主此行沒有回來的打算。

依着她的眼力,櫃中的衣服一件都未少。

許是館主救了那人便不打算再在這歡館中藏身,又或者館主做了最壞的打算,想要與那人死于一處。

綠翡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老是覺得館主此行是為了一個人,明明館主什麽都沒有說過。

綠翡沉了口氣,伸手從櫃中取出館主最豔的紅衣放到自己身前比了比。

一點也不合身。

不過,她想穿。

綠翡把紅衣裏裏外外翻着看了好多次,确信這便是館主最長穿的衣衫後,随即把它穿到了自己身上。

紅衣一上身,綠翡便覺得心底一暖,她一瞬間有了一種館主正在她身後的錯覺。

可光有錯覺還不夠,綠翡慢慢的轉到妝鏡前,照了許久。

鏡中的人影不好看,可她卻不在意。

紅色本就挑人,她駕馭不住。

不過,駕馭不住并不意味着要換下來,綠翡看了眼還在榻上熟睡的長心,眸底閃過一絲複雜。

她忽得想掐死那孩子。

昨日那還在反常的舉動無疑暗示着她,館主的出行全都是玄機。

可,館主喜歡那孩子……

許是自己想多了,綠翡把視線凝回到鏡子裏,回想了片刻館主平日的打扮,随即徑直從首飾奁中取了一根金釵插入發髻中做了裝點。

可鏡中人縱使插了發簪,與館主相較卻依舊缺了些什麽。

綠翡抿了抿唇,努力的想了想,而後試着輕輕的挑了挑唇角。

瞧着鏡中懸在唇邊似諷非諷的笑意,綠翡暗暗點點頭,似乎有了幾分館主的神韻。

确信着自己與館主有了幾分相似,綠翡滿意的轉身,邁着小步去後院端粥。

後院與館主在時沒什麽不同,滿院的枯枝,一個倒泔水的老叟。

“蘇姑娘早啊!”

綠翡聽着老叟的稱呼,想了想平日館主的神态,笑着微微颔首,“齊大爺早!”

“齊大爺早”一出口,綠翡便聽到了斧頭砸在木頭上的聲音,孫廚頭還是如往常那般在屋檐下劈柴。

“孫廚頭!”綠翡邊走邊笑着沖孫廚頭招呼了一聲。

孫廚頭聽到綠翡喚他,随即轉頭一看,依稀瞧見了一個紅衣人影,便憨笑着應了聲,“哎!翡兒姑娘……”

待那人影近了,孫廚頭又連忙改口,“呃,館主?”

待着那繡花鞋戳到孫廚頭眼底,孫廚頭手中的斧頭便有些拿不穩了。

他有些分不出眼前這女子究竟是誰。

明明是館主的打扮,卻是綠翡的聲音和臉。

這究竟是綠翡,還是館主?

孫廚頭的話在舌尖繞了幾繞,最後歸到了‘翡兒’的音上,“翡兒姑娘,你這般打扮是?”

“不好看?”綠翡見孫廚頭不停的改口,随即拉着裙邊輕輕的在孫廚頭眼前轉了一轉,臉上雖是含笑,卻是染了些說不出的哀愁。

“啊!好看呢!”孫廚頭尴尬的望綠翡一眼,而後迅速低頭繼續對付自己手下的柴,“可再好看也是館主的物件,你這般……”

“我如何了?若是館主回來,不願翡兒用館主物件,翡兒任她罰便是!”綠翡聽着孫廚頭強調了她身上的全是館主的物件,眼色黯了黯。

見綠翡神色不佳,孫廚頭一手把斧頭抛到柴堆上,朝着院外走,“你……唉……安心等着館主回來便是。”

“嗯……”看着孫廚頭的背影,綠翡低低應了聲,又擔心孫廚頭因着館主走了,立馬丢下竈上的活,連忙追了孫廚頭幾步,“孫廚頭你先別走!待會你與我一同去市上買些果蔬回來。”

“帶上長心那孩子吧!”孫廚頭的腳頓了頓。

“好!”綠翡輕輕應了聲,而後便轉身進了屋內。

一進屋,便能瞧見屋內的竈上還籠着些霧氣。

綠翡瞧着竈臺上的兩碗粥,一晃神,心道,許是孫廚頭與自己一般,惦念着館主,又或是,他還不知館主已走了。

若他不知,那剛剛自己便是想多了。只要館主在館中,孫廚頭自是不會走的。

不過依着他剛剛寬慰自己的話,他應是已知館主走了吧。

館主一走,她的心全亂了,這樣下去可不成。

館主若是回來看着她把春風館弄得一團糟,定也是會傷心的。

想着館主許是因自己辦事不利傷心,綠翡随即強打着精神,抿唇端起一碗粥,像往常那般站着吃完。

吃完後,綠翡盯着陶瓷的碗底,心道,不管館主回不回來,日子都得好好的過下去。

即是好好過下去……

綠翡望了望禁閉着的窗,想着館主平日從那窗裏露出來的身影,慢慢端着另一碗粥。

樓上還有一個館主留下的小丫頭。

綠翡看着碗底,參出五個字,好好過下去,蘇紅纏随着蘇全去情谷,滿腦子也只有五個字,好好活下去。

她倒是未想過跟着蘇全一出雲州城,她的命便被挂在刀口上了。

她命着蘇全借兵,打得是借蘇志允勢的主意。可她忘卻了,蘇家不僅勢大,敵亦多。

她既是敢借蘇家的力,那也必須承受借力的後果。

“這是第幾批了?”蘇紅纏揚手勒住最後一個夜襲的刺客,沖着自己身後的蘇全低語。

“回蘇姑娘,第三批。”蘇全低低一笑,送着手中的刀刃穿透刺客的胸口。

“髒!”蘇紅纏厭惡的看着那刺客的血濺到自己的紅绫上,“一夜不過行了五裏,蘇老您是不是該想想折了?”

一路行來,蘇紅纏屢次懷疑這蘇全被人換了。不僅逼着她喊他蘇老,還不停的以擊殺刺客取樂。更可恨的是,每當刺客來時,他總會高呼一聲,“衆軍莫動,此批刺客皆歸于老朽與那白衣公子。”

男裝,白衣,皆是臨行前那老東西的囑托。孫紅纏忽覺自己甚是眼拙,竟是連蘇全被換了也沒瞧出來。

所幸,此人還是蘇志允的人。

不過,這人甚至比那蘇志允還難對付。

蘇紅纏低頭确信了身上未染紅點,才把那紅绫慢慢收到袖內。

前去撿刀的蘇全聽着蘇紅纏督促他想折,随即咧唇一笑, “蘇姑娘要老奴想折麽?沒折!”

蘇全的笑意讓蘇紅纏眉頭扭了起來,她心知眼前這人已經放好了線,只是在等着自己上鈎,卻避無可避,“若是沒折,那恕紅纏先行一步,師尊的命,經不起耽擱。”

被動不是她的習慣,既是不願把話說開,那便直接破局好了。

蘇紅纏收起紅绫,轉身欲走,便聽到身後忽然傳出了一個怪異的聲音,“蘇姑娘,請您坦言告知,您待李谷主究竟是何心意?”

“什麽意思?”聽着蘇全問到了師尊,蘇紅纏心底頓時警鈴大作,“你想問何物?”

“蘇姑娘莫要多心。” 蘇全見蘇紅纏轉了身,滿意的笑了笑,“老奴只是問蘇姑娘與李谷主究竟是師徒之誼,還是世人所傳的不軌之意?”

“有何區別?”蘇紅纏把玩着蘇全前日給她的扳指,低笑着朝着蘇全走了幾步。

“區別嘛……”蘇全含笑看着蘇紅纏離自己愈來愈近,“蘇姑娘之言,關乎着李谷主的生死。”

“恩……關乎生死麽?”蘇紅纏玩味的笑了笑,卻依舊沒有停下步子,“紅纏只是希着師尊能好好活下去,不知依着蘇老的意思,這般念頭,該算師徒之誼,還是不軌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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