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首間
再次遇見景言是五年後。昨夜的一場大雨将江城洗滌的清新脫俗。
我推開車門頓時空氣中綠植和泥土的氣息絲絲縷縷萦繞在鼻尖。
不遠處三岔口紅,黃,紫色的小菊花随風搖曳着腦袋。
我不由放慢了腳步,神色恍惚了起來,仿若是夢,離開的這五年,我時常在夢裏踏入生我養我的江城走在開着一簇簇金燦燦桂花樹旁,扯着景言的衣袖撒嬌:“景言景言,我走不動了!”
“慢走!”收銀員把打包好的感冒藥遞給我。
川流的車道方向燈明明滅滅,我提着藥袋站在路邊等着。
不免有些懊惱,怎麽就忘了讓司機師傅等我一會兒呢?
昨夜下了飛機,猝不及防淋了個落湯雞。本以為裹着被子捂一捂就好,誰知道越發的難受。看着手機導航移動的紅點,不免有些無聊,眼珠子胡亂地四處亂瞄。
驀地,我心頭一震,視線也被定格了。
三岔口站着一位男子,身上穿着剪栽得體的黑色西裝,寬肩窄腰修長的四肢,惹得過路人頻頻回頭。
九月的天氣,雖然太陽依舊毒辣,但早上還是懂得收斂光芒的。明黃色的陽光,從雲層透射下來,跳躍在他的發間,随着雲卷雲舒而移動。
我呆呆地望着這熟悉的背影,心頭劃過一摸酸楚。是他嗎?
八成是我的目光過于直辣,他敏銳的捕捉到,扭頭循視而來。頓時,我心頭一驚,慌亂地扭過頭,把後腦勺留給他,雙手不安地攥着手中的袋子。
“莫離,你真讓我惡心!”
不期然,他的話又從我腦海袋裏蹦了出來。想起那時他盛滿戾氣的眼眸,我的心抽搐得厲害。
兩道如實物般的目光掃來時,我全身的肌肉緊繃得厲害,腦袋一片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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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幹嘛要躲?不就是舊情人見面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時,“滋——!”一聲,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又尖又利,從左手邊傳來,搞得我牙根直發癢,耳朵嗡嗡叫。
我勉強控制住自己,不要扭頭,盯着面前的小水坑發呆。壓根兒就沒有想過,這年頭還有那麽缺德的人,專挑水坑裏開。我只察覺到有黑影從我眼前一閃而過,同時還濺了我一身泥水。
我本能地低頭,白色衣衫上泥水星星點點,下身更糟,不過由于是黑色長裙,倒是沒有上身那麽觸目驚心。
我的臉陰了又陰,忍無可忍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手中的感冒藥對着車尾巴就砸。
混賬!我被我媽生下來可不是被你們欺負着玩兒的。
我後悔了,真的!可憐巴巴地瞅着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男子,無辜地眨着眼,“那個……交通叔叔,我手滑了,真的,我可以發毒誓的。”
交通叔叔擡眸瞄了我一眼,“巧了,我專治各種手滑。”
我頓時哭喪着臉,掂起裙擺,“您瞧瞧您瞧瞧,那混賬把我身上搞得……”
帽檐下黑色的眼睛微微浮動,“小姑娘,下一次你就應該明白了。”
“明白什麽?”
“不要站在水坑前。”
我:……
我拿着罰單再次扭頭時,他已經不在了。我說不清我心裏是輕松多一點還是失望。
裱花師——對,就是我的職業。我這次回來就準備大展拳腳了。開一家甜點店不大不小60㎡就好。算是給自己25歲生日遲來的禮物吧。
連續奔波了三天,也沒有找到心儀的店鋪,要不太大,要不太小,要不地理位置不滿意。腿都要跑斷了。
唉,怎麽比大學生畢業找工作還要難呢?
這天晚上,我正擦拭着濕漉漉的長發,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喂,莫女士嗎,您先生喝醉了地址——”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直接把電話挂斷了。
失笑:我先生,請問哪位?
沒過多久,剛才那個電話再次響起,我把自己的頭埋在沙發抱枕下,捂住耳朵,他似跟我杠上了一樣,一直叫嚣個不停。讨厭死了。
我煩躁極了,要把手機關機,想到店鋪的事,還沒有确切的消息,只好抓起手機接通,“大哥,麻煩您打騷擾電話之前,先查好戶口好嗎?還有沒有點職業操守?還有我告訴你老娘單身,老公沒有,情人倒是不少,還有再給我打電話,小心我把你辦了。哈!”
“等,等一下!”他怔了怔,八成被我彪悍吓傻了,小心翼翼,“您是莫離,莫女士嗎?”
我被他搞得有點蒙,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就換個女子:“莫小姐,俗話說的好,床頭吵架床尾和。這臺階都給你送上來了,要不您就下啦?”
我更蒙了,也不容我多說什麽,那邊噼裏啪啦吧,地址給我說了一通。
“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麽厚顏無恥,還先生呢,怎麽不說是我前夫?”
我風風火火殺到地址所在地,一路上都在想,自稱是我先生的人是誰?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來回路費要給我報銷吧。
嗨,其實吧,我剛好住在對面的酒店。也就是幾分鐘的時間,要不然我直接報警了我,竟敢騷擾良家少女!
打開包廂門的那一刻看似深奧的東西,突然變得淺顯了。
我呆呆地望着面對着我坐的人,幾乎忘了動。
真的,打死我都想不到,那個自稱是我先生的人是他景言。
景言眼底一片清冷,哪裏是醉酒之人該有的神色。他的眼神很尖銳,似要層層剝開我的□□,看穿我那虛無缥缈的靈魂。
我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心頭萦繞幾分無措和慌張。
包廂裏兩女一男的服務生面面相視,大氣都不敢喘。忽然整齊列一地溜走。其中一個年長的女服務生走到我的身邊停了一下,自求多福的瞄了我一眼,暗搓搓的給我豎起驕傲的大拇指:“牛!”
我一頭霧水,這什麽跟什麽啊,為什麽我突然搞不懂她這是什麽意思呢?
包廂的門咔嗒一聲關上了,我心頭頓時一跳如臨大敵,寬敞的包廂只剩我和他,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景言正襟危坐地端詳着我,眼底藏匿着我永遠琢磨不透的情緒。我的四肢無處安放,包裹我的除了尴尬還是尴尬。
我想逃。說實話又不敢。別問我為什麽,要不然會暴露我色厲內荏的本質。
其實吧,我也很苦惱,搞不懂為什麽會怕他,就好比老鼠見了貓。或許這就是天性吧。
我很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氣氛,但他總是愛玩兒這種調調。就這姿-勢,他能坐上一天,搞得我都想圍着他轉幾圈,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被從電視裏爬出來的武俠高手給定了身。
不知過了多久他動了。修長的手指又解開了一顆黑色衣衫的紐扣,泛着蜜色的鎖骨暴露在空氣中。
天哪,他……要幹嘛?!別!那個……不好吧?
我正做着強烈的思想鬥争,只見他砰一聲,上半身跌倒在沙發上,很有層次的短發撲閃着。
我被他吓了一跳,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唱的哪一出?難道讓我來?!不不……不會是……
我驚恐地吞了吞口水,慢吞吞走進,探了探他的鼻翼,見有氣這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原來他真的醉了,只是反應有些遲鈍。不是……以前不這樣啊?
茶幾上東倒西歪的空酒瓶,讓我咋舌。倒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喝那麽多酒。是為了公司的事煩心嗎?還是……
我搖頭了勒令住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把剩餘的大半瓶威士忌灌入胃裏,耳邊是他均勻的呼吸聲。
我蹲在沙發旁,半幹的長發垂在兩側,眼神貪婪的看着他的側臉。五年不見,他越發成熟了,身上咄咄逼人的氣質,內斂了起來,如收入劍鞘的尚方寶劍。
他的五官深邃,很上鏡,不像我臉蛋肉肉的,一團孩子氣。
想到什麽,我輕笑出聲,眼淚卻流了下來。
他比我大了五歲。以前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別人總誤以為他是我哥哥。我抿着嘴偷笑,他的臉色卻臭的不行:來一份情侶套餐!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劃過他的眉眼,指腹停在他柔軟的唇瓣上。
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以我看它也是看碟兒下菜。拿着刀子在我臉上劃的好不客氣,卻對他精雕細琢。每次我站在鏡子前,眉宇間的疲倦無處藏匿。鏡子中似呈現出一位遲暮的老人。
手機鈴聲的響起,讓我驚醒。我胡亂的摸了一把眼淚。景言不悅地蹙緊了眉頭。我以為他會醒,但并沒有。見他睡得那麽沉,我不忍搖醒他,只好小心翼翼從他口袋掏出手機,看來電人是誰在做打算——蘇沫。
她的來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藏在記憶深處的前塵往事。
“我懷孕了!”她臉色蒼白,眼眶紅紅的。
我困惑地盯着她,耳朵嗡嗡作響。她的唇一張一合,我卻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一個多月了!”她說。
我喃喃地重複着她的話。記得那時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不知道哪裏惹得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