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首間

他要麽出差十天半個月,要不就待在公司不回來。不過,很多次我從噩夢中驚醒,發現他正坐在床頭。月色中。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發出幽暗的光,身上散發着濃郁的酒氣。我曾很多次鼓起勇氣纏上去。他要麽無動于衷,要麽把我往死裏整。

我把地址發給蘇沫就走了。我沒有自虐傾向,躲在角落望着他們離去時親昵的背影。

我突然想吃一碗鮮蝦雲吞了,很急切。

我應該去看看他們的。走時太過匆忙,不!準确來說是落荒而逃。也沒有跟錢阿姨告別,她會不會怪我?嗨,小米肯定會吧。不用猜,八成又跟我耍小孩子脾氣,不過還好,我早有準備。

“小米!”許是我聲音太大了,走廊經過的人下意識扭頭朝我望了。出門碰見自己想見的人,我應該高興,但我卻困惑了。

此時,面前這個濃妝豔抹的性感女郎。真的是那個小小年紀穿個泳衣都羞澀不已。總喜歡躲在我身後的小女孩嗎?

其實吧,我根本就沒有認出她來,擦肩而過時,如果不是她開口跟旁邊的人說話,我倆就這樣錯過了。

小米同樣困惑的瞅着我,我失笑,險些忘了我的變化也夠翻天覆地的。

誰能想到那個誓死都不再留長發的假小子,如今搖身一變,長發齊腰了不說,還走了淑女風。

我想抱抱她,看見她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有多想她。

五年不見,她從一個小姑娘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小米下意識避開了。

我不解,還以為她沒有認出自己來,“是我啊!小米,連姐姐都不認識了嗎?這樣我會很傷心的!”

“不認識。”小米冷漠地瞄了我一眼。

我臉上久逢故友的喜悅褪了去。

“小米,快點!”前面的女孩兒停下腳步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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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着她的手腕就往外拖,“你不好好上學想幹什麽?”

結合剛才她們之間那些對話,她看她們的穿着,還有什麽不明白——陪酒。

小米憤恨的甩開我的手,滿眼嘲弄,“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管我,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我頓時啞口無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呃,從良了那麽多年,險些忘了曾經我可是別人心目中的不良少女。

唉,我嘆了口氣,在心裏叨叨:妞啊妞!這可不一樣。我是被服務的一方,你是服務的一方。要知道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每天只惦記一件事。

我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兒,語重心長,“別鬧了,小米!我明白,人都有叛逆期。你姐我,那是爹不親,娘入土,奶奶爺爺仙逝。你可不一樣。你這樣要是被你媽知道,一頓鞭子少不了。”

“你也配提我媽?”小米眼眶通紅。我被她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把,還沒來得及站穩,她就已經步步逼近,指着我的鼻子,歇斯底裏,“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媽都已經在病床上躺了五年了!”

我的臉色頓時蒼白,耳朵嗡嗡作響,迷茫地瞅着梨花帶雨的小米。

“你為什麽要回來?”小米已經哭花了臉,聲音又尖又利。“當初為什麽要逃走?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的?頭越走越低,衣服越穿越少,活的就像具行屍走肉……”

我的心抽痛疼厲害,張開手臂把她抱在懷裏,千言萬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小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哭得像個孩子,不停的捶打我的後背,喃喃:“都怪我……如果當初不是我打電話給我媽說你不見了,她也不是慌了神一不小心從樓梯摔下來……”

怎麽會這樣呢?為什麽我總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為什麽愛我的人,最後都要離開我……

當天晚上,小米收拾好心情就帶我去醫院了。錢阿姨靜靜的躺在那兒,如睡着了般。恍惚間,她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莫離,挑食不好,瞧你瘦的。雲吞是好吃,但不能一天到晚都吃,知道嗎?”

“小米,不是讓你給你姐端湯嗎?怎麽還坐着?”

奶奶走了。她對我來說,就像媽媽一樣,可我怎麽把他害成這樣子?

“阿姨,莫離回來了,你起來看看好不好?我是不是總算長胖了些?莫離想你了,你起來陪莫離說說話好不好?”我摸了一把眼淚,“對了,我給你找到了,你最喜歡聽的唱片。是鄧麗君的哦,你确定你不起來聽聽看?”

從那天起,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定時去醫院,在她病房放鄧麗君的唱片。

我終于等到了我心儀的店鋪,卻只能遠遠的看看了。或許我沒有當老板的命吧。小米告訴我當年的手術錢是景言墊的。我又看了一眼店鋪,轉身離去。

我應該把錢先還給他,畢竟欠了那麽久了。等我有錢了,再找一家更心儀的店鋪。我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又開始糾結開場白。

“請問莫小姐,您有預約嗎?”

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畫着淡妝,挂着得體的職業笑的前臺小姐。

我倒是忘了,這已經不是五年前了,前臺也不是以前的前臺了。

“請問莫小姐,有什麽可以幫到您呢?”前臺小姐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動詢問。

我打開包包,想讓她把卡轉交給景言。找到卡後又放棄了。

說來慚愧,實在是錢不夠。如果這樣轉交給他的話,他會不會覺得我想賴賬?還是親手交給他吧,這樣也能解釋清楚。

我走到噴泉處,想了想,又轉身回來了。寫個欠條,這樣他不會多想了吧?

“啊!”我剛走進大廳,就感到眼前一道黑影閃過,來不及躲閃就相撞了。

我捂着額頭哀嚎,這人屬鋼鐵的嗎?那麽硬。

“喂!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路是用來走的,誰讓你——”

仰臉我的聲音戛然而止。頓時我硬生生擠出,一個尴尬而又不是禮貌的微笑。

原來債主駕到。

“景總,是六點的飛機,現在才四點!”

随即我只見大長腿一邁,戴着眼鏡的男子,就剎到景言的身旁。

這姿勢,這喘聲。一看就是跑來的。

呃,他們公司變得好奇怪。都是用跑的,還是說時間至上?

頓時,我為在噴泉前糾結找他還是不找他,浪費了快一個小時而感到羞愧。

眼鏡男歪着腦袋瞅着,貼着景言胸脯的我。

驀然,我驚醒地從他懷裏跳了出來。臉頰泛紅,他不會認為我在占他便宜吧?

這樣想我瞄了景言一眼。他蹙眉似不悅,我眼神黯然了起來。見他上前一步橫在中間,面對着眼鏡男,“我記得有一趟航班是九點的,改簽吧。”

說完拉着我的手就走,我有些茫然,下意識扭頭瞄了一眼,傻傻站在原地當望夫石的眼鏡男。突然,我的手一痛,扭頭不滿地瞪了景言一眼。

景言連個眼神都沒給我,大步流星地走出公司。我勉強跟上他的步伐,低頭盯着他,握住我手掌的大手。他的手心溫暖而幹燥。虎口處有一層薄薄的繭。那是經常健身留下的,以前我無聊時總是窩在他懷裏,拿就是他的手撓啊撓,甚至有時直接用牙啃。

“景言,你健身時為什麽不戴手套?”

我不解地瞅着他,他的視線從電腦屏上移開,瞄了我一眼,“這不是怕你無聊,沒事可做嗎。”

我:……

“聽前臺說,你貌似有什麽東西要給我。”

我屁股剛坐在車座上。駕駛位上的景言,就發問了。

忽然,我仰面嘆息,無比哀傷。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有大把的青春年華,卻欠了一屁股債,埋頭苦幹,還沒錢。

“給!”我把卡拿出來遞給他,“不多,卻是我全部的家底”

“你這是……”他瞅着我,眼底浮浮沉沉,“打算養我?”

我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愕然地盯着他。好想敲開他的腦袋,瞧瞧裏面到底什麽結構。他這車,這打扮,還有屁股一下的小牛皮。賣了我都不夠他一個月的開銷。

我下意識把臉湊近了些,“你可以考慮一下,把我給賣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好像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值錢。”

我:……

如果有人借我個膽兒的話,我絕對把卡摔在他可惡的臉上,并撂下狠話,但我沒有,還是跟狗腿地把卡幫他塞進口袋裏。

景言睨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手轉動着方向盤,把車開心川流的街道。

我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

瞧您這奴顏婢膝的樣兒!

“莫離,你知道什麽菜最好吃嗎?”話落,我怔住了,他也怔住了。車內的氣氛詭異而尴尬。

我扭頭望着車窗外過往的車輛,神色恍惚,景言的話悄然從另一個時空傳來:“莫離,你知道什麽菜,最好吃嗎?”

“雲吞!”

“笨,小羊排。還有雲吞不是菜!”

我搖頭,我的腦袋裏除了雲吞還是雲吞。為此,我總是因為營養不良,吃藥打針。可我依舊死性不改。醫生看見我直搖頭,他知道我已經病入膏了,無藥可救。我無所謂,反正我也沒打算活太久。那時一輩子對我來說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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