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身世真相

輯事廠。

“轟隆轟隆”,外頭響起一道道驚雷,随後,大雨傾盆而下,噼裏啪啦地打在屋脊瓦片上,猶如萬箭齊發。

仇末負手在屋內來回踱步,步伐愈顯淩亂。前幾日皇上召他召得頻繁,這兩日又沒召他,他心頭委實慌得很,于是連夜喊了魏栖過來。

和着連綿不斷的雨聲,他在燭光裏緩緩回憶。

那年,他剛升一等太監,風頭正盛,同時也負責慎刑司的大小事務。一日,他照常去慎刑司監事,碰巧手下帶了批新人進來。

當時的魏栖才十一歲,蓬頭垢面的,站在人堆裏并不起眼,可洗幹淨之後卻是最起眼的那個。

他一眼便認出了魏栖,靳荼将軍的小兒子。從面相上看,魏栖長得跟他娘很像,性子也像。

靳荼為驅除蠻夷久居邊關,三五年都回不了一次都城,大兒子與二兒子皆已受封,三兒子年紀雖小卻也上戰場多次,而他的小兒子為二夫人所生,鮮少有人知道。

十六年前,他跟着管事太監負責接待靳荼将軍與他的二夫人,靳夫人體弱不見外人,更沒進宮,而他恰好見過一面。

他剛進宮那會兒受過靳荼将軍的恩惠,一直牢記于心。關于靳荼與三個兒子戰死沙場的那一役在宮裏是件不能說的事兒,以致于他即便認出魏栖也沒敢将他的身份公布,只得默默瞞下,好在魏栖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靳荼于他有恩,他自然不願他們靳家絕後,而他幫魏栖也不全因感激,算是為自己留條後路。

為免去魏栖的淨身之苦,他親自掌刑,告誡他斷然不能讓旁人看出破綻,至于如何做便要看他聰明與否了。他若能在宮裏活下去,那便是自己最好的心腹;若是不能,那便是天意,怪不得他。

剛進宮的魏栖膽小怯弱,任誰都能欺負,他留意幾日後便不再管他。後來,魏栖不知怎麽的忽然開了竅,費盡心機來投靠自己。他這才開始重新關注他,也順道認了他做幹兒子。

不久,他主動請求去煉獄訓練營,他欣然應允。畢竟通不過考核他永遠只是個四等太監,三等已是極限。

而三年後的考核,魏栖順利拿到明部第一,他那時早已升大總管之位,察覺到皇上對自己有疑心便順手将魏栖安排了過來。

日子過得當真快,如今魏栖到梁钊身邊伺候也有一年多了,他恍惚間還記得那個剛洗幹淨,站在人堆裏不知所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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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魏公公來了。”門外傳來一聲,适時打斷了仇末的悵然思緒。

仇末走了幾步在椅子上坐下,抹了一層厚粉的面上和藹地笑着,對于魏栖,他不是全無感情,也不是全然信任。

做人做到他這個位置,自然是事事以自己為主。

魏栖進屋順手關上房門,俯身道:“孩兒見過幹爹。”

“嗯,坐吧。”仇末擡手一揮,待魏栖坐定後仔細瞧了瞧,這張臉确實不錯,怪不得榮華公主喜歡。

“幹爹特地找孩兒前來所謂何事?”

魏栖對仇末的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但與面對梁钊時的恭敬不同,他這恭敬裏有一絲親情。

不管仇末當年救他是存了什麽心思,他提拔自己,為自己免去淨身之苦,哪一件都是大恩。

仇末笑道:“許久沒見了,想着該見見你。”

“孩兒一切安好。”魏栖擡頭,看了眼仇末關切道:“倒是幹爹,白發多了。”

“本督獨自一人掌管這輯事廠确實忙了些。不過為國家效力是本督的榮幸,也為祖上增光。”

“幹爹說的是。”

“聖上早前可有為何事煩心過?”仇末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小拇指輕輕翹起,捏着茶蓋輕輕劃了劃,“本督前幾日伺候有些猜不透聖上的心思。”

魏栖心思一動,如實道:“皇上早前為不少事煩憂,南部邊關之事,幾個鄰國盟約之事,還有太子與幾位公主之事。”

南部邊關?仇末手上動作一頓,這事有幾位将軍牽扯其中,怕是梁钊真對他有所懷疑。

“聖上為國煩憂是好事。”仇末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對了,你與榮華公主是怎麽回事?那晚洗塵宴,還有後來花園之事,莫不是喜歡上她了。”

“孩兒對榮華公主不敢有所妄想。”魏栖垂下眼簾,淡淡道:“何況榮華公主只是借孩兒氣勁武國二皇子罷了。”

仇末斂眉站起身,靜靜地看着魏栖沉聲道:“不管她是借你氣人也好,是真喜歡也罷,你必須牢記自己的身份,欺君是殺頭之罪,本督當年可是冒着誅九族的風險将你保下來的。”

“幹爹的恩情孩兒沒齒難忘。”魏栖趕忙起身回道。

臨近亥時,滂沱大雨小了些。

梁緋絮回宮時讓柳色在殿內點了熏香,這晚,她沉沉入眠。

近日,她總夢到十二歲的自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記憶并不連貫,零零散散,而其中魏栖占據了大部分。

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會去握自己留在牆上的手影子,也會在她生氣時露出一張委屈無辜的臉。還記得有一日午後,她在花園裏裝睡,他守在一旁,期間偷偷吻了自己的發絲。

大概,那便是他們之間懵懂的愛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入夢後,她順着感知的指引走在長長的夢境裏,面前有無數道門在等着她打開探索,她随手推開了其中一道。

刺眼的光線襲來,她下意識擡手往眼睛上一擋,許久才放下。而她睜眼的剎那,自己又回到了皇宮,站在一片空地上。

魏栖進入煉獄訓練營之後,她便喜歡一個人到處走走,十二歲的她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她性情大變也是在十二歲,在大病之後。

夜色漸漸沉下,周遭很是冷清,面前的宮殿有些破敗,跟勁武國的冷宮莫名相像,殘損已久的宮門在“吱呀吱呀”搖動,空氣中滿是灰塵的腐朽味。

她默了一會兒,随後,似乎是出于某種原因,她開始朝那道大門走去,門裏頭似乎有人聲,門板上竟稀稀疏疏地掉下一層朱紅色的漆塊來。

梁緋絮心頭納悶,她當時在想什麽,為何會一個人來這裏。

“你幫了本宮一次,本宮應當好好謝你。”

“娘娘客氣了,奴才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看見。”

“跟仇公公這樣的人說話真是輕松。”

門裏頭的男聲她很熟,是父皇身邊伺候的仇公公,另一道女聲是誰,有那麽一丁點兒熟悉,可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他們倆在說些什麽?為何她聽不懂。

她輕手輕腳地朝宮門走去,兩扇大門虛掩着。周遭安靜極了,她屏着呼吸,俯身湊近門縫,裏頭沒點宮燈,她只能借着天際微弱的光線看到庭院中正站着兩人。

忽地,背後一陣陰風吹過,門縫裏乍然出現了一張臉,浮着蒼白死氣的臉,雙眼外凸,長發覆面。

“啊!”

梁緋絮從夢中驚醒坐起,額間冷汗直冒,她驚魂未定地拍着心口順氣,下意識轉頭看向四周,還好,她在自己的寝殿。

“公主出什麽事了?”柳色聽得聲音快步從外間走入,她拿起折子點燃燭火,燭火一亮,寝殿裏便有了光。

“柳色。”梁緋絮一把拉過柳色緊緊抱住,她吓壞了,腦子裏一片空白。明明是剛夢見的東西,為何她會忘得如此快。

她努力回想也只隐約記得兩個聲音,一個男,一個女,其他的已然模糊。

“公主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奴婢在這兒。”柳色頭一回當起了姐姐,拍着梁緋絮的背給她安慰。“任何妖魔鬼怪過來奴婢先打死它!”

“嗯。”梁緋絮拉着柳色的手不放,“你別走,今晚陪我一道睡。”她有種直覺,這個夢境是她為何會失去十二歲記憶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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