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水落石出
天牢內暗無天日,幽閉且潮濕,周遭石牆上燃着不少火把才将過道照亮。
梁硯書靠牆坐在草垛上沉思,眉間深鎖,他穿着一身幹淨的囚服,身上并未帶鐐铐。
聽得樓梯口有聲兒他忙擡頭望去,見梁緋絮過來先是心頭一喜,随後板下臉,“快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大哥。”梁緋絮下了臺階後急急撲倒牢門邊,關切地瞧着梁硯書,啞聲道:“你沒事吧?”
“我……”梁硯書對上魏栖,剛到嘴邊的話瞬間沒了。“沒事。”
“沒事便好。”梁緋絮籲了口氣,開門見山道:“大哥,你還記得當時的事麽,自己為何會和桦妃在一起,又為何會……那樣。”
“我只記得一些零星的事。”梁硯書扶着腦袋微微皺眉,“晨起,我看到桦妃跳湖便去拉她,結果一道掉進了水裏,再往後便不記得了。待我清醒過來時,父皇和幾名大臣……”
後面的話他沒繼續說,可梁緋絮卻是猜了個大概。
“你不會中了情迷吧?”馮桦那晚也在瑤霜宮,且與朦妃關系甚好,想弄個情迷不是什麽難事。
她還真會扣時間,父皇與大臣們到場,大哥剛醒。
“情迷是什麽?”梁硯書伸手想握梁緋絮的手,伸到一半頓覺自己髒亂又收了回來。
“沒什麽。”梁緋絮拉住梁硯書縮回的手,語重心長道:“大哥,眼下父皇對你萬分失望,但他是相信你的,對你失望是因你太笨了。”
梁硯書面上一囧,擡手點了點梁緋絮的額頭,“會不會安慰人,我都關天牢裏了,你還這般說話。”
“實話實說罷了。”梁緋絮眨着眼,“你這随意信人的性子确實得改改,我都沒你天真。”
“小丫頭片子還教訓我。”梁硯書看着魏栖嗤了一聲,“你身邊這個難道不是別人?你敢說你不信他?”
梁緋絮當即反駁道:“誰說他是別人了,他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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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梁硯書語塞。
兩人談話間,魏栖一直垂着臉,聽得這話,一絲笑意從唇畔劃過,浮上面頰後浸在了眼角。
天牢大門口有道厚重的鐵門,鐵門一開,外頭的光線才湧入黑暗冰冷的通道。
并肩走出天牢,梁緋絮偏頭瞧魏栖,“你可有想到辦法?”
魏栖沉聲道:“情迷不同于其他藥物,怕是不好查,奴才能想到的辦法便是讓桦妃親自認罪。”
“對。”梁緋絮點點頭,“這是最直接的辦法。鄧家今日……”
他打斷她,“公主想要誰來扮鄧浔?”
她仰頭看他,随後輕飄飄地轉了個身,“我不想你扮,讓林琛來吧。”
“這确實是個不錯的辦法。”
廣陽宮。
聽得守門太監來報說孟茍來了,梁淳很是意外,他們倆其實沒什麽交情。不過有人來,他心底還是開心的。
這廣陽宮以前無人問津,自打大哥和緋絮登門後,來的人便逐漸多了起來。阮熙光朋友不少,偶爾也會拉學堂裏的幾人過來坐坐,他們一來,再冷清的地兒也整熱鬧了。
“二皇子。”
“二皇子。”
兩人同時出聲,喊的還是同一詞兒,不由相視一笑。
“二皇子請坐。”梁淳招呼孟茍坐下,“來人,看茶。”
孟茍暗自将廣陽宮打量了一番,跟他第一日來拜訪時的模樣迥然不同,人多了,也熱鬧了些。“聽說太子被關進了天牢,你可有去看過?”
不明對方問這話何意,梁淳只道:“去過。”
孟茍跟着一問:“作何感想?”
“感想?大哥他,定是被冤枉的,不知是誰如此,歹毒。”對方這話一出,梁淳心頭頓覺不大舒服。
“太子是皇上的親生兒子,你也是,如今他人在天牢,你沒點其他想法?”孟茍傾身靠了過來,語帶蠱惑道:“今日我們談話之事我絕不告訴任何人,你可願對我說說心裏話?”
“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喜歡大哥,若你來,是說這些,請回,我要歇息了。”梁淳倏地起身,面容飛速沉下。
孟茍起身,故作無事地撣了撣衣肩的褶皺。“我上面也有個哥哥,他仗着自己大皇子的身份才當上儲君,論才能根本不如我。”
“你走吧。”梁淳冷聲下逐客令。
“你該仔細考慮考慮我說的話,其實我們之間有許多相像的地方。”孟茍說罷踏出門檻,“有事記得來找我。”
“不送。”梁淳按着桌面默下,他終于明白為何緋絮如此讨厭孟茍了。
相宜宮。
是夜,烏雲遮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晚風也格外地大。
“浔哥哥……我救不了他們,你怪我吧……”鄧浔頭七那晚,馮桦穿了身雪白的喪服,對着鄧浔的牌位喃喃。
須臾,屋內燭光一滅,外頭風聲漸大,吹得門板微微晃動。
“桦兒……”一道沙啞的男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浔哥哥,是你麽?”馮桦踉跄着沖到靈位前,她想他想得快發瘋了,“今日是你的頭七,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你是不是來了,浔哥哥,你出來吧……”
“哐當”,房門被夜風推開,外頭空無一人,冷風悉數灌入屋內,刺得人睜不開眼。
“浔哥哥!”馮桦慌忙跑出門外,晚風将她的發髻吹得四散,她環顧四周道:“浔哥哥,你出來見我啊,出來啊……”
她喊得凄涼,到後來成了一聲聲的低泣。
庭院裏青煙四起,徒然,一道白影在院中飄過。
馮桦回身,只見鄧浔的靈位前站着一個白影,長發披散垂落至腰間,一身空蕩蕩的白袍随風飄起。
“浔哥哥!”
馮桦疾步跑回屋內,誰知白影冷不丁地轉過身來,他正面依舊是長發蓋臉,面上依稀可見錯落的刀疤,模樣格外可怖。
“浔哥哥,你的臉怎麽了?”馮桦撲到白影面前,顫巍巍地掀起了鄧浔面上的長發,待看到那張滿是刀疤的臉時淚如雨下。“你為何把自己弄成這樣……”
“為躲追兵。”白影聲音沙啞。
馮桦擡手摸上鄧浔的臉,指下粗糙的觸感正一刀刀淩遲着她的心,“你的聲音怎麽了?”
“我毒啞了自己的嗓子。”
“你……”馮桦搖頭哭得愈發厲害。
“桦兒,若不是你喚我,我真不想用此等面目見你。”
“無論你變成什麽模樣,都是我心裏的浔哥哥……”
她說着便想抱他,然而鄧浔往後飄忽而去,“桦兒,我如今是鬼,你是人,我們陰陽相隔,接觸太多只會折損你的壽命。”
“我不管,我不管,浔哥哥,我好不容易才見你一面……”她哭着去追白影,顫聲道:“過了今晚,我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不怕折壽,你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若不是坤兒在,我寧願跟你一道走。”
鄧浔的鬼魂飛上橫梁,輕聲道:“坤兒還小,你定要将他平安帶大,別為我報仇。桦兒,我只願你好好活着。”
“不!”馮桦摔在地上嘶聲,“我要為你報仇,梁硯書害你如此,我要他死!”
“桦兒,我不想看你為報仇犧牲自己。”
“我沒有讓他碰我,那日不過是做做樣子。”她仰頭看他,想起梁硯書便是冷笑,“情迷都用完了,他們奈何不了我,你不用擔心,我絕不讓人抓住把柄。”
“可我已經死了。”
“所以梁硯書該死。”
她話音剛落,屋內的蠟燭驀然一亮,照着屋內每一處。
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麽,馮桦旋即扭頭看向大門,梁钊正站在房門口,滿臉陰鸷之氣,他身後站着不少人。
她不可思議地朝白影看去,眸中眷戀之情如潮水一般退卻,徒留空洞。林琛躍下橫梁,捏着面具一角撕開,随後恭恭敬敬走到梁緋絮身側。
“桦妃,你可知罪?”梁钊厲聲道。
“臣妾知罪。”馮桦苦笑一聲,她望着鄧浔的靈位生無可戀道:“既然皇上看出來了,臣妾無話可說,請皇上将臣妾和坤兒與鄧家人合葬在一處,他并不是你的兒子。”
聞言,梁緋絮擡頭看向梁钊,梁钊的臉在火光中暗淡地怫郁,雙眸卻是雪亮。
“來人,将桦妃帶下去。”
一幹人等相繼離開相宜宮,梁緋絮隔着幾步之遙的距離跟在梁钊身後,随從太監只管垂頭提燈。
寂靜的冷夜下,梁钊回身,不悅道:“跟着朕做什麽,來替桦妃求情?”
“不是。”梁緋絮停下腳步,乖巧地搖搖頭。
梁钊冷哼一聲,龍顏上罩了層愠色,“不為她,那便是為那個孽種了?”
她對這話不置可否,攪着雙手問:“父皇真要處死坤兒麽?”
“他的存在只會給皇室蒙羞。”語畢,他大步往前走。
“可他才兩歲。”梁緋絮急忙上前挽住梁钊的手,懇切道:“兒臣明白父皇此刻的心情,也懂父皇的難處。不過兒臣還是想求父皇別處死坤兒,就當是為我們天巽國積福吧。”
“那麽榮華公主打算如何?”梁钊斜眸睨了眼梁緋絮。
見他沒拒絕,梁緋絮趁熱打鐵道:“禮部尚書陳棟膝下無子,近日正欲告老還鄉,他為人忠義耿直,兒臣懇請父皇将坤兒交于他撫養。”
微微嘆息一聲,梁钊轉過身,“絮兒,朕并不希望你操心這些事。也罷,既然你都想好了,朕也不想你浪費心思,便聽你的吧。”
“兒臣謝父皇成全。”
作者有話要說: 林琛:我有句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