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喜歡她

那兩只蒼猊犬本就是柳色要的,禦狗監的管事怕它們性子野咬傷人,馴服之後才敢送靈素宮,沒想這狗還是給他們招了事。

午時那幕吓得壽昌魂飛魄散,然而梁钊對此并無怪罪之意,反而讓他領着蒼猊犬去靈素宮給榮華公主瞧一瞧。

“奴才參見榮華公主。”

壽昌牽着蒼猊犬進屋,每走一步都覺自己踩在了刀尖上,萬一這會兒洪福齊天發瘋,他便是有十條命也不禁砍。

餘光瞥見兩蒼猊犬,梁緋絮登時雙眸一亮,起身迎了上去,揚聲道:“柳色,去拿點吃的過來。”

“是。這狗可真壯。”柳色笑着應下。

“公主小心。”魏栖閃身攔在梁緋絮身前,一把拽回她剛伸出的右手,正色道:“蒼猊犬的性子比一般犬類要烈。”

“這不是有壽昌在麽,我要好好感謝它們倆。”她推開魏栖在蒼猊犬身前蹲下,“真可愛。”

這兩只蒼猊犬四肢健壯,通體覆蓋着棕色毛發,頭部尤其多,蓋得眼睛都小了不少,毛茸茸的尾巴對着她搖個不停。

“魏公公說得對,公主還是離遠些為好。”壽昌提醒道,随後擡手指揮,命令道:“洪福齊天,坐下。”

“吼……”兩條蒼猊犬十分聽話,後腿一彎,半坐在地上,嘴巴緊閉,眨巴着一雙烏黑的圓眼,略顯憂郁。

“哎呀,好憨的狗。”柳色拿了盤肉松糕點過來,剛蹲下身,壽昌便将她手中的盤子接了過去,恭敬道:“讓奴才來喂。”

“多吃點。”梁緋絮蹲着身,鵝黃色的裙擺散了一地,她兩手搭在膝蓋上,面上笑盈盈的。

魏栖适時出聲道:“皇上吩咐了,公主只許看不許養。”

她側頭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就你會說話。”

“公主,二皇子來了。”有人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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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緋絮偏頭,對着魏栖脆生生道:“二哥這會兒過來定是為了學武之事。只要你教會他,價錢好商量。”

“汪!”蒼猊犬咧嘴,梁淳進屋,一見那倆蒼猊犬當即往旁一靠,怯怯道:“哪兒來這麽大的兩條狗?”

“我向禦狗監要的。”梁緋絮搭着魏栖的肩頭站起,蹲地久了,雙腿難免酸麻,“二哥是來找魏公公的吧?”

梁淳貼着門板忙不疊點頭,“嗯。”

從情感上來說,他不喜魏栖,甚至想暴打他一頓,但從理性上來說,他不得不承認明部第一的實力。大哥曾提過一句,刀劍槍棍暗器輕功,沒有魏栖不精通的。

魏栖扶着身側之人站穩,無奈道:“奴才從不……”

“魏公公方才答應收你為徒了。”她示意壽昌将蒼猊犬帶遠些,随後轉向梁淳,鄭重其事道:“二三年後,我相信二哥定是個文武雙全的好男兒。”

“嗯。”

飛快瞄了眼走遠的蒼猊犬,梁淳松了口氣的同時也為自己的膽小感到羞愧。

魏栖行至梁淳身前,出手按了按他的骨骼,雙眉一沉,“二皇子這年紀學武太遲了,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梁淳斬釘截鐵道:“我能吃苦,你看不起誰呢。”

“好,二皇子記得每日早起紮馬步,今日先紮一炷香,撐不住奴才不教。”

“一言為定。”

沒一會兒,梁淳半蹲着身在庭院中紮馬步,雙腿微微打顫,魏栖悠哉地坐在涼亭裏做口頭教學。

深夜,春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聞着風中若有似無的青草味,魏栖從司禮監走回靈素宮,剛踏入宮門,他下意識朝某處望去,主殿早已滅燈,她應是睡下了。他擡手,輕描淡寫地掃了眼寬大的衣袖,衣角處被劃了不少刀。

不得不說,孟茍派來的這群人裏沒一個稱得上高手,還不如他在訓練營裏挑戰的幾位,那才是絕頂,稍一走神他這會兒便是個殘廢。

沐浴後,他背靠着床頭而坐,衣襟半敞,一手搭在膝彎。

黑夜總會讓人思緒紛湧,來梁緋絮身側的這幾日,他夜夜入夢,在夢裏幾乎看全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夢裏有她,而他總和她在一處,全然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然而這個世界的他沒忘,也不敢忘。

十年前,他在逃命的途中被人販子擄了,輾轉流落至都城。都城裏并沒人認得他,也沒人信他是靳荼的兒子,傳聞靳荼跟他的三個兒子都死在了戰場上,滿門忠烈。

他原本不覺爹爹的死有何蹊跷,只當是不敵對方戰死,可來了皇宮當上一等太監後,他才摸到那一戰的邊緣。仿若禁忌一般,有關靳荼的所有事沒人敢提,許多老臣都緘口不言。

他不止一次借着自己在梁钊身側的機會試探,然而梁钊的臉色在聽到那兩字時便變了,随後萬分複雜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他差點以為自己暴露了身份。而梁钊不提,迷便一直是迷。

這晚,他的夢境又到了生命盡頭,正是他戰死的那天。以往他也總夢到這日,而今晚的夢跟以往不大一樣,這夜,他看到了那日的全部。

秋風瑟瑟,都城裏的大街小巷被楓葉覆蓋,入目一片,紅烈如火。他站在皇宮的最頂端眺望,眼睜睜看着勁武國的鐵騎踏上天巽國的土地,沖破城門後燒殺搶掠,過處便是鮮血滿地。

領頭之人正是孟茍,他高坐在馬上,穿着冷硬的铠甲,無情地指揮千軍萬馬用最快速的方式占領都城。獨屬于勁武國的旗幟展在風裏,孟茍揮手,引得身後那群年輕士兵士氣高昂。

敵軍們高喊着勁武國的名號,從四面八方湧入都城,風中彌漫着尖叫聲、哭喊聲,各種混亂的聲音夾雜在一起,仿佛這人世已到了盡頭。

“你帶榮華公主走。”

交代完心腹,他領着皇宮內唯一一隊禦林軍沖出皇城,只為拖延一段時間。夜幕暗下,城內外烽火連天,離開皇城前,他回頭看了眼靈素宮所在的位置,宮外大片的杏花早已凋零,徒留一圈殘敗的枯枝。

“我們與天巽國同生共死!殺!”

他揚劍大喊,随後迎上敵軍,之後便是永無止境的厮殺,跟随他多年的長劍在這日不知飲了多少敵人的鮮血。

“嗚……”城內鼓角聲起,百姓抱頭逃蹿。他很清楚,他們這群人殺了不了多少勁武國士兵,最後的結局只一個字,死。而他只願,她能安全逃走。

時間一點點挨到,他不曉得自己殺了多少人,直到周圍倒下一堆屍體。周遭殺得昏天黑地,鮮紅色的血液鋪滿了整個皇城地面。最後,他體力透支,渾身上下被紮了不少窟窿,鮮血嘩嘩地流着。身側的禦林軍也所剩無幾,勝負早見分曉。

即便他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他也沒閉上眼,右手緊握長劍支撐在地,直直立在城門下。

他在等一個人來,可他并不願她出現。他們之間好似一朵彼岸花,她是花,他是葉,含苞各自期許,卻在四年後花葉生生相錯。

沒多久,老天給了他一份愛恨交加的驚喜。

梁緋絮來了,她是被孟茍從宮門裏拉出來的,她的手腕被那個人狠狠攥在手裏。她哭着說自己要死在皇宮,與天巽國共存亡。

這些畫面前世的魏栖自然看不到,而他能,身死的那一刻,他脫離了軀體,成了幽魂漂浮在半空中,目睹着眼前慘烈的一切。

驀然,梁緋絮回頭,她怔怔地看着他,眸中水霧滢滢,唇角顫動不已。

“魏栖……”

胸腔裏那些還未說出口的情緒此時綻放到了極致。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自己拼死想要保護的東西。

原來,他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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