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有靈犀

翌日一早,禦書房。

梁钊剛放下朱砂筆,見魏栖低頭進來,他眉心觸電般一跳,眸中冷光仿若沾了秋霜。“絮兒怎麽了?”

“公主無恙。”上前幾步垂首跪下,魏栖猶豫片刻道:“奴才昨晚做了一個夢。”

“你說什麽?”梁钊颦眉微皺,心想,你做夢管朕何事,莫不是在夢裏當了朕的女婿。“怎麽,不願待靈素宮了想回來?”他嘆息地搖了搖頭,“不行,三個月期限還未到。”

魏栖脫口道:“奴才今日來此并不是想回皇上身邊。”

未料到對方會做這回答,梁钊直起身,言語中隐有困惑,“……那是為何?”

“奴才昨晚夢到天巽國被勁武國,攻占了。”他開口,說到後幾字時頓了一下。

“攻占?”梁钊當即一愣,若魏栖沒說謊,那便是他和絮兒兩人做了同樣的夢,不管他此言是真是假,這心有靈犀的預示真叫他心頭梗地慌。

魏栖沉下雙眸,昨晚那副屍橫遍野的場面如畫卷一般在他眼前展開,“皇上此時定覺奴才所說荒唐至極吧。”

“不,相反,朕信你所言。”梁钊揚眸睨了眼魏栖,再開口便有些陰陽怪氣,“你和榮華還真心有靈犀。”

一陣沉默,魏栖低頭不語,聽皇上話中的意思,她也曾做過這夢。莫非她是因在夢裏見着自己為天巽國戰死,內心觸動所以感激他?

洗塵宴上那出,還有近日種種,她做的一切究竟是在報恩,還是純粹喜歡自己,亦或是兩者都有。

“奴才并不清楚公主的夢。”

“你在榮華身邊也有不少時日了,對她感覺如何?朕要聽實話。”梁钊眉目肅然,右手煞有規律地扣着桌面,一下,一下,每一扣都落在魏栖的呼吸點上。

“奴才……不敢肖想榮華公主。”以前他說這話絕對是不假思索,可他眼下猶豫了。

“真心話還是假心話?朕這幾日總在琢磨榮華的婚事,可惜适齡的那幾家公子朕都瞧不上。”長嘆一聲,梁钊故作愁容,目光直視魏栖低垂的面容,“你來給朕說說,誰适合做她的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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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驀然收緊,魏栖沉聲道:“奴才說的是真心話,至于驸馬人選,奴才認為皇上選的最适合公主。”

很好,這一次依舊試不出。梁钊按着一堆奏章暗自咬了咬牙,說到底,這小子最愛的還是錢,叫他心裏頭慶幸又氣惱。

慶的是絮兒暫時嫁不出去,惱的是她在魏栖心裏竟比不過錢。

“朕打算今年将榮華嫁出去,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離開禦書房後,魏栖只覺一抹煩亂兀自在心頭盤旋,攪得他失了平日冷靜。

靜字訣,清心訣輪番上陣,許久許久,他才定下心神。

廣陽宮的院子意外寬敞,豔陽高照,而梁淳也早已等在中央,半蹲身子紮着馬步。他學武比一般人晚太多,那便得吃更多的苦才行。

昨日第一次紮馬步,他硬生生撐了一炷香,今日雙腿愈發打顫,酸軟地緊。

在魏栖踏進廣陽宮前,梁淳一直心如止水,然而魏栖一來,他的心思便飄了。“魏公公,我能不能問你……”

“二皇子站穩了。”魏栖大步踏入庭院,左右一看,順手拿過香爐擺到梁淳身前,頭也不回道:“奴才有自知之明,不敢肖想榮華公主。”

不論那個夢是前世也好,将來也罷,他跟她之間都隔了太多,天壤之別都窮不盡。

他在夢裏死過那麽多回,對生死反而看得更重,死了便是一切都沒了,哪兒有活着好。

梁淳被魏栖直截了當的話一堵,尴尬道:“其實我想問,我何時能拿劍……”

不遠處那道挺拔的人影倏地停住,颀長的背影像極了一把出鞘的長劍。

“還沒學會走路便想跑?”

“想也不可以?”

“不可以,有罪。”

閨房課。

一群年輕女子在堂間閑聊,白芷款款進屋,她今日穿了身暗色的齊胸襦裙,裙尾稍長,配上高聳規整的發髻,那張不茍言笑的面龐更像女道士了。

晨起她便沒見着魏栖,也不曉得他去了何處,手邊無事,梁緋絮翻開了那本早已看完的精裝書。

許是上次看了他全身的緣故,如今再看這些畫面,她便不由自主将畫中男子換成了他的臉。

暧昧的畫面在腦中閃過,她趕忙捂住發熱的雙頰。

天吶,她在想什麽。

“接下來的一節課,我們講講如何挑動男子。”

“啪”,梁緋絮飛速蓋上畫冊。她晃了晃腦袋,随後心虛地瞧了其他人一眼,各個粉面含羞,倒不會顯得她與衆不同。

“今日我們就這些圖來說說如何挑動男子。”白芷緩步走在過道裏,正色莊容道:“相較于男子,女子大多羞于啓齒自己的感情,所以這事向來由他們主動。首先,男子注感官,尤其是眼睛看到的畫面,比如你們露出大片肌膚時。”

輕哼一聲,梁緋絮舉手問:“每個男子都如此麽?”

白芷搖搖頭,“不好一概而論,男子也分多種,不過總的來說無外乎兩種,這取決于他們的自制力。男人都好色,除非他不懂。”

他懂麽……梁緋絮垂下眼簾,呆呆地盯着書上那幾字。

魏栖是太監,可他是假太監,作為男人,他看到自己毫無反應,那便是對自己提不起一點興趣了。

“女人的媚不是一個動作或表情眼神的事,姿态矯揉造作容易适得其反,你們可以試着對鄰桌抛個媚眼。”

堂間活躍,女聲嬉笑,梁緋絮轉過頭去看梁纓,“你先來。”

“噗嗤”,梁纓捂嘴輕笑,狡黠道:“我不覺得自己需要學這個。不如五姐抛,我給你做指導。”

“嗯。”梁緋絮點點頭,她艱澀地眯起眼,費力地将唇角往上扯,姿容僵硬。誠然,她不懂媚是什麽,但她懂媚眼如絲。

“五姐,你這表情……太醜了,生生拉低美貌,還不如平時呢。”梁纓忍不住笑出了聲,“我個人以為,若對方喜歡你,不管你如何做他都覺得你在勾她,但他若不喜歡你,那你做什麽都沒用。”

“是麽……”梁纓這話算是提醒了梁緋絮一件事,魏栖對她沒興趣。

确實,不論她做什麽,他都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說到底,自己也只能靠銀子強迫他。

“五姐想什麽呢?有喜歡的人了?誰啊?”梁纓傾過身子往梁緋絮面前湊,那日洗塵宴上五姐與魏栖的事她是記得,可她真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

聽說太監都切了,那他們倆應當不是那種關系。

“有,不過他不喜歡我。”剛起的興頭眨眼間沒了,梁緋絮默默回身。

夕陽西下,獨自一人走出學堂,梁緋絮仰頭望着司禮監的方向悵然若失。

她強迫他來自己身邊,強迫他做了不少事。

他是不是讨厭自己了。

“奴才參見榮華公主。”道上,仇末迎面而來,他半低着頭,姿态恭敬。

“嗯。”梁緋絮被這聲拉回了思緒,她沒忘那晚仇末也在冷宮,既然馮桦不會親自動手,那麽自己失憶定是他所為。

前世她沒失去記憶便不會愛上孟茍,有這前提,或許那一切都不會發生。

仇末道:“皇上請榮華公主去拾玉宮探望勁武國二皇子。”

“我?”梁緋絮下意識問了一句,她以為自己走神聽錯了。父皇這唱的哪出,要撮合她跟孟茍?

“是。”仇末鬓邊的白發被風吹得亂了,他繼續道:“皇上還說,要奴才親自送公主去,等公主在拾玉宮待滿一盞茶時間才能走。”

父皇這是來真的。梁緋絮呼了口氣無奈道:“……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去拾玉宮的路上,途中,梁緋絮想起不少前世之事,仇末在她記憶裏出現得并不多,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敵軍攻破都城那天,他不在。

是逃了麽。

“仇公公。”

“奴才在。”

“本宮想問你個事。”梁緋絮側臉,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仇末上前一步,“公主請問。”

“你覺得魏栖此人如何?”她原本不覺得魏栖與仇末之間有何關系,可他們倆這貪財的性子太像了。

仇末如實道:“魏公公作為皇上跟前的一等太監,處事能力極好。”

她哪裏是要問這個。梁緋絮挑明道:“你可記得他是因何進宮做太監?”

“似乎是被人賣進來的。”仇末眸光一動,小心斟酌言語。倘若他沒看錯,榮華公主該是喜歡上魏栖了。“他長得過于俊俏,奴才便多留意了一會兒,公主為何不直接問他反而要問奴才呢。”

梁緋絮不耐煩道:“本宮想問誰便問誰。”

“是,奴才多嘴。等公主在拾玉宮待夠一盞茶時間,魏公公自會過來接。”仇末笑道,話中意有所指。

“這也是父皇吩咐的?”父皇今日在想什麽,棒打鴛鴦?

作者有話要說: 梁钊:小子,你成功引起了老父親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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