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陪着你
待梁钊走遠,衆人懸着的心紛紛落下,柳色吓得有些腿軟,起身時微微晃了一下才站穩,而林琛剛伸出一半的手又兔起鹘落地收了回去。
“呼……”金喆按着心口大喘幾聲,他今晚便不該當值,太背了,差點上西天。
與這三人不同,魏栖只是直直地看着林琛,不,準确說,他是在看林琛的衣襟。聽得梁緋絮的聲兒,他趕忙行至榻邊。
“公主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稍稍撐起身子,梁緋絮柔聲問道。
沉默半晌,魏栖極為沉重地點了一下頭,“奴才确實有所發現。”随後,他轉向金喆,“還請金禦醫細細說說這兩種毒。”
金喆正欲收拾藥箱走人,被魏栖喊住當即扶了一下桌面,回身凝重道:“公主中的兩毒分別是狼毒與烏頭毒,狼毒在我們天巽國并不常見,也極少有人用。至于烏頭,老臣記得公主多年前誤食過一次,之後昏睡數日,養了大半年才将身子養回來。後來,公主一聞烏頭便會頭暈。”
前世記憶在腦中如走馬燈花般回轉,梁緋絮讷讷道:“金禦醫說的可是本宮十二歲那年?”
“正是。”
房內人影一動,卻是魏栖出手,他出其不意,林琛毫無防備被點了個正着,身子一麻便動憚不得了。
“為何點我穴道?”一抹不解之色從林琛的眉心中透出。
魏栖這一點,梁緋絮對下藥之人便有了數,只是她不明白一件事,大姐為何要她死。她重來一世,然而皇宮裏的危機更甚,真叫她心頭難受。
“讓公主中毒的東西就在你懷中。”魏栖伸手從林琛懷裏掏出了那條淺粉色的錦帕,而後将它交于金喆,“金禦醫,麻煩你聞一聞,這上頭是否有烏頭之毒。”他肯定道:“咱家猜測,這便是公主中毒的原因之一,至于另一種毒,咱家還不清楚。”
聞言,林琛面上一白。大公主向來溫婉大方,如何會做出傷害他人之事,更何況榮華公主還是她妹妹。
這錦帕她認得,是大公主的。柳色偏頭偷偷往林琛瞧去,見他面色蒼白,心下不由一緊。
金喆接過魏栖手裏的帕子湊近鼻尖聞了聞,花白的胡須随之一飄。“這下毒之人還真歹毒,她根本不是直接用的烏頭毒,而是用了附虛香,這香裏含烏頭,對于常人能祛風散寒,但對于公主卻是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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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魏栖側眸看向梁緋絮,似乎在等她做決定。
林琛冷聲道:“我不信。”
“其實我也不信。”周遭似乎一下冷了不少,梁緋絮捏着身前的錦被往上拉。
她原以為梁媛只是單純不喜梁钊寵愛自己,想把她送走而已,結果她想害死她。
金喆倒是沒注意屋內幾人的神情,疑惑道:“烏頭毒在錦帕上,那麽狼毒呢,公主可知在何處……”
“是孔明燈。”視線一低,梁緋絮呆呆地回道。
孟茍今晚的所作所為想來不光是表心意那般簡單,稍做聯想她便清楚了其中緣由,梁媛給林琛錦帕是想害她,而孟茍下毒是想娶她。
勁武國內的孟敞即将登基,他時日不多,只能想些極端的辦法迫使自己嫁給她。
“孔明燈?”魏栖抓住這關鍵字眼,無聲無息地皺起劍眉。
這一切的一切真叫人防不勝防,梁緋絮疲憊道:“你們出去吧,金禦醫,方才我們所說之事希望你守口如瓶。”
“是。”公主親自開口,金喆也不敢多問,應聲後拿起藥箱便走。于他而言做好分內之事才是首要,而在皇宮裏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他還想多活幾年。
“奴婢告退。”柳色低頭快步走出寝房。
即便穴道被解,林琛也一動不動地站着,眸中神色漸漸轉為悲涼。他喜歡梁媛,喜歡她身上的溫柔善良,可今日事實告訴他,他看走了眼。
她對自己沒意,故意遺落錦帕也只是在利用他。
林琛單膝下跪,沉聲道:“公主,卑職有罪,甘願受罰。”
“本宮并不怪你。”梁緋絮無力道。
林琛沒再說話,仿佛行屍走肉一般抱劍走出寝房。他前腳走,魏栖後腳便跟了上去。
“魏栖,你留下。”
三人走後,寝房內便只剩下二人,一個躺在寝床上,一個站在房門邊,通明的燭火在琉璃燈罩裏暗自燃着。
“你坐吧。”仿佛失了支撐,梁緋絮軟軟往後一躺,定定地望着帳簾上的繁複花紋出神。
大姐前世明明沒有對她下毒,今世為何變了,就因廉冠曾經想娶她?
魏栖并未依言坐下,他背對着她道:“公主打算下一步如何做,是否将此事告訴皇上?”
“父皇怕是已經猜到了。”梁緋絮瞥了眼林琛日常藏身的地方,那兒沒人。她緩緩坐起身,素手一擡拉開帳簾,“今晚,你陪我。”
屋內燈火憧憧,簾下人影綽約,魏栖低頭道:“奴才不敢。”
她不想用錢強迫他,可他總是逼她不得不如此,梁緋絮黯然道:“一千兩。”
魏栖不假思索道:“奴才不敢。”
“兩千。”心頭湧起一陣苦澀,梁緋絮撥高調子。
魏栖側臉道:“……奴才不能。”
“那算了,你出去吧,讓林琛進來陪我。”今日種種,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累,對梁媛,對這一世,對什麽都累,當然,包括他在內。
燭火閃電般一晃,魏栖回身道:“奴才方才仔細考慮了一下,兩千兩也可以。”
梁緋絮擡頭,冷笑道:“一千。”
“一千也可以。”他飛快接道。
眉梢輕輕一擡,梁緋絮出聲,“五百?”
他方才回身完全是被她的話所激,如今冷靜下來了,錢也沒那麽打動他。魏栖恭敬道:“那還是算了,奴才這便……”
“一千。”梁緋絮拉着帳簾搖晃,“你給我講故事。”
頓了頓,他道:“奴才不會講故事。”
“講你在訓練營裏的事。”
“奴才十五歲時去的訓練營,在初夏四月……”
“初夏?”梁緋絮一愣,右手旋即攥緊了金絲帳簾,他進訓練營不是在大雪紛飛的冬日麽?
又是她記錯了?還是這一世只有他一個人變了。
“嗯,奴才本就會些武,所以進去之後比其他人學得快些,他們四年完成考核,奴才只用了三年。”魏栖上前幾步将帳簾拉上,兩人對視一眼。
“為何要拉上帳簾?”她透過帳簾看他,細碎的光芒在他面上跳動,落在眉梢眼角,不怎麽真切。
魏栖低低道:“這樣公主更容易入睡。”
她脫口道:“若我想看着你呢。”
“明日,後日,公主往後看奴才的日子還多着,但前提是公主保重身體。”魏栖垂首站在塌邊,他并沒有看她,然而他很清楚,她此時在看他。
“你說,我能看你多久?”她放下手,輕聲問道。
“公主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一輩子也可以麽?”
她這話一出,寝房內瞬間陷入幽幽的寂靜,而這寂靜下卻掩了兩顆跳動的心。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他應了一聲,這一聲很輕,比大雪那日他說的兩字還輕。
“你回去吧。”
“奴才守着公主。”他不動。
“真的不走?”她側過身,右手撐着額際,“答應你的錢我不會不給,不過你這會兒不走便走不了了。”
魏栖義正言辭道:“奴才既答應了公主會留下,那便會一直陪着公主。”
“嗯。”她心思一動,拍了拍床板調笑道:“要不要上來?反正你之前躺過。”
“公主別戲弄奴才。”
“就知道你不敢。”
“奴才的确不敢。”
“膽小鬼。”她拉着被子閉上眼,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揚。大概是因他在身側,她入眠很快,一下子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