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下從來不缺少明白人,更何況在人精遍地的京城。
當賈瑚被兩江總督的人攔着搜查行李的事傳開,便有不少人意料到了結局。其中便不乏豫親王府的人。
彼時司徒聰便坐不住了,不但徹夜和湯澤商量對策,還入宮給甄貴妃請了安。
然而事情到了這步田地,豫親王也好,甄貴妃也好,都沒有了能力扭轉局勢。甚至到了這個當口,甄貴妃連屏退宮人,和司徒聰說幾句私房話都不敢了。
之前皇上口谕,撥了個宮女過來給甄貴妃使。
興德帝向來是不怎麽管後宮事務的,當政二十年,之前也只開過一次先例。那是興德帝一個位份不高的新寵受人嫉妒,興德帝為了給她撐腰撥了個太監過去。
自那以後,掌管宮務的貴妃也知道了皇上的态度,再不敢輕視那個地位分嫔妃。
可是興德帝這次給甄貴妃撥人的意義全然不同。甄貴妃協理六宮多年,哪有不知道深意的,自那個宮女到了甄貴妃宮裏,甄貴妃直接将其做貼身宮女使,宮裏的事,不敢有所隐瞞。
是以,豫親王前來請安,甄貴妃跟前兒伺候的便是興德帝撥的宮女,甄貴妃為顯坦蕩,也不會将其屏退。
司徒聰看了那宮女好幾眼,見甄貴妃沒有打發她下去的意思,司徒聰一顆心如墜冰窖。既是來都來了,只好說些請安的家常。
當着那宮女的面兒,甄貴妃對司徒聰說:“掌管好宮務,便是本宮的本分;皇兒也一樣,當好的差事便是本分。做好了本分,不越規矩,便是不負皇上恩典。”別的,甄貴妃确實一句也不敢多言了。
司徒聰知道現在萬事沒有和甄貴妃商量的餘地了,出宮回府,只得又和湯澤商議。
還有什麽好商議的呢,事到如今,湯澤也只有勸司徒聰不要自作聰明,在南下隊伍中安插人。這個時候,也只有越發恭敬,看能不能讓興德帝看在父子情分上,從輕發落了。這個時候還妄圖影響朝政就是找死。
司徒聰再是不甘,到底也聽了湯澤的勸。明知大勢已去,司徒聰重重一拳錘在書案上,手上頓時破了皮,他也不覺疼痛,只憤恨的道:“賈代善!本王總覺得賈瑚被搜撿行李乃是榮國府故意設計的!”
其實湯澤也如此認為。
甄家究竟丢了什麽重要證據,以至于動用江南駐軍搜查,甄應嘉語焉不詳,畢竟那等信件萬一落在皇上手中,豫親王府罪加一等。但是司徒聰也好,湯澤也好,都知道甄家丢了極要緊的東西,逼得尉遲行不得不動用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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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個動作,直接促成了皇上對江南鹽政案更加嚴厲的查辦。
甄應嘉這段時間猶如等待淩遲的犯人,內心十分煎熬。他做過各種設想,不但悄悄送了兩個庶子出海,還打點了細軟,各處送去。但求若是沒有被判問斬,收了禮的十人之中有一人照拂自己,日後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當然,這一世甄家廣撒網結善緣的細軟便沒送到榮國府了。
前世張氏和賈瑚在同一日斃命,後來科舉弊案爆發,張家落罪。再後來,太子也被圈禁。前世的榮國府并未與甄家交惡,在甄家敗落時,兩家都是大難臨頭了。
不知道彼時的當家太太王氏是膽大妄為慣了還是覺得王子騰依舊位高權重,竟然受了甄家的東西。後來榮國府被抄的時候,勾連犯官,私收罪臣之物也是一條罪證。
而這一世麽?榮國府和豫親王府都是解不開的仇了,甄家敢送東西來,怕不是榮國府轉身就送去戶部,給甄家憑添一條罪證。
因賈瑚被兩江總督派人抄撿行李的事傳開了,只看到第一層的人家覺得榮國府丢了面子;看到第二層的人家卻知道榮國府這是在給查辦豫親王府推波助瀾了,皇上動了怒,這個時候與甄家撇清關系還來不及,因此有些人家便沒收甄家的東西。
這次的欽差是以刑部左侍郎杜紹做總攬。不但如此,興德帝還直接派了吏部侍郎一同南下。另外,帶着一批翰林院的年輕官員。
翰林院裏大多都是進士,在翰林院任職滿三年後,或是升遷,或是回鄉候缺。這一回,連兩江總督都直接搜撿榮國府嫡長孫的行李了,可見江南官場亂到什麽地步。
是以,興德帝讓吏部侍郎帶着一批候缺官員也南下,一旦查證有罪大惡極的官員,當場便由吏部點人替換上任。
林海跟着南巡隊伍浩浩蕩蕩南下,因人數太過衆多,每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官員們住客棧,京營官兵直接紮營。半月之後,隊伍才到江南。
林海還未被欽點南下時,賈瑚仿佛就料到了什麽,帶着秦宵到訪了一次林家。那時候便定了秦宵随林海南下,彼時已經商議好了秦宵南下的諸事。是以南下途中,林海和秦宵甚少談及公事。
到了江南之後,京營官兵迅速包圍了甄家,然後又部分人去了揚州鹽政衙門。雙管齊下,開始查案。
尉遲行已經被急召入京,甄應嘉再是在江南只手遮天,現在沒了兵馬也不敢對抗朝廷了。
如此一來,查案便順利了許多。
但是因為甄家涉及的生意并非私鹽一項,牽連甚廣,查抄數額巨大,這案子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查完的。
吏部已經放了幾個缺出去,就地頂替了幾個無法無天的官員。剩下的候補官員都臨時被戶部征召了,先清點各衙門的貪弊數額,并已經查抄官員家裏的賬目盤點。
京營官兵這負責拿人。
本朝判死刑是嚴謹的,為避免地方官員錯殺濫殺,也是為了避免地方權力過大形成割據,所有死刑都要層層上報審核,由刑部尚書判定後天子朱批,才秋後問斬。
因此這次要押解入京的案犯也極多,就是經營的人也繁忙不堪。
這案子一辦便是半月。初時,與甄家勾結深的核心還妄圖負隅頑抗。揚州那邊卻因顏修的工作找到突破口。
雖然初時抓的都只算邊緣人物,但是人多了,總有松口的,便漸漸供出了甄應嘉。
直到這時,甄應嘉丢失的私鹽集團所有重要人犯的罪證還未找到,也未出現。甄應嘉突然生出了希翼,希望那東西是被自己放失了手,或者是消滅其他證據的時候已經燒毀了。不管什麽原因,只要沒落在朝廷手裏就好。
只是如此一來,尉遲行動用兵馬反而多此一舉,激怒皇上了。事已至此,也是沒辦法,甄應嘉忐忑的等着官兵查上門來。
就這樣又過了十來日,順藤摸瓜牽連的人越來越多。卻大多是小人物,是甄應嘉本來就準備放這些人去頂缸,給朝廷交代的。重要案犯的相關證據被甄應嘉毀得差不多了。
然而無論是南下查案的人還是顏修,都是有本事的人。通過抽絲剝繭,依舊挖出不少人,也指向了甄應嘉。只是證據不足。于是官兵終于到了甄家搜查。
這個時候,豫親王尚未被廢,甄應嘉還算得皇親國戚,抄撿甄家的時候,官兵也算客氣。
直到有人在甄家老祠堂的壓梁木上找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那是一份長長的名單,記錄參與私鹽案的重要官員名字和分潤,後面還有附錄,附着那些人參與私鹽案的證據。
但凡建房子,屋脊上都有一道壓梁木,并不稀奇。但是有些富貴人家會留一筆貴重物品,預防萬一子孫不肖,家道敗落的時候取出來用。這筆錢各家有各家的藏法,有些便是在壓梁木地步扣個凹槽,将東西放進去,再用與凹槽同樣大的木塊填平。這等要緊的存在也只會告知每一代的當家人。
可笑的是甄應嘉并不知道甄家祠堂的壓梁木上有機關。
甄應嘉當然不知道。
上一回賈瑚南下,秦宵帶人在甄家蹲守,在盜那本賬冊之前,秦宵便找好了存放賬冊的地方。
甄家雖是金陵人,但是在發家之前也并未居住在金陵城中,而是在郊外。甄家的老祠堂也是在城外的。
後來甄家發家,在金陵城中修大宅,老祠堂不過只派了幾個人看守,要做手腳容易得很。
是以秦宵盜得賬冊之後,直接放在他甄家的地盤上。果然甄應嘉求到尉遲行,幾乎将江南都反過來,依舊沒找到依舊留在甄家的賬冊。
而賈瑚心懷坦蕩,自然不畏懼尉遲安搜撿行李。而且直接一路散布消息,等到了京城,榮國公之孫被人抄撿東西的消息已經從民間渠道傳入了京城。賈家固然丢了顏面,但興德帝不一樣被打臉麽?
賈代善有從龍之功,而且一直恪盡職守,沒有恃寵而驕,滿京城誰不知道。你興德帝連榮國府都護不住,誰還能為你賣命。如此一來,果然興德帝震怒,急诏尉遲行回京。
甄應嘉是調不動江南兵馬的,這便直接給南下查辦案子的隊伍掃清了障礙。
總之這東西在甄家祠堂被招出來,甄應嘉便是矢口否認,說是自己被陷害的,誰信啊。
有了這名冊,此案牽扯的人便太多了。不但有甄家和江南大小官員,還有王家、多少商人都被牽扯出來。
刑部侍郎杜紹去年伴駕去了圍場,已經牽扯進大皇子算計賈代化的案子,便是後來杜紹沒有明顯的偏向,但結果終歸是對大皇子不利的。誰知道豫親王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呢?現在除了秉公辦理,杜紹已經沒了別的餘地,這也是他得了這趟差事的原因。
這種情況下,杜紹當然不肯有半點松懈。
一邊辦案,一邊将這裏的情況寫了奏折八百裏加急遞入京城。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挖出了泉州知府王子勝。
到了這步田地,所有人都知道無力回天,一個個開始相互攀咬,争取略減罪責。如此情況下,案情深入查辦下去,更是讓人觸目驚醒。
不但整個江南官場沆瀣一氣,官員十有七八貪贓枉法,積年的為禍地方更是因為多少人擋了路而變作冤魂。
甄應嘉最終也攀咬出了榮國府。
榮國府的旁支有個賈效也參與了私鹽案。這本就是甄應嘉想推賈家出來擋槍埋的棋子,但是官府搜出那本冊子裏并沒有賈效相關。而且賈效之前出海,已經海難死了。
若是甄應嘉早些攀咬榮國府,或許可信度還高一些。到了此刻,衆人都覺得甄應嘉這是與榮國府結了仇,心有不甘拉人下水。
再說,榮國府家大業大,怎麽一個嫡埋親支沒有查到,就這麽一個旁支還是死了的?說不定甄應嘉正是知道賈效死了,才潑人髒水。
江南的案子辦得如火如荼。即便遠在京城,沒有江南的消息,賈瑚也知道甄應嘉這次在劫難逃。
這一次,會空出許多缺來,除了顏修坐穩巡鹽禦史外,還有兩江總督和江寧織造這兩個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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