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官場如戰場,這次巡邊可謂鬥智鬥勇,雖然沒動刀動槍,卻兇險重重。
馮靖在西海沿子走訪了幾個月,若是遇到不平事,依舊像之前一樣直沖南安王的王帳對峙。這在他人眼裏,便是馮靖正直不阿。甚至不少南安王府的人揚言要馮靖回不到京城。
實際上入了南安王的王帳,兩人都是在商議哪些問題可以上報京城,哪些問題是南安王要力保的底線。
馮靖也注意着被南安王推出去頂缸的名單,其中便有馮靖的熟人!
當然,南安王并不知道馮靖與陳肅認識。
陳肅和馮靖是同鄉,彼時還是太祖年間,天下初定,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馮靖和陳肅一同投了軍。再後來,隊伍被打散了,兩人分別投了賈代化和霍炎的隊伍。
再後來,兩人也各自有了軍功。衣錦還鄉的時候,兩人才再度有了聯系。
一晃,興德帝都登基幾十年了,兩人也從毛頭小子到了年近天命。
陳肅在西海沿子也是官至四品佐領了,原以為可以就這樣平安告老,誰知道竟是出了這樣的事。
得知南安王要讓陳肅做替死鬼,馮靖面上不顯,心裏卻飛快的分析着局勢:馮靖是知道陳肅身在西海沿子,卻和寧國府有聯系,時常傳遞消息的。但是他此刻也拿不準南安王是知道了陳肅的真實身份,還是只因知道自己和陳肅的同鄉關系,現在故意拿陳肅的生死試探自己和南安王府合作的誠意。
思慮再三,馮靖直接提出可不可以換個人,畢竟自己和陳肅既是同鄉,又是同袍,若是陳肅沒犯什麽非殺不可的罪行,自己實在于心不忍。
南安王聽完,沒說準也沒說不準,就是盯着馮靖冷笑。
突然,南安王站起身來,一把抓住馮靖的領子:“馮大人,您當真玩得好一手身在曹營心在漢!本王險些遭了你的道了!說,陳肅是不是賈代化安插在本王軍中的釘子,你是不是假意說與我南安王府合作,卻故意在刺探軍情!”
馮靖非但沒有絲毫心虛,還滿面怒容,一把掀開南安王的手:“我身為朝廷命官,又是寧國府部下,帶着誠意投靠貴府,竟換來王爺如此猜忌!西海沿子是王爺的地方,王爺既是信不過我,我也不能逃出升天。”
接着,馮靖便是一陣狂笑:“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在京營沒有出路,到了西海沿子依舊沒有出路。既如此,我便因水土不服暴斃在西海沿子便是,如此一來,好歹是因公殉職,能保住妻兒老小的性命!”
南安王觀察着馮靖的每一個表情,若是馮靖稍有被拆穿的心虛猶豫,便是真的只能死在巡邊路上了。但是南安王真沒看出來,他只看出了馮靖走投無路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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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拿捏馮靖,簡直猶如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但是馮靖死後,西海沿子只能引來興德帝的徹查,于南安王府而言是不利的。況且南安王府已經損失了一個梅家莊,經不得更多的損失了。
權衡再三,南安王也笑了起來,拍拍馮靖的肩膀,親扶馮靖坐下:“馮大人也知道,您到底是寧國府的部下,現在雖然是誠心與我合作,我卻不得不小心。所以略有試探,還請馮大人莫怪。”
馮靖胸口依舊起伏着,過了半晌,才道:“我也理解王爺的苦衷。”
幾番相互試探,合作有防備之後,馮靖一行才離開西海沿子。等再回京城時,離離京巡邊已經快兩年了。
期間,馮靖之妻到寧國府打探了好多次,問有沒有馮靖的消息。
彼時馮靖之妻并不知曉馮靖已然和南安王府達成了合作,只知道西海沿子是個極兇險的地方。若是順霍家之意,一切好說,若是和霍家作對,進得去出不來。因而馮靖之妻忍不住擔心。
西海沿子那樣遠,寧國府也着實不知,賈敬之妻陳氏也只得安慰一番馮靖之妻。可是時間越是往後推移,馮靖之妻越提心吊膽。這一擔心,竟是一年有餘。
馮靖帶回來的成果便比之巡視其他各地的對于要多得多。
霍家在西海沿子耕耘數十年,若是地方清明得只有只有些許小問題,自是無人相信。現在這樣剛剛好,馮靖查出來的諸如貪贓枉法、吃空饷,武器虧空等問題也不少,也拿下了不少人,但是霍家想保護的人一個沒動。
馮靖得了功績,霍家也沒傷筋動骨。
自此,無論是朝中還是地方都算是經歷了一次大整頓,各方都相對收斂。加之風調雨順,大興朝又過了幾年海晏河清的日子。
這段時間裏,林海在連任兩任兩淮鹽運使之後,調去了粵海南寧府。張玉樹也高中了狀元。
前世裏,因為科舉弊案,張玉樹中狀元非但沒有光耀門楣,還因此坐實了張佑以權謀私,洩露考題給親子的罪名,張家因此落罪。
今世,科舉舞弊的事被掐死在萌芽狀态,張玉樹高中,跨馬游街,好不熱鬧。賈瑚也跟着張氏一并去張家道賀。
張佑知道張家能避開滅門之禍,全靠賈瑚,因而對賈瑚比之對其他孫輩格外不同。
雖然東宮一系屢受打壓,在世人眼裏,太子依舊地位穩固。寧榮二府兵權在握,賈敬、林海在從文上也有作為。沒多久,榮國府又發生了一件錦上添花的事。
張玉樹中莊園的次年,賈瑚回鄉考了一個童生,其實賈瑚倒不是太在意功名。只是賈代善手下那些得用人只服賈代善,便是對賈赦,也只是瞧在國公爺的份上,保持着應有的敬重。
賈代善希望賈瑚能夠撐起門楣,那麽賈瑚必須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本事,才能接過賈代善手上的權柄。
像無塵、秦宵等少數幾人是知道賈瑚自幼便是天才的,其他人卻未必知曉。現在賈瑚十一歲中童生,才名遠揚。賈代善也漸漸将自己的人脈引薦給賈瑚。
賈琏三歲啓蒙,現在已經讀書三年,因自幼得名師教導,現在學識見解在同齡人中也是佼佼者。
自賈琏牙牙學語開始,張氏就教導幼子,全靠哥哥救了自己母子的性命,讓賈琏一定要敬重兄長。張氏的本意是希望子嗣和睦,兄友弟恭。但是賈琏簡直将賈瑚當做偶像崇拜,每天跟在賈瑚和季瓊後頭。
自馮靖回京之後,便沒再在京營任職。九省檢點品級雖高,手下不帶兵,相當于被架空了兵權。
然而馮靖朝會還是要去上的。
這日散朝,賈代化叫住馮靖說:“馮大人,恭喜馮大人高升,這一別兩年,可叫馮夫人擔心壞了。”
本是尋常寒暄,馮靖卻冷哼一聲:“賈将軍不必來諷刺于我,京營既是容不下我,我總要找個地方當差,等着致仕告老。”
賈代化讪笑一下:“馮大人這是什麽話,在哪裏當差都是朝廷的意思,若是兵部有了調令,京營随時歡迎馮大人回來。你我兄弟兩年未見,改日愚兄治酒,給馮大人接風。”
賈代化給了臺階,馮靖便沒再冷言相激,而是淡淡的道:“如此,謝過賈将軍了。”
二人原是尋了個僻靜地方說話,但散朝路上,總有被人瞧見的。
賈代化和馮靖之間生了嫌隙的話悄悄傳開。但凡知道這件事的,一細想也不覺奇怪。馮靖在京營既有功勞,又有苦勞,落個明升暗降的結局,到底是寧國府護不住舊部。
再一對比和榮國府沾親帶故的節節高升,別說馮靖了,但凡有個脾氣的都是意難平。
如果說賈代化和馮靖的分道揚镳還有跡可循,那麽賈代善回京榮養,則令許多人都難以置信,這裏面就包含野心勃勃的鳳藻宮與最近兩年頗受興德帝重用的三皇子。
表面上,興德帝再是平衡各方的勢力,不肯将權利全都移交到東宮一系,都從未苛待過榮國府。明明馮靖明升暗降,分了京營的權,為什麽是賈代善榮養,而不是賈代化請辭呢?
霍貴妃對司徒睿說:“賈代善向來狡猾,他不再掌兵明明是好事,本宮卻總覺得不踏實。”
司徒睿都不踏實了好幾年了,上回巡邊的事順利應付下來,又拉攏了馮靖,司徒睿覺得這兩年才稍微踏實些:前世裏也是從賈代善回京榮養開始,東宮的勢力逐年削弱,這是折騰了好幾年,終于要回到前世的軌跡了。
“母妃不用太過擔心,兒臣覺得這幾年我們做事越發順利了,何必擔心一個丢了兵權的榮國公?賈代善回京,好比老虎拔了牙。”
霍貴妃點頭,“也許是本宮關心則亂了。”
賈代善回京是一件關乎兵權的大事,在回京之前已經傳得朝野皆知了。
關于此事各種猜測都有,有說賈代善時日無多的,也有說賈代善失了聖心的,那舊傷複發掩蓋真相的。幸而賈代善遞交了好幾回折子,興德帝挽留數次,最終考慮到賈代善的年歲健康,興德帝才同意。
如此一來,且不管興德帝和賈代善各自心中如何想,在外人瞧來,榮國府都沒有失勢。
到了賈代善回京這日,賈赦特地告假,賈瑚、賈琏也沒上學,父子三人帶人出城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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