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援軍到了之後,林海便交還了兵權,依舊做自己的南寧知府。賈敏一疊聲的念阿彌陀佛,可算是不必提心吊膽了。
林海這幾年雖然也練了騎射,但是半路出家那比得上自幼習武的武官。林海更多的時候是坐鎮指揮,并不上前線拼殺。但是為了把控戰局,時常也要去前線查探地形地貌、并給将士打氣。每每林海出去,賈敏就擔心得什麽似的。現在燙手山芋交出去了也好。
但是這段時間是林海帶着衆将士和月還百姓找到了主心骨,撐到了援軍到來,在軍中林海已經有了一定的威信,每日都有新的戰報傳到林海這裏來。
吳兆恒堅持帶兵乘勝追擊,想立個大功勞,剛開始,南越軍也的确是節節敗退。
但這日探子飛馬來報,道:“報!吳總督被亂石砸中,現在身受重傷!”
林海大吃一驚,問:“吳大人現在何處,前方戰事如何?”
戰事能如何?遠遠看見帥旗都倒了,一傳十十傳百的,除了吳兆恒親衛,其他人可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士氣自然大受影響。
但是很快就有副帥接過帥旗,穩住了陣腳。朝廷軍兵力數倍于南越軍,南越只是給自己争取到了逃跑時間,依舊是難以扭轉局勢。
而南越軍本就只求一條活路,潛伏在山上推滾石的是一群極擅長叢林生存的蠻子,看準了帥旗到了推下滾石便從山上逃了。朝廷軍想要抓人也是難上加難。
這一仗就這樣勝了,在必勝之局上白白搭上一名主帥。原本援軍确實可以在即将勝利的時候攬功勞,但是主帥就這麽受了重傷,将得勝的喜悅都沖淡了幾分。
賈瑚是在朝廷得勝消息傳入京城前回京的。這一路游學便是兩年。聽聞賈瑚回來,榮國府上下都十分高興,其中最高興的要數賈琏。
聽聞大哥回來了,賈琏特地請假半日,提前下學,然後飛也似的沖入榮禧堂,沒見着賈瑚,又飛奔回東大院,還是沒瞧見賈瑚,倒是讓張氏抓個正着:“琏兒慌慌張張的在做什麽?你看你成什麽樣子?”
張氏到底出身書香門第,坐卧行走皆有規矩,賈瑚有了奇遇,要承擔的責任也大,是不能留在身邊教育了,張氏還是想将賈琏教育成翩翩公子的。
賈琏今年十一歲,平日裏已經俨然有了溫潤如玉的樣子,但是已經兩年不見兄長,賈琏卻顧不得那麽多了:“母親,我聽昭兒說大哥回來了,怎麽沒見人。”
張氏道:“你哥哥在書房和祖父說話,不知道多早晚回來呢,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念書,故意找借口提前跑回來。”
賈琏聽說賈瑚在大書房,就知道有正事與祖父商議,向張氏行了一禮,回房去了。他知道大哥本事不同,從八歲就開始獨自南下修祖墳,早就開始外出辦事了。自己可不敢跟大哥比,也不願意像大哥那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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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自張氏重新掌家已經十餘年,現在可沒有下人敢亂嚼舌根。但是父親在龍禁尉當差,二叔幽居東小院,時常獨自喝悶酒,賈琏受大家教育自然知道裏頭有事。
直到賈琏十歲後,張氏才跟賈琏說了賈赦、賈政兩兄弟的事,和為何賈政現在天天悶在屋裏,連珠大哥、元春姐姐都是養在祖母房裏。
聽完上一輩的事,賈琏評價道:“長子要支應一家一族的門楣,要承擔家族興旺的責任,若是争過去,弄得家族敗了,豈不是愧對祖宗。再說了,兄弟阋牆,亂家之始,自己家裏鬥成烏眼雞,卻不見外面別的家族兄弟齊心力争上游。這一進一退之間,便是逆水行舟,定然導致敗落。在家裏争那點子祖宗基業算什麽本事,有本事外頭建功立業去。二叔當年當真不該,若是發現稍遲一些,會捅多大亂子來。我反正是感激大哥在前面替我頂着,給我遮風擋雨。日後我也會和大哥相互扶持。”
聽了這話,張氏十分欣慰,撫摸這賈琏的頭道:“好孩子,你這樣明理,我很喜歡。你現在大了,這些話我才告訴你,是讓你知道團結家族的道理。但過去的事,你不要外頭說去,也不要敵視你珠大哥和元春姐姐。”
在張氏看來,只要賈珠和元春本分便足矣。
而書房裏,賈代善已經在翻閱賈瑚帶回來的一大箱堪輿圖了。賈瑚這次游學,固然是行萬裏路,讀萬卷書,也是為着這件事。
賈代善作為将領,自然對堪輿圖極為重視。但康王謀反後,興德帝禁止民間私藏畫有重要城鎮和關隘的堪輿圖。賈代善以前處處謹慎,手上的輿圖也很粗略。現在賈瑚親自跑一趟,再重新勘誤補充的輿圖不說比不上方略館全面,但比之方略館的更加準确詳實。
“瑚兒這一趟辛苦了。”賈代善的神情有些複雜,他知道這些東西意味着什麽,只是有些傷感,當初自己不顧性命都要輔佐的帝王,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賈瑚搖搖頭:“這一趟瑚兒學到不少東西,非但不辛苦,還受益良多。”說着,将目光投向了遙遠的西南。回來的路上,賈瑚已經聽說粵海起了戰事。
“你姑姑、姑父可還好?也不知道粵海的戰事怎樣了?”賈代善自己帶兵打仗向來身先士卒,但是晚輩在前線,卻忍不住擔心。
賈瑚比之賈代善要淡定得多:“我覺得憑姑父的本事,必能自保的,說不定還能立下一功。”
賈代善突然笑了:“你倒是對他有信心。”不過略頓一下,賈代善就接着道:“如海确實聰敏,悟性也高,可惜是半路出家,又沒在軍中歷練過。”
賈瑚對林海很有信心,一是因為林海有真才實學。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林海本就是個極智慧,不因循守舊的人。這樣的人,不管學什麽都事半功倍。
二是前世裏,季琳受司徒睿猜忌之後慢慢失了權柄,也閑下來可以研究許多舊事。這場戰争的前因後果季琳恰巧看過。
若是僅憑南越,是不敢進犯大興朝的。這場仗之所以打起來了,是有個粵海大土司黃成錄與南越王勾結,黃成錄想借南越的勢力脫離朝廷的控制。
而且季琳還看過這一仗的戰報,知道前世裏這一仗雙方的行軍路線,在哪裏設伏、哪裏交戰,轉折點在哪裏。
因此賈瑚去南寧的時候,借着讨論之機,将前世的實戰過程夾在幾種戰争可能性裏告訴了林海。憑林海的本事,戰争一打響便能想起自己說的那些話,只需派幾個探子就能驗證自己所讨論的方案是否可行。這樣起碼可以節省大量的搜集情報的時間。
而且林海身邊的探子是賈代善安排過去的,都是一頂一的能人,比之粵海守軍的探子還好,從哪方面說都沒什麽好擔心的。
賈代善不知道這些過程,但是賈代善知道賈瑚對局勢的判斷向來精準,便擔心之情有所緩解。
賈瑚提醒道:“與其擔心姑父的安危,不如擔心若是得勝之後,我們該如何應對。譬如,萬一有人彈劾我們有謀逆之心。”
一經查實,便是誅九族的重罪!
賈代善早就想到這個,卻并不着急,道:“我許久沒有過問官場的事了,也約束了族人不曾違法亂紀。若是如此還被治罪,則是皇上的取亡之道。”
賈瑚卻道:“世上之人有這許多,便是皇上高高在上,又豈能讓天下事發展皆如他意。他要的是手下臣子相互制衡,卻不知文武百官會根據他的臉色相互傾軋。祖父卸甲回京,他便是給了再多賞賜體面,也會讓有心人覺得祖父不得他信任了,自然便有人落井下石讨他歡心。且瞧着吧,且不管他如何判,彈劾總是會來的。”
賈代善欣慰的點點頭,這個嫡長孫的成長,至少可以保家族三代無憂。別說自己丢了兵權,就是興德帝現在收回爵位,自己一家回南歸田,金陵賈氏也有東山再起時。
“只要我們行得端坐得正,幾次彈劾并不能如何。”賈代善說。
“除此之外,也要謹防司徒睿陷害姑父。不如跟大伯祖說說,提一提讓此役相關人員回京述職的事。”賈瑚提性。
前世也有這一仗,軍功是前世的南寧知府史鼎立的。巧的是彼時派去粵海巡邊的親王是司徒睿,史鼎憑軍功封爵。史鼎的二嫂,現保齡侯夫人便是出自霍家,這一仗史鼎固然有功,但是不見得沒有司徒睿假公濟私,誇大史鼎功勞的事。否則如此強度不算極大的戰役,怎麽就一戰封侯了?
賈代善明白賈瑚的意思,當場就帶着賈瑚去開祠堂祭祖了。畢竟賈瑚游學兩年未歸,祭祖也是應當的,既是到了寧國府,商議什麽便不是旁人能夠知曉的了。
接下來的日子,賈瑚除了溫書便是陪父母家人。另外還要去外祖張家走動,外出交際也很是繁忙。
現在賈瑚已經十六歲了,若不是兩年期外出游學未歸,中秀才的時候親事就早該定下來了。
賈瑚出身高門且是嫡長子,長得好,自身上進,已經取得功名。各方面條件都是最出挑的,有心結親的人自然也多。三年前就陸續有人試探張氏的口風,那時候已經定了賈瑚十四歲南下赴考。張氏的意思,自然是等賈瑚考完再說,若能得一個秀才,說親上更能拿得出手一些。
誰知賈瑚考完就沒回京,一出門游學就是兩年。這個年紀正是意氣風發時候,說親自然不算晚,但是真正色色出挑的好女兒,別的世家公子都恨不得早早定下來,張氏也擔心再等幾年,真把賈瑚耽誤了。因而張氏給賈瑚安排了不少宴會。
但是賈瑚參加了一次便沒再去了。一赴宴就有不少內宅夫人、太太,卻點名了要見賈瑚,賈瑚一猜就知道是什麽意思。
前世賈瑚沒成過親,這一世一直忙于扭轉榮國府的敗局,也來不及想這些,因而對成親并沒有什麽向往。更重要的是,賈瑚知道有可能接下來的幾年還有大的動蕩,這個時候成親還有可能成為新的後顧之憂。
張氏知道賈瑚非一般少年可比,便也不勉強了。
賈瑚回京修整月餘之後,粵海戰事平定的捷報傳回京城。
朝中很多人都想到朝廷會得勝,但是萬萬想不到得勝的頭功竟是一個文官林海的,而兩江總督吳兆恒興師動衆的去,卻得了個重傷殘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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