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秦宵卻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對自己和無塵的實力向來自信。而司徒睿手下的精銳,梅家莊時候就已經滅了一批了。“可是今日活捉的,就是司徒睿本人,已經驗明正身了。”
賈瑚點了點頭,雖然心下還是狐疑,也沒再多說什麽。
不過幾個月功夫,京城風起雲湧,龍椅幾番易主。興德帝再回來的時候,朝上官員已經換了許多。就是沒換的,但凡之前投靠了司徒睿,他現在也不敢重用了。
審霍太後母子的事,都是興德帝親自審的。
霍太後和司徒睿都知道無力回天了,竟是半點不藏私。當着興德帝的面兒,将這些年自己母子的籌謀一一道來,是怎麽培養殺手和死士,怎麽拉攏朝臣,怎麽建立自己的勢力範圍的,全都說得清清楚楚,哪怕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興德帝都聽得一身冷汗。
他一輩子防着賈代善,卻不知毒蛇就在身邊。
末了,霍太後笑了:“皇上總說臣妾聰明,多智解語,皇上說,臣妾謀劃的這一切周不周全?”
聽得興德帝勃然大怒:“你這個毒婦!教壞我皇兒,不但害得多少人因你的野心而死,你自己又得了什麽好?若是你安分守己,日後随皇兒去封地,也可得個善終。”
霍貴妃早在生出奪嫡野心的時候就知道失敗的後果,興德帝所言雖然有理,卻半點兒刺激不到她,她反而繼續刺激興德帝:“我不過是按聖意行事罷了。皇上若不是忌憚賈代善,臣妾又怎會順勢誘導,讓皇上越發起疑。”
說着,一向溫婉如解語花般的霍貴妃突然變得面目猙獰:“你還好意思怪我教壞了睿兒,若不是叫我發現你連賈代善都不相信,不是你叫我知道東宮屬官看着位高權重,實則有機可乘,我難道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你既疑心了賈代善,我讓你越發疑心。只有皇上親手幫我們除掉了賈代善,我們才有機會,才能一步步的叫寧榮二府的老臣都邊緣化。皇上,這一切機會都是你給的。不過,我以前覺得皇上疑心賈代善是睿兒的機會,現在才知道皇上的疑心沒有錯。”
興德帝頓時瞪大了眼睛等下文。這是賈代善第二次護駕有功了,賈代善也是他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但是他心中卻更怕了。這一次,賈代善現身之後,局勢瞬間颠倒。多少将士打都不打,直接就國公爺站哪邊,我們就站哪邊。這等威望,誰不害怕呢?
霍貴妃多了解興德帝這人,興德帝一個簡單的眼神,霍貴妃就知道自己引起了興德帝的興趣,繼續說:“皇上,甄應嘉在江南權勢滔天,一個八歲小兒就能讓其覆滅。你聽完臣妾的計劃,難道不覺得完美麽?但是就是這樣完美的計劃,賈代善輕易便能破解。”
這話正中興德帝的心事,興德帝面色一僵。
霍貴妃繼續趁熱打鐵:“皇上,你猜,為什麽賈代善料事如神,明明他能輕易反攻。卻不第一時間阻止我兒逼宮?”
興德帝徹底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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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貴妃瞧着興德帝的臉,就知道自己達到目的了。
既是總歸逃不過一死,或是生不如死,便讓興德帝替自己報仇吧。所以她将賈代善的私心剖析給興德帝看。
這本來就戳中了興德帝的肺管子,再明明白白說出來,興德帝自然瞧得清清楚楚了。
至少霍貴妃方才所敘述那些計劃之周全,興德帝自問自己是破解不了的。如果沒有賈代善,自己或許只有終老上陽宮了,哪有重回乾清宮的時候。
事實上前世裏,也是興德帝先除掉了榮國府,司徒睿再發難,興德帝果然沒有還手之力。
而興德不再看霍貴妃,而轉頭去看司徒睿。
霍貴妃自然是個強悍的女人,卻臨了臨了了,也有一片愛子之心。“你看他做什麽,他不過和你一樣,我稍加引導便信了。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皇上不如讓想想,睿兒可在你面前說過半分賈代善的不是?”
興德帝仔細回憶,果然沒有。或許他也不願意相信有。都是背叛,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總比兒子背叛來得好受。
自古以來,不是女人的錯尚且找個紅顏禍水出來背鍋呢,現在霍貴妃主動跳出來,主謀的帽子扣她頭上便是。
但是從此以後,興德帝對賈代善感情變得異常複雜,連最後一絲君臣之義都沒有了。
賈代善再次破了睿親王謀逆的陰謀,但是天下需要賈代善來收拾。
別的不說,京營雖然落在了趙攀手裏,但寧國府還是有話語權的。現在賈代化老得走不動路了,但是賈敬還在呢。至于西海沿子駐軍,霍炎帶回來的心腹被賈代善重創,殘部逃回去也是群龍無首。
霍貴妃看出興德帝想将賈代善除之而後快的怒火,但又看出他不得不用寧榮二府幫他穩固江山的猶豫,于是霍貴妃接着說:“睿兒登基的事昭告天下了,這無疑給其他野心勃勃的人一個暗示:睿親王能行,我也能行。皇上,沒了賈代善替你坐鎮,這龍椅你坐着不害怕嗎?但是卧榻之側有賈代善,你又安心嗎?看你們君臣相疑,不死不休,他日史書工筆,罵臣妾禍國殃民,臣妾也知足。遺臭萬年,總好過無聲無息的死去。”
這些話霍貴妃可以不說,但她偏偏要說出來,不僅僅是為了一時口舌之快,更是為了讓興德帝覺得她是一個瘋女人,司徒睿是無辜的。
興德帝老了,大概率是先太子繼位。若按先太子的意願,肯定是不能放過司徒睿的,霍貴妃只是賭一把,看看興德帝恨極自己的情況下,會不會給先太子留一條留司徒睿性命的遺诏,哪怕是先将司徒睿流放出去,晚一些取他性命。
只要青龍衛餘部還在,說不定能趁機救出司徒睿。
興德帝到底忍住了,暫時先要用賈代善穩定河山。于是,興德帝假裝不知道霍貴妃說的那些句句誅心的真相,果然封了賈代善做郡王,還将南安王府賜給了賈代善。
但是賈代善卻不想再陪興德帝演戲了,果然這日便有禦史上奏,太上皇年事已高,也已經遜位數月不問政事,不如令太子登基。
興德帝不是沒提拔過自己的親信,但是三十多年過去,有些親信已經故去了,朝上的重臣也換了好幾輪。另外,能讓興德帝完全信任的人,實際上都在他自己的能力能夠駕馭的範圍。
像賈代善這樣能力超群的,興德帝是防範的。
這就造成另外一件事實,在興德帝真正需要用人的時候,他那些親信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與賈代善抗衡的。不然前世怎麽就那樣被趕下龍椅了呢?
所以,當有臣子再次未必興德帝遜位的時候,興德帝不得不诏賈代善入宮。
而賈代善聽完群臣的見疑,對興德帝道:“臣覺得衆位大人言之有理。”同時,賈代善目光坦然的看着興德帝,沒半分退讓。
賈代善也老了,須發皆銀,臉上布滿皺紋,唯有一雙眼睛神采依舊。這對被外界認為君臣相得的老搭檔,如果從寧榮二府襲爵天壤之別算起,已經離心離德三十多年。
“老賈你是什麽意思,朕剛封了你榮郡王,你就是這麽回報朕的?”興德帝想發怒,如今卻沒了底氣。
賈代善掃了一眼在一旁伺候的戴權:“戴公公,你日夜侍奉在太上皇身邊,太上皇是不是身子越發不好,需要靜養?”
戴權迎上賈代善的眼神,他跟了興德帝幾十年,最是老成持重的,依舊被吓得輕微顫了一下。
戴權甚至覺得眼前的賈代善和自己所熟悉的,從不居功自傲,懂得退步抽身的賈代善簡直不是同一個人:“榮郡王這是為奴才了,奴才只知道忠于皇上,其他的一概不知。”
興德帝正要以為自己身邊終究有個信得過的人時,賈代善就笑了。
現在賈代善是攜力挽狂瀾、匡扶社稷的威勢于一身的人,這為君三十多年的興德帝和三十多年的權宦戴公公竟然被賈代善笑得有些發怵。
興德帝本來是宣賈代善入宮商量保皇的事了,不相幹的宮人都打發了出去。甚至為了表示誠意,興德帝最信任的龍禁尉都是守在外面的,殿內并無不相幹的人。
所以賈代善便不必客氣了:“戴公公客氣了,戴公公不但可知天下事,還知道如何勾結親王宮妃,意欲謀逆!”
興德帝擡起頭來,盯着賈代善。
戴權到底三十多年的權宦了,而且一直自認為沒有露出馬腳,片刻震驚之後,便低垂着眉眼:“咱家不知道榮郡王在說什麽。”
賈代善直接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下。這個動作在君王面前是大大冒犯了,皇上不賜坐,誰敢坐?
但賈代善仿若在自家一般,擇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才不疾不徐的說:“戴公公在察覺到皇上對臣有防範之心的時候,沒有少順水推船逢迎皇上吧?做奴才的讨主子開心原本沒有什麽,可惜叫霍貴妃發現了戴公公的好處,于是在戴公公買賣龍禁尉名額的時候,沒少摻司徒睿的探子進來。
皇上,您兒子逼宮那日為何反賊出入大內那樣容易?因為您不但親手将京營的兵權交給司徒睿,戴權還早就替您放了人進來裏應外合。龍禁尉,天子近衛,可笑啊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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