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藥,總得吃飯吧,秦谷主為了補藥師谷的虧空,藥賣得死貴死貴的。”

“那又如何?”曹三娘追問道。

“但凡上檔次的藥鋪醫館,珍奇藥材都跟藥師谷買的。他這個人又怕藥鋪醫館加價,老百姓買不起,于是給藥鋪醫館限價。一來二去,其他藥鋪醫館都苦不堪言。又不敢提價,又不敢不進藥師谷的藥,只好在其他地方想法子。藥引子提價,藥方子提價,坐館醫生診金提價,總之啊,到最後窮人還是用不起藥,谷主還白挨上好多罵。”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曹三娘,怕她聽自己這樣說她師弟而生氣。見曹三娘臉色無異,才乍着膽子繼續道:“秦谷主人好不假,就是太迂了。這世上病人千萬萬,豈是他一人能救得過來。去不了藥師谷的病人總要去其他醫館,卻被診金攔在門外;醫館有心救濟貧病,卻用一味藥就虧一味藥的錢,這不是把病人往外趕嘛!不如放開藥價,讓藥鋪醫館有利可圖,老百姓多精吶,才不會去那種特別貴的地方看病。千千萬萬的醫館救命,不比他一個人救命強?”

曹三娘聽得出神:“你這娃娃怪有想法的。你既知道這樣做不對,為何不對他說?”

沈歸雪噗嗤一笑:“秦谷主畢竟是長輩,我一個晚輩說這些也太不自量力了。還是讓章太醫去跟他說吧。”

這下曹三娘真對這小姑娘刮目相看了。她緩緩道:“章太醫?那是我大師兄。早聽說德威镖局關系遍布天下,果然不假。你這小女娃子武功不咋地,人情理得蠻順。難為你以後要撐起這麽大片家業。”

沈歸雪尴尬地住了口。

這個曹三娘,人是不錯,就是不會聊天,明知道自己這個大小姐當得窩囊,還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撐起這麽大片家業”,家業跟她有關系嗎?

建成四年,德威镖局西北分莊設在了永樂鎮,之前在洛陽總部的雷德泰調到永樂鎮任當家。那一年,她爹和白承桐大半年都沒着家,聽說光掃清從滄州一路向西的各種牛鬼蛇神,就花了四五個月。

镖局行當,自然是能和氣生財就和氣生財,和氣不了就只能硬打,白承桐大大小小十餘戰無一敗績,蕩平了向西一路的障礙,從此,向西镖路德威镖局一家獨大,西北十三城行镖行當盡為德威镖局囊中之物。

建成七年,江南一十六家商戶、錢莊聯合抵制德威镖局。江南本是商貿繁盛之地,德威镖局之前,小镖局就山頭林立,但彼此壓價,競争慘烈。德威镖局杭州分莊壯大之後,建立了一系列行镖标準,并在長江以南建立起一個松散的行镖行當聯盟,很快,長江以南的镖局行镖都按照德威镖局那一套标準來,行業風氣一振,價格也高了許多。這便惹得那些大商戶們不滿,決定拿德威镖局開刀。

十七歲的梅若霜三個月踏遍江南八家镖局、一十六家商戶錢莊,既安撫了小镖局,又利用商戶錢莊之間的矛盾瓦解其聯盟,令江南分莊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那次危機。

從那之後,梅若霜便逐漸接手了梅德廣的位子,成為了杭州分莊事實上的當家。

建成八年,十五歲的杜瑾正式接過亡父的擔子。本來,那會兒德威镖局在西南的生意并不多,杜德清去世早,沈德佩幾個師兄弟一合計,将西南分莊留給了杜德清的遺孀和兒子,算是給孤兒寡母一份糊口的産業。

七八年來,在幾個忠心耿耿的镖頭的扶持下,西南分莊硬是沒倒,當時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杜瑾單槍匹馬來洛陽,聯絡起多年未見的大師伯,帶着德威镖局總莊的撥款,讓半死不活的西南分莊緩過一口氣,從此一日千裏壯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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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同輩人都在嶄露頭角,洛陽那所深深的宅院卻好像停在了母親去世的那一刻,把流逝的光陰都擋在門外——白梅開花凋零年複一年,一直都沒什麽變化。

她偷偷摸摸地練劍,沒人教導總是不得要領,攢上大半年,才能碰見一次莫輕寒或是葉敬卿,把不懂的地方問清楚;零零碎碎地跟着林夫子讀書習字,讀完《論語》讀《孟子》,讀完《詩經》讀《春秋》,可她又不能去考狀元,學是三心二意地學,林夫子教也是三心二意地教。

有時讀書困倦,她便偷懶打瞌睡,一醒來已是夕陽西斜,才茫然地有種光陰虛度的無力感。林夫子平日也不甚管她,只有看她郁郁寡歡時,為哄她開心,才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給她講講九章算術、陶朱公商訓,或是本朝前代的一些八卦秘聞——末了還要搖頭晃腦地總結上一大段。

就這樣,林夫子也在她及笄之年過了沒多久,就離開了沈府,雲游去了。偌大的沈宅,她守着孤零零幾個仆婦,每天算着雞毛蒜皮的家常開支用度,不知今夕何夕。

那時候她最喜歡過年,倒不是因為過年熱鬧,而是只有過年時,給各大門派送年禮、寫拜帖,才能讓她有上一點用武之地。這事她做得極為上心,往往提前兩個月就開始準備。江湖門派之間聯姻複雜,數算起來各家都連着什麽姑叔伯嬸的關系,她都摸得門兒清。

她是德威镖局錦上那朵花,有也好沒有也行,其實并不是多麽重要。

曹三娘見她斂容緘口,知是又觸動了她的傷心處,态度加倍地和風細雨起來。“好孩子,你老說你想當個闖江湖的大俠,那你來說一說,你覺得江湖到底是什麽?”

沈歸雪語塞。她雖然見過不少大人物,也沾了血,但說到底,這都不算見過真正的江湖什麽樣。

“你聽那陳年八卦,好像江湖就是刀光劍影,比誰狠,比誰有手段,比誰的拳頭硬。其實也不盡然。”曹三娘一門心思地認定沈歸雪的心結在于先天不足,武學難以有所長進,因此也順着這道勸慰她。

“——奇兵利刃,不世神功,這些都是手段,江湖吶,就是人心種種。有光明磊落,就有人心鬼蜮,在這其中游趟,就叫過江湖。孩子啊,拳頭再硬,比不過人心硬,話反過來,武功再高,做人不坦蕩,怎麽在江湖上立于不敗之地。與其一門心思琢磨武功長進,不如問問自己,到底打算以什麽在江湖上立足。”

萬仞山

曹三娘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将沈歸雪直愣愣地拍在當地。之前,莫輕寒也跟她說過類似的話,但她那時還小,也未曾見過天地,也未曾問過自己的心,到底是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走這一遭,見了山外有山,知了人間險惡,以前書上讀到的那些不夠用了,更是妄自菲薄,覺得自己是那個井底之蛙,困難都大得看不見邊兒,自己困在井底跳也跳不出來。

說受挫心灰意冷吧,大概是有那麽點。加上幾次應對強敵,對江湖存了莫名的畏懼之心,非得有個什麽人當頭棒喝,才能把她從那點畏葸中震醒過來。

沈歸雪擡眼,即被眼前巨大的陰影所震撼。放眼望去,萬仞山高聳入雲,就在眼前。進山只窄窄一條道,四下了無人跡,之前和她們一起來的藥農興許早就進了山,沈歸雪也拿不定主意,回頭探究地問道:“前輩,這便是萬仞山麽?”

曹三娘輕車熟路地指揮道:“對,從這條路進去便是。不打緊,這都是多少人走過的熟路了。”

進了山叢,山風凜冽,日光幽微。到背陰處,沈歸雪冷得打了個激靈。這才意識到二人出來得着急,也沒帶厚衣裳。于是問道:“前輩,你能撐得住嗎?這金葉重樓究竟在什麽地方?還有多遠?”

曹三娘只覺胸間一口悶氣翻湧,想來是靠碧潭雪芽暫時壓制的體內之毒又擡頭,趕緊運功護住心脈。擡頭望望前路道:“藥在西峰下的山谷裏,我們要繞過北峰,底下有個千尺潭,過了千尺潭就行。不打緊,西峰那邊有溫泉泉眼,山谷裏甚是暖和。”

沈歸雪一聽她說“不打緊”就頭疼,她每次說“不打緊”,實際上都能要人半條命。沈歸雪暗自嘆了口氣,撿了根棍子在前面探路。眼見路越來越窄,最後隐沒在草叢裏,路的盡頭是半人多高的巨石截斷。遠遠看去,有七零八落的棧道在巨石後很遠的地方挂着,繞北峰,這是唯一一條道路。

她留了半分心眼兒在身後,自從曹三娘說起自己跟玄魅有過一段之後,她便不敢盡信曹三娘的話。眼見得這路斷在這裏,她忍不住心裏暗罵一句“我信你個鬼。”

打死她都不相信那些看上去毫無功夫的藥農是從這條路過去的。

“前輩,你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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