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人。”

“師傅其實是屬意我游歷之後回谷的。但三年之後,我回谷見師傅,無論如何一定要出谷自己開醫館。師傅知道秀才的存在,明白拗不過我,便讓我去了。”

“成親之後,我開醫館供他讀書應試。藥師谷你是曉得的,師傅從來都教我們懸壺濟世,不要強求名利。時間久了,他便有了怨言,先是說我禦醫的心丫鬟的命,後來他應試不順,想尋個捐官的路子也沒錢沒門路,脾氣日益暴躁,對我動辄打罵。”

沈歸雪義憤填膺,此時便插嘴道:“豈有此理,這大男人沒能耐養家就算了,還要對妻子這般無理。”

曹三娘道:“他覺得我既已離開藥師谷,又生了孩子,便不可能離開他——我當時的确也是抱着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心,你想,我在藥師谷,除了師兄弟姐妹,我也不知外面這夫妻都是什麽樣的。只知道跟了他,那便是一輩子的事。那會兒我大兒剛出生,我一忍再忍,不想讓我兒從小便沒了父親。直到有一次,他喝了酒,對我拳打腳踢,打斷了我的腿,還給了我一根繩子,讓我去自殺,他好再尋一個有錢人家的姑娘——這是他喝醉了之後親口對我說的。他說,我不自殺,他便将我和我兒都砍死,反正他再娶一個老婆,還能生兒子。”

“簡直豬狗不如!”沈歸雪氣得聲音發顫,“所以你就帶着兒子走了?”

“我殺了他。”曹三娘一字一頓,“半夜我用柴刀割了他喉嚨,那會兒我是真恨他,恨他騙我、欺我、辱我。庖丁解牛——你聽說過吧,每一個藥師谷的人都會,要不是因為天快亮了,我真想用庖丁解牛,把他一塊、一塊地切下來。”

她語氣平靜,沈歸雪卻被驚得打了個寒戰。曹三娘臉上蒙上了一絲瘋瘋癫癫的狂熱,她聲音一壓低,就帶着一股沙啞的陰狠,好像又陷入到了往日那種深切的仇恨當中。

“殺了他之後,我就帶我兒出逃。我沒臉回谷,又怕被官府逮了去,幾經輾轉,便到了葉城。”興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瘋狂吓到了沈歸雪,曹三娘停頓了一會兒,直到恢複平靜才又講道,“我帶着孩子倉皇出逃,身上又背着命案。從名門正派的弟子成了殘花敗柳的殺人犯,簡直活不下去,那時我只想把孩子托付個好人家,然後一死了之。是穆先生一席話救了我,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她沒法忘記那雙眼睛,細長而深邃,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看透。那時他也不過是個普通謀士,在老城主麾下幹些文書工作,尋覓着出頭人地的機會,但她這一次沒看錯人,這個年輕的文士胸中自有丘壑,眼中……也有依稀的真誠與溫情。

“做女子難,做母親更不易。但掙紮着活下去,比抱着悔恨與不甘死去,更難,卻更有意義。你擔得起這份意義。”那麽冷的深秋,那麽冰的河水,那個中年文士從飲馬河邊救起了她,急切而嚴厲地開導着她,緊緊握着她凍得冰冷的手,生怕她再一頭向河水紮下去。

身後亭子裏,襁褓中的孩子吹了涼風,哇地哭出了聲。才将她的神志拉了回來,手裏攥着那個男人緊握着她的溫暖,耳邊是孩子的哭聲,一心尋死的曹三娘忍不住失聲痛哭。

為了這句話,亦或是這個人,從那天之後,江湖上再無藥師谷曹三娘,鳶信多了一個寡言少語的鷺夫人。“我那時拼命練武,雖然遲,但內力功底在那裏,到底也不算差——所以你就別說什麽自己習武遲的廢話啦,底子不行就說底子不行。”曹三娘說着說着,話就拐了彎開始教訓沈歸雪。

“所以是穆先生讓你嫁給那個誰?是為了卧底?”沈歸雪不想聽她教訓,及時拉回話題。

曹三娘默然。

沈歸雪心道,看曹三娘這情深義重的架勢,別說是去西涼卧底,就算是穆雁南讓她去趟刀山火海,想來她亦不會拒絕。“那會兒中原對黑風堂知之甚少,想要得知那邊的情況,也只有這麽一個辦法。”曹三娘道。“原本我只需要搞清楚黑風堂與西涼朝廷之間的關系即可,但我在他那裏見到了一寸青。那是世間解毒的奇藥,有起死回生之效,這麽說吧,碧潭雪芽和金葉重樓吊不住的命,一寸青一定保得住。那是我頭一次在醫書之外見到一寸青,實在舍不得,就連根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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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歸雪一時無話。對于這位前輩異于常人的道德觀和理直氣壯的程度,她覺得不發表意見是最明智的選擇,更何況她對這個玄魅沒什麽好感,曹三娘偷他兩株草,實在算不得什麽過錯。于是問道:“你是穆先生的人,那回來不是該回鳶信嗎?為何我沒在那個什麽千羽樓見過你?”

曹三娘重重哼了一聲道:“因為他沒有讓我當鳶信的負責人,而是把鳶信交給了鶴夫人。”

“滿川驚鷺,長空瑞鶴,聯翩來下,翔舞徘徊——是不是很美?”她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這麽跟我說的,因此我號為鷺。這男人啊,你就不能對他們有任何期待,原本我就該想到,他是更屬意她的。只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她看向沈歸雪,眼中有急切期待的神色,似是在尋求她的認同。沈歸雪剛對鳶信這個組織有個懵懵懂懂的概念,還在消化中,就順着她同情地點點頭,“這點穆先生是有些過河拆橋了。”

“什麽過河拆橋不拆橋的。”見沈歸雪沒理解到點子上,曹三娘有點失望,又道,“不過我又憑什麽怨恨呢,在西涼那些年,我家老大一直跟着他,就是他親爹也沒對他這般好;後來我又帶着小兒從西涼回來時,一開始都不知道該怎麽跟我大兒說。他将我大兒教導得極好,讓他心無芥蒂地接受我這個母親和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亂世中人命如草芥,兩兒得幸長大成人,兄弟和睦,他又從未向我承諾過什麽,我又憑什麽向他要求更多呢?”

她的話裏裹着深深的失落,這是沈歸雪頭一次聽到跟穆雁南相關的往事,震驚之餘,着實覺得曹三娘可憐。她仔細地觀察這個看上去有點粗粝的女人,在歷經了磨難與求而不得的失望之後,她眼裏已不再有光彩,也不再有期待,但仍有驕傲在眼底跳躍,如風中之燭,支撐着整個人的精神不滅。

她有心安慰曹三娘,但她這前言後語一會兒怨,一會兒又不怨的,倒讓她不知從何說起。

“穆先生那樣的男人,居然也會有女人喜歡嗎?”她在心裏暗暗想。

尋藥

其實繞過北峰,接下來的路好走多了,第二日兩人便涉水而去。千尺潭邊有之前采藥人留下的小筏子,沈、曹二人解開筏子,慢悠悠地一杆一杆向對岸撐去,倘若不是急着,倒是頗有一番悠閑趣味。

沈歸雪尋思着,來都來了,幹脆自己采一些碧潭雪芽回去,現成的制藥行家在側,還能省不少錢。便問了不少碧潭雪芽的事。曹三娘聽得奇怪,問道:“之前我就覺得奇怪,這碧潭雪芽乃是少用之藥,你這娃子怎麽随身帶着這般藥?還想要再采這麽多?”

想到前夜曹三娘對自己推心置腹,沈歸雪如實相告:“一個朋友生了重病,需要碧潭雪芽配藥。”

曹三娘道:“你德威镖局與藥師谷關系那麽好,朋友生病直接送到藥師谷不就行了?再說碧潭雪芽是解毒之物,你莫要騙我,怕不是你這朋友中了什麽奇毒吧?”

說到奇毒,曹三娘興奮得兩眼放光。自古醫毒不分家,縱使在藥師谷,一門師兄弟也都有個自己專長。秦谷主是治病聖手,曹三娘則愛毒成癡,這會兒聽聞有這麽個病例,好比棋逢對手,将遇良才,摩拳擦掌,非得問個清楚不成。

沈歸雪道:“是中毒,也請秦谷主看過,但因為不知道中的是什麽毒,診治又遲了些,就耽誤了時機,總也不好,身上一年有大半年都病病歪歪的,全靠碧潭雪芽吊着。”

曹三娘撇撇嘴,“我那小師弟治病一流,論解毒比我還是差些。好歹我跟那老毒物一起六年,快快給我講講,是個什麽情況?”

沈歸雪猶豫了。

甘明月銷聲匿跡這麽些年,世人對她知之甚少,大約除了葉氏與沈家幾位當家人,已經沒人記得甘将軍還有這麽一位遺孤。

當年葉敬卿背着甘明月闖進她家門時,甘明月已是奄奄一息,據葉敬卿稱,他剛将甘明月從皇宮接出來當晚,甘明月就毒發了。他一路相護,沿途經幾家醫館下重藥抑制毒發,跑死兩匹馬,才将甘明月帶到洛陽。

恰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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