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不是說這東西就算不完全對症,用來一時壓制毒性也是很好的麽?然後去找秦谷主,或許他已經培育出一寸青了。”
曹三娘将鬓角汗濕的頭發別在耳後,緩緩道:“恐怕我等不到那時候啦——你不要難過,人命數自有天定,二十多年前,我想死卻不該死,于是遇上了穆先生。多活這二十年,好事壞事做夠了,這一次老天若要收我,凡人誰又能奈何呢?”
她執意要馬上回葉城,沈歸雪只好依她。攙着她,按照她指引的方向出谷。山路依舊陡峭,但卻比來路順坦得多。走了大半日,曹三娘頭上沁出冷汗,牙齒又開始格格作響。
知是她毒發,沈歸雪趕緊從懷裏掏出剩下一株碧潭雪芽遞給她,道:“前輩再忍忍,今天我們連夜趕路,明晚就能到葉城。”她忍不住聲帶哽咽,“我一定讓你見到曹大哥他們。”
曹三娘聽着她說話,嘴角微微翹起,忽然截住了她的話:“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都不擔心,你有什麽好哭的?”她嘆了口,緩緩道,“唯一的遺憾,我這一輩子所學,連個傳人也沒有。罷了,我寫了一本書在我兒子那裏,你且拿去看看,實在沒興趣就轉交給秦谷主,也算是我對師門有所交待了。”
曹三娘一邊說着,一邊将那第二棵碧潭雪芽的葉子一片一片扯下來,仔細送入口中。碧潭雪芽一株有七八片葉子,莖細而優美,葉片好似雨後茶般大小。陰幹了的植株有些蔫兒,但不失顏色和香氣。沈歸雪原本是打算全讓葉敬卿帶回去的,只是想着來葉城或許能找到好藥商,便留了兩株準備做比對,有植株完整幹淨的再多買些。沒想到居然派上了救人的用場。
曹三娘一聲不吭地将那碧潭雪芽盡數咽下,阖上眼歇了一會兒,問道:“我問你,你這碧潭雪芽,可是為了那位朋友準備的?”
沈歸雪連忙道:“是。”
曹三娘道:“你替她買藥,買了有多少年了?”
沈歸雪微微蹙眉,回憶道:“她中毒有十多年了,早兩年宮裏會賜一些,許是病情加重,漸漸賜出來的就不夠用了,本來是她……我另一個朋友給她買藥,後來她慢慢離不了人了,我才接手這件事。大概也就是這三四年的事兒吧。”
曹三娘微微皺眉:“這三四年,你一直從同一個人手裏買藥麽?”
沈歸雪道:“不是,一開始是到處東拼西湊地買,她這個藥用得多,零買總也湊不夠,前年年底尋到個藥商,我就直接跟他收藥,他一從藥農那裏收了新雪芽,就全賣給我。”
曹三娘長長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心是好的,只可惜讓歹人騙了也不得知。”她頓了頓,似乎在想怎麽說才能委婉一些,“碧潭雪芽是金貴又廣譜的解毒藥,你一個人買那麽多,你讓那些賣百毒靈的人,拿什麽去配藥?傻孩子,這碧潭雪芽,是個“二茬”。”
沈歸雪一愣,“什麽是二茬?”
曹三娘道:這藥已經被藥商蒸煮過一遍,然後用特殊手法晾幹當成新藥賣給你。藥力不足倒也罷了,只是你這些“二茬”,怕是藥商拿別的東西泡過——聞上去像是拿阿芙蓉泡的。那阿芙蓉初用會令人有種精神十足的感覺,實則是漸漸掏空了人的身子,你那位朋友長年久月用這樣的碧潭雪芽配藥,恐怕身子只能一日壞似一日,且離不了你的藥啦。
此言一出,沈歸雪五雷轟頂,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半晌回不過神來。愣了許久,才哆嗦着嘴唇問道:“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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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三娘看她這樣子,大為不忍。嘆道:“我說你讓人騙啦!我中毒那日是你喂給我的,當時我自顧不暇,沒覺出這藥有異,今日一嘗才發覺不對——你那日沒覺得這草氣味有些不同嗎?”
沈歸雪只覺心肝都攪在一起隐隐作痛。她思緒茫然,想将曹三娘的話拼湊在一起,但腦子空空蕩蕩,只是嘴上順着她道:“沒有,我又從來用不到碧潭雪芽,這藥該是什麽氣味?”
她雖胎裏弱根基淺,但自小被細心地養在家裏,一向沒什麽大病痛,自是用不到這樣的珍貴藥材。也就是這幾年四處為甘明月尋藥,才稍微上心些,卻沒想在這細微處着了人家的道。
曹三娘見她如此,知她心裏內疚難過。便起身道,“走罷,早一日回去跟你那朋友說明情況,再給我那小師弟寫封信,或許他有法子。”言罷先自往前走去。這阿芙蓉效力強勁,服下後能令人精力暴漲,曹三娘此時竟能甩開沈歸雪的手,自己往前走。
但越是如此,她便越替沈歸雪覺得可惜,須知阿芙蓉之效畢竟虛幻,服用之人短時間之內或許覺得身體大有好轉,實則成瘾只會越來越深,天長日久,只怕即便神醫在世,也無力扭轉她這位朋友的狀況。
回程漫長,沈歸雪不再叽叽喳喳,只一個勁往前走。有時顧着曹三娘不得不稍作休息,也是頭埋在雙膝之間一言不發。曹三娘看在眼裏,奈何勸之不得,只得由她去。回程繞路,也得虧了曹三娘熟識小道,一路躲避,倒也未曾見到什麽西涼人,還在路上撿了兩把采藥人不要的破柴刀防身。就這樣轉了兩日,終于轉出重山,回到當初渡河的地方。
車還在,馬兒被拴在河邊八角亭旁,托給飲馬河上艄公幫忙照看。三四天沒人遛,馬兒早把周圍剛剛泛青的灌木啃了一層,此刻不耐煩地用前蹄刨着土。聽見腳步聲打了個響鼻,歪頭看着走近兩人。
沈歸雪解開缰繩,正待調轉馬頭,忽覺腳上一緊,一低頭,駭得幾乎魂飛魄散——
一只手突然從灌木叢中伸出,緊緊地攥住她的腳腕,那手漆黑如墨。沈歸雪下意識地往前一踢,竟把那人生生從灌木叢中拽出來,那人形貌可怖,臉上也是青黑一片,正是當時一道渡河采藥的陳大眼。
曹三娘眼疾手快,一掌就将沈歸雪從馬車邊推開,腳下對着陳大眼大力踹去。陳大眼那伸手一抓,耗盡了最後的力氣,他雙目瞪大,更顯得面容猙獰;牙齒格格作響,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被曹三娘一腳踢出丈把遠,登時就沒了氣。
“什——”沈歸雪話還沒說完就緊緊閉上了嘴巴、屏住呼吸,恐懼幾乎将她淹沒。那股她此生再也忘不了的、濃烈的蘭花香氣在空中飄蕩開。之前去采藥的其他幾個藥農橫七豎八地倒在灌木叢中,死狀可怖。而那灌木叢深處,蘭花盛開,美得動人心魄。
想來是藥農們從未見過灌木中盛開如此美麗而濃郁的蘭花,以為是什麽稀罕品種,便上前探看,不料中了毒,無力逃跑,才成了這般樣子。
曹三娘輕哼了一聲,手一揚帶起一道白塵,香味與蘭花便頓時在一種辛辣刺鼻的味道中萎縮了下去。她好像一點兒也不怕那蘭花,冷冷地掃了一眼死走,揚聲道:“來都來了,鬧這些虛套子做什麽?”
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迎着她們走過來,山羊胡在山風中微微飄着,頗有仙風道骨之意,看見沈歸雪,先微微颔首笑道:“沈大小姐。”他說,轉向曹三娘道:“好久不見,雲霓。”
西涼毒王
走失了沈歸雪,焦心的不止葉昭一個。遍尋人不着,白承桐素日的謙和有禮此時全換成無言的暴躁,連着熬了好幾宿,雙眼全是血絲,連嘴角都起了一層皮。
“你放心不下,就該再多派些人手出城找,光着急有什麽用。”梅若霜見他滿屋子亂轉,忍不住開口道。
“城主那邊傳來消息,說她租了車去往萬仞山了。我這不是已經拜托莫輕寒趕去了麽,如果有消息,早該傳回來了。”白承桐道。他摟不住火,但這火又不能沖着梅若霜發,只好沖着不在跟前的沈歸雪發:“莊主不日就到,我看她回來怎麽跟她爹交代。”
梅若霜本不想接話,但此時實在忍不住皺眉:“她回不來,首先需要交待的是你。頻頻跑沒了,你自己怎麽不去找,倒讓莫輕寒去找?”
“我怎麽去?把這邊一攤子事都丢給你一個人麽?”白承桐用力按着眉心,好像要把“抽死沈歸雪”的念頭按回去,“讓莫輕寒去也好,梅梅,有些事我不能太沖在前面,才能讓雪妹慢慢放棄,你……明白麽?”
但白承桐這次顯然所托非人,雖然受到托付,但莫輕寒在城裏磨磨唧唧拖了三天。直到發現沈歸雪始終沒回來,才按着葉昭所說,一路往萬仞山方向而去。
“雪妹一向聽你的話。說實在的,倘若她在外玩瘋了,恐怕我們誰去了也帶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