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的兄弟們都怕她。她老嫌葉城風沙大冬天冷,說有朝一日定要帶兩個兒子回宿州看看,那是她的家鄉。但春天來了,她比誰都高興,因為春天來了就有新鮮便宜的藥草,她常常接濟看不起病的百姓。”
葉昭喝掉最後一口酒,緩聲道:“頻頻,我們——穆先生、我,還有城主,我們也并非無情。”
尋寶
沈歸雪喝酒上臉,半壇酒下肚,兩坨紅悄悄爬上臉頰,眼睛閃閃發亮,看人時蒙了一層朦胧的水汽。但這一切都比不上葉昭一聲“頻頻”引發的震動,倆字一出,沈歸雪不僅僅是臉紅,連耳朵也倏地紅成一塊烙鐵。
她胡亂地用手一指牆根,強行扭轉話題:“我想了想穆先生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如果他們真正要找的不是一寸青,那是什麽呢?如果連曹大哥他們都不知道的話,想必曹三娘一定把東西就在這鋪子中。”
這一切被葉昭看在眼裏,但沈歸雪并沒有反對他這麽叫,這讓他心裏不動聲色地樂開了花。看她窘迫,葉昭見好就收,免得過頭她又要炸毛,于是便非常給面子地順着她的手指扭轉了話題,起身拍拍手上泥土道:“我就說小姐跟在下心有靈犀一點通,這都能想到一塊兒去,來吧,我們找找有什麽東西。”
兩人在這間小鋪子裏細細地翻起來。寸方之間,不過是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翻檢起來倒也快。兩人一邊翻一邊聊天,葉昭道:“你還生穆先生氣吶?”
沈歸雪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扭出一個不屑的表情。“我有什麽好生氣的。不過替三娘看不下眼去。他這人——”她斟酌了半天字眼,“缺心少肺。”
葉昭輕笑一聲,“他不像你,他是謀士,若輕易被感情左右,在葉城這種地方,早死一千次了。”
“別拿他跟我比,比不着。”沈歸雪當即把話頭撅了回去,“說得好像特了解我似的,我們沈家幹不出這種事來。”
葉昭直了直腰,“你別說,我還真就很早就聽說過您這位百年難遇的大小姐。”
沈歸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少拍馬屁,前十九年我就沒出過幾次遠門,你從哪聽說。”
“自然是城主說的。”葉昭答道,“早年老城主在時,城主跟二公子不是輪流留值帝都麽,二公子見天兒往洛陽跑。那會兒城主已經回葉城了,也去洛陽看過他幾次,回來就說起過你。”他頓一頓,“那時候你應該還是個小娃娃。”
沈歸雪有印象。一開始,質子是葉鈞卿,等她稍微記事時,葉鈞卿回了葉城,留值帝都的是葉敬卿,甘明月長住洛陽,葉敬卿隔三差五就往洛陽跑。
那時候君臣關系尚好,帝都與洛陽又不遠,先帝也就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一年甘将軍春節前回京述職,朝堂上君臣還樂呵呵地拿這事打趣他,臊得甘将軍那年春節說什麽也不讓葉敬卿上門拜年。
沈歸雪記得,那年直到初五,葉敬卿一大早就來家裏拜年,磨磨蹭蹭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點心吃了一盤又一盤,硬是等到了甘将軍帶着甘明月來到她家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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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個紅娘當得忠心耿耿義不容辭,仔細想來,那也是她童年為數不多的樂趣,只有甘明月來了,葉敬卿往她家跑得才勤些;而只有他倆來了,她在那所人丁稀少的大宅子裏,才不會那麽無聊。
葉鈞卿是去過洛陽幾次,也曾登門拜訪,但畢竟比她大十來歲,談不上什麽交情。後又兼着甘門受辱、葉敬卿出走一系列事,她自然站隊站到了葉敬卿一邊。
聽聞此言,她有點好奇,又不想表現出來在乎的樣子,便裝作不經意問道:“我跟他又不熟,他能說我什麽?”
葉鈞卿的原話是“那丫頭伶俐乖巧,只可惜沈夫人去得早,孤零零的也沒個伴,整天跟在重華和甘姑娘後頭。”但話到葉昭嘴邊就打了個對折,“說你是個小跟屁蟲,整天就知道跟在二公子屁股後頭。”
話音沒落,沈歸雪順手拾起半個碗,當啷一聲砸過去。葉昭早有準備,嘻嘻笑着躲開,嘴上還繼續犯賤,“我聽這話,還想着,這大概是個溫柔嬌弱的小姑娘吧,啧啧啧,百聞不如一見,小姑娘咋樣不知道,大姑娘是又猛又憨——唉喲!”
他洋洋自得地說着,沒留意沈歸雪已經從櫃臺另一邊繞過去,用上了應敵時才會十成十展現的輕功,倏忽飄到他身後,擡腳對準他屁股就是一踢。“你說誰又猛又憨呢?”
葉昭被踢得一個雙膝跪地,咧着嘴讨饒道:“我錯了我錯了,大小姐饒命。哪能又猛又憨呢,那必須是膽大心細腦子好。”
笑鬧一陣,兩人什麽都沒找到,幹脆坐在地上,背靠着砸得只剩一半的櫃臺休息。葉昭伸直兩條長腿,假意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你心裏向着甘姑娘和二公子,只是城主跟二公子各有各的委屈。前幾日你跟鷺夫人去了萬仞山,城主對這事頗為上心——他是真心把你當二公子的朋友照顧,不僅僅是德威镖局的大小姐。頻頻,為着這點,只求你往後也不要拒絕他的好意。”
沈歸雪一愣,哭笑不得,“不是,你是嫌我那天沒聽城主安排在王府留宿,非要回去是吧?我爹那個老古董想法多,要是有個女伴兒跟我一道兒也就算了,你們王府連個女主人也沒有,我留宿算怎麽個說法?”
話到嘴邊,她幹脆挑明了隐藏許久的八卦之心:“話說,城主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麽至今還沒娶親?府上連個侍妾都沒有,就他這樣兒,不會還等着帝都那位賜婚吧?那位估計巴不得葉家絕後。”
葉昭道:“娶誰?城主眼光還是很高的。”
沈歸雪不屑道:“眼光高還得實力跟得上,瞧瞧葉城現在這情況,就他在皇帝眼裏那地位,哪個達官貴人家小姐敢嫁過來。”她眼珠一轉,八卦之心又開始作妖,“哎,他不是想拉攏江湖力量麽,南宮家小姐可以考慮一下。”
葉昭無語:“想什麽呢,再不受待見,城主也是王爺的爵位,娶王妃是要冊封的。娶個武林世家姑娘,朝廷冊封這關就過不去,當側王妃,南宮家能同意麽?”
沈歸雪翻了個白眼,不說話了。
也是,好端端的武林盟主家小姐,憑什麽給人做側室呢?
但現實就是如此,什麽武林世家,名門正派,面子上,各有各的家業,各有各的地位,江湖勢力與朝堂勢力也維持着平衡與和氣,實際上,在上位者眼裏,這些江湖客不過是沒有功名傍身的“白衣”而已。
士農工商,德威镖局沾個“商”的邊兒,勉強趕上末流,而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門派如什麽少林武當,閑散人士如莫輕寒之流,用可以用,交朋友可以交,但說到聯姻,鄉紳也行,秀才也可以,江湖人士是萬萬不行的。
武林世家的女子跟名門望族的公子互相愛慕的故事,當朝有,她聽說過,但沒一對兒成的。那些簪纓之家擡出個“側室”的名頭,仿佛賞了個什麽大不了的恩典,可是人家也是父母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姑娘,十多年費心教養,習得一手好功夫,行走江湖見過天地寬的,憑什麽受這份委屈呢?
氣氛陡然就冷了下來。
葉昭卻好似沒感覺到氣氛不對似的,眼睛突然一亮,拉了拉她袖子道:“你瞧,那是什麽?”
那是砸爛成一堆的炊具,壇壇罐罐都碎得不成樣子。在那一堆破爛裏,有把塊磨刀石引起了葉昭的注意——那磨刀石沒什麽稀奇,甚至用得太久,外頭襯着的木板都開裂,曹三娘勤儉地在木板外箍了一圈繼續用。此時磨刀石跌落在地上,木頭底座碎裂,葉昭才發現,原來這磨刀石并不是一整塊石頭做成,其中一角居然是塊成色不好的玉石。那玉石黯淡、雜質多,灰不溜秋的,小孩巴掌大小,工工整整的牌狀,一面被刀磨得縱橫交錯,另一面則朝着木頭底座,上面一左一右雕刻着兩株草彼此纏繞。
沈歸雪眼睛一亮,皺眉道:“奇怪。”
葉昭不解地嗯了一聲,沈歸雪指指那牌子上的草木紋樣道:“雖然我沒見過實物,但是……他們所說的一寸青,會不會就是這個?”
這牌子來得蹊跷,葉昭不敢大意,便收入懷裏,兩人又翻了一陣,眼看沒什麽像模像樣的東西了,只能離開。剛阖上門,只見葉昭從懷裏掏出一副新封條和一個小瓶子,葉大統領像是在給自家門上貼春聯一般,動作麻利地把小瓶一扣,在封條背後草草塗了兩下漿糊,啪地往門上一拍,手掌順着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