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吹了吹茶沫,輕描淡寫地說:“薩掌櫃,城主是為了你好。”
下一瞬間,薩金剛繃緊的臉松弛了下來,他咧開嘴哈哈一笑,幹巴巴道:“大統領教訓的是。城主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他将那木盒蓋好,收緊袖中,吩咐另一個随從将受傷的夥伴扶下去。葉昭茶盞一放,周身尖銳的煞氣頓時彌散,方才仿佛一下子隔絕的歌舞絲竹,溫熱香甜又重新籠罩了整個雅間。他和煦地拍拍薩金剛的手臂,起身走了出去。絲毫不在意薩金剛那如同毒蛇一樣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他後背上。
四月十七,薊花初生。
葉昭不想這麽早就回王府去,但又不知該去何處——城主禁止他與沈歸雪走得太近。幾日前,沈德佩和白承桐突然來王府求見葉鈞卿,茶喝了三盞還在兜圈子,但話裏話外意思是明确的,德威镖局有意在葉城設莊,開拓商路,但協運軍需這件事,沈德佩是打定主意不松口,一說到此就打岔。
也得虧葉鈞卿有耐性,他站在葉鈞卿身後,在心裏默默朝白承桐翻了八十一個大白眼。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白承桐站在沈德佩身邊,全程沒說一句話,怎麽看怎麽像個三腳踹不出屁的角色,沈德佩怎麽就對這麽個人青睐有加呢?
“莫輕寒比他強多了。”葉昭想着。不知不覺向着如歸客棧走去。他有點希望沈歸雪在莫輕寒那裏練劍,這樣還能見上一見,但令他失望的是,莫輕寒并不在客棧裏。
“——德威镖局協運軍需,這是遲早的事。”穆雁南裹在一條薄薄的被子裏,眼睛仍盯在棋盤上。這些天他感染風寒,告了假在府中休息,但文保童不管他生不生病,也不管白天黑夜,大喇喇地坐在他對面,臉色陰沉地看着他。
“穆先生就沒有其他事情告訴我麽?”
“沒有。莫輕寒今日一早出了城,你猜他去做了什麽?”穆雁南說道。
“做什麽?”文保童追問。
“不知道啊。”穆雁南嗬嗬笑了起來,“文先生不是也跟丢了麽?”
文保童反唇相譏道:“原來鳶信也有跟不住人的時候。”
穆雁南毫不在意這番揶揄,“畢竟是第一劍。別說是鳶信,就是葉昭親自出馬也未必跟得住。文先生,現在砝碼可是在城主這一邊,你們也忒不小心了,哪找來這麽兩個蠢貨,怎麽不去王府門口敲鑼打鼓宣告一下,嗯?”
文保童有些吃癟:“那兩個廢物已經處理掉了。多勒部那邊也沒什麽話說。”
穆雁南道:“秋節一定會再開市,有多勒部襄助,文先生回去準備便是。眼下朝廷尚未給葉城撥付軍需,葉鈞卿就是再籌措,一時半會兒也找不來這許多糧。只是不知太子殿下為了拉攏多勒部,又提出了什麽條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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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不是你我該管的事了。”文保童涼涼道,“你看好葉鈞卿,還有德威镖局是正經事。”
“你又不是葉昭,可以從正門進來的。”沈歸雪翻了一頁書,心不在焉地說道。
進入四月,風也變得溫柔舒爽起來,一改之前刮起來就風沙彌漫的架勢。沈歸雪坐在窗邊看書,微風吹拂着她的頭發微微飄動,整個人都随着春天的來臨而變得柔和許多。窗邊花瓶裏是一簇還沒開放的薊花,杆子又直又硬挺,葉片刺拉拉地舒展着,頂端頂着一個未開的花球。
“可以,但沒必要。”莫輕寒坐在遠離窗口的桌前,随手揀了個果子吃。“碰上沈莊主或者白镖頭又得說半天場面話。”他想了想,問道:“為什麽葉昭不能從正門進?——等等,我聽見了什麽?葉昭偷偷跳窗進來?”
沈歸雪白了他一眼:“吃你的,少多嘴。”
青天白日的,沈歸雪這裏卻安靜得有點凄涼。早在沈德佩來葉城之前,德威镖局就專門租了一所大宅,随着在葉城設立分莊的事逐漸眉目清晰,白承桐連兩邊的宅院也一并租了下來,拓展門面,安置人員。
有意無意地,沈歸雪被安置在院落最深處的獨棟小樓,遠離镖局的其他人。樓下就是院牆,牆外就是小巷。先前梅若霜住在她隔壁,随着镖局繁雜事務增多,她便搬去了前院,整個小樓只沈歸雪一人住。
分莊沒有洛陽那麽人手齊全,她想吃飯喝茶,自己去廚房取,但她若不出門,一整天也沒個人來問上一句。雖然這并不能困住沈歸雪,但凡她想偷偷出去,從來都直接翻窗——輕功一般的人需要從窗邊先躍到牆上,再從牆上跳下去,她則可以一步到位直接落出牆外。大概白承桐也不想困住她,但這境遇,肯定談不上多舒服,莫輕寒還是微微地為她不值。
他把果核一丢,走到她身邊抽走書卷,拿起來看了看,“你怎麽又研究起這些了——你猜今天有誰跟着我?”
“還能有誰,葉王府的人呗。”沈歸雪頭也沒擡,“跟你做什麽?怕你跑了呀?”
曹三娘撰寫《毒經》本是極成體系的,但奇怪的是,關于一寸青的記錄,卻在好幾個地方都出現,卻又都語焉不詳,最後在秘術一章七零八落地記了幾筆,便消失了。她一個草藥都認不全的人,書也是三跳兩跳地看,想要将這些零碎的筆記串起來,還真是不得要領。此時思緒被莫輕寒打斷,索性從書裏抽離出來:“影衛?還是鳶信?”
“鳶信。”莫輕寒道,“不過他們沒跟上,穆雁南這控制欲也忒強了。”
“穆先生控制欲強?不是城主派的嗎?”沈歸雪不解,但旋即反應了過來,“啊,我知道了,要是城主想跟你,一定會派功夫更好的影衛,沒準直接就讓葉昭跟了。”
莫輕寒輕輕哼了一聲,“沈大小姐,你是不是稍微收斂點?三句話不離葉統領。”
沈歸雪托着腮嘻嘻一笑,眉眼彎彎,多了幾分少女的嬌憨。“以前沒覺得他多厲害,吊兒郎當的,那天晚上還真挺有大統領風範的。你不知道,他跟薩金剛對了一掌,一掌就把那人給鎮住了,震得整個胳膊都燙了半宿。”
莫輕寒若有所思。
“唔?”沈歸雪一撩眼皮,不解地看向他。
“葉昭的刀穩而刁,有一股暴戾之氣,絕對是經過高人指點加苦練出來的,并非軍中那種砍殺之術。”莫輕寒道,“我覺得他功夫未必會在白镖頭之下。這樣的刀術,不該跟薩金剛這種人對一掌就這樣——你以為你呢。”
“怎麽說話呢?”沈歸雪不滿地翻了個白眼,“他也沒受傷,就是情急之下用力太猛,內力震蕩了一下。”
“倘若白镖頭跟薩金剛對一掌,你覺得他會內力震蕩至此麽?”莫輕寒想不通,搖搖頭,“武功高出內力這麽多,這不正常,該不會用了什麽特殊的提升之法吧?”
大小姐的想法
從葉王府回來後,沈德佩兩天沒出門,只在第二天晚上将雷德泰叫了去。
“老三,你看看這個。”他将書信遞給雷德泰,雷德泰看完,四四方方的板正臉擰成一團抹布,半晌才道:“這不太像是突然發生的事。”
中原商道,歷來有官道與民道之分。官道三縱五橫加兩江一河,連接一十八州,條條大道平坦寬闊,驿館衆多,民間行镖走官道也行,就是路卡交得錢多些,遇到官家辦差需要讓路。民道則由各勢力把持,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說法,當然了,大家都只是為了混口飯,民道也保持了相對平衡的局面,镖局有的賺,各個山頭上連着的一串老小才有錢收,才有生意做,有飯吃。
加之南宮盟主二十年來兢兢業業游走于官家與江湖各方勢力之間,該彈壓彈壓,該敲打敲打,該扶持扶持,讓武林都呈現出一種不太恰當的友好和諧氣質來。
德威镖局家大業大,镖路都是官道民道混着走,跟兩邊關系都不錯。可是進入四月來,幾件事的發生,讓沈德佩隐隐覺得有些不安。
先是東南起了海患。十來年沒打過仗的東南海防衛一潰千裏,消息傳回朝廷,天顏震怒,雖然大軍很快壓了上去,逼退了進犯者,但零星的小打小鬧一直沒消停,大軍正面打過一仗之後,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索性駐紮在東南,除了官道,朝廷不得不征用了一部分民道撥運軍需。
然後就是長江水幫的老幫主周清突然稱病休養,日常事務都是幾個舵主商量着辦。東南商道緊張,走水路的貨運就多,長江水幫一漲價,連帶着漕運、黃河各道口都跟着漲了起來。
再然後就是東南和江南的糧價跟着漲了兩成。糧價一漲,流言跟着就多了,官府管不到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