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又傳授了她一套簡單的心法。

本來緣盡于此了,但一年後他偶然路過洛陽,突然模模糊糊想起那個小姑娘。

“不知那孩子如今練得如何了。”他想着。

于是又見了這個孩子一面,練了一年,她的劍法依舊稀爛沒什麽長進,逼得他忍不住回想,自己練劍練了三四年時,到底是個什麽水平,然後又耐着性子給她糾正了一下午。

就這樣,這倆江湖地位一點兒都不匹配的人,生生結下一份交情來。每年總要見上一兩回,小孩子見風長,很快她就從小孩長成了少女,又很快初見大姑娘的眉目,以前年齡智識上的溝壑,慢慢地也就填平了。

“頻頻看着心無城府,似乎喜怒都寫在臉上,實際上心小得很,要緊事都在心裏收着。”莫輕寒評價。“今天鬧這一出,一定是準備了很久。”

葉昭本已做好慷慨陳詞的準備,卻沒想拳頭打在棉花上,登時洩了氣,別扭爬滿脊背。他挨着石桌另一邊坐下來,讪讪道:“白承桐那番話太混賬了。”

莫輕寒沒吭聲,這讓葉昭莫名有些尴尬。敵情一解除,他對莫輕寒的心态便自動切換到“大舅哥”的模式。莫輕寒道:“你常說城主有恩于你,假如有一天,城主認為你的命就是他給的,讓你做不願做的事情,你會去做麽?”

葉昭一愣:“不用假如,我的命就是城主給的。城主有吩咐,自然萬死不辭。”

“不用萬死——比如永遠留在葉城,比如此生再不見頻頻,或者其他你并不想做的事——如果你做到,或許還能得到更多,你會這樣做嗎?”

葉昭沉默了一會兒道:“城主仁厚,斷不會提這樣的要求。”

“可白承桐沒你這樣的好運氣。”莫輕寒道,“以德威镖局如今的聲勢地位,不論是武林世家還是富商巨賈,想求娶頻頻、與德威镖局聯姻的絕不在少數。但沈莊主卻偏偏選中了無根無基的白承桐。為什麽?”

“難道因為他從小習武根骨就比別人好,是可造之材?”莫輕寒自問自答,“不見得。”

他思忖了一下這話該怎麽說,“德威镖局能壯大到如今聲勢,沈莊主一力操持,其手段眼界與控制力必有過人之處,白承桐受恩于沈家,從小只知自己必須娶頻頻、必須擔起镖局重任、必須成為這一代中的翹楚——背負太多但選擇太少。我覺得,他自己心裏一定也掙紮過,不願辜負頻頻移情梅若霜的,只是情不知所起啊葉統領,這點你自己不也深有體會麽。”

莫輕寒眼中有惋惜之色:“頻頻可惜,白承桐也可憐。”

葉昭此前從未想過這些,對于白承桐,江湖上傳聞多的是沈莊主如何慧眼識才,對他如何恩重如山,他如何少年才俊,沈歸雪與他又是如何佳偶天成,淨是好話。如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是絕不相信,這世上還有誰,會對命運這樣的安排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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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好話包裹着的卻是金絲囚籠,他和她皆被困在其中,身不由己。

“總聽人說第一劍是謙謙君子,今日才知何為君子。”葉昭說。莫輕寒這一番話,讓他的敬佩更多幾分,一轉念又接道,“幸虧頻頻對你無意,不然我覺得自己沒準真的會輸——幸也幸也,就是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姐,哪個女俠。”

這話怎麽聽怎麽像在說沈歸雪眼瞎,倘若沈歸雪在,一定會當場跳腳。聽聞此言,莫輕寒大笑,假裝沒聽出話裏的八卦之意,問道:“頻頻不會留在葉城,你怎麽辦?”

葉昭沉默了。

“其實我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什麽大統領這個那個的,都是蝸角虛名。我孤身一人,自然是她去哪裏,我就去哪裏。”葉昭斟酌着開了口,“但男兒一生不為功名,有些事卻不得不做,并且不得不排在情愛前面。葉城如今危急,我走不得。如若葉城得保,我就跟她走。”

心跡

當天夜裏,白承桐就一人一馬離開葉城,被沈德佩打發回了洛陽。待沈歸雪返回住處,沈德佩已經發作完了,唯一見證者雷德泰諱莫如深,任憑沈歸雪旁敲側擊哭鬧求問,就是沒告訴她當晚的情形。

葉昭第二日就食了言,沒去找沈歸雪。當晚,鳶信接到線報,有敵國探子潛入軍中。周将軍率人來了個甕中捉鼈,捉到人之後,就回禀了城主,扭送到影衛。

“審!”葉昭一宿未睡,但精神頭足得很。他眼神一凜,吩咐道,“不掏出點實在東西,一個都不許死。”

這場審訊一直持續到月上西樓,葉昭忙得腳不點地,等審完揉着眼睛出來,突然眼裏咯噔一下,想起今天本來是要去見沈歸雪的,趕緊拔腿就走。

剛進書房給葉鈞卿送去審訊的筆錄,就見穆雁南也在書房,一見到他便作揖道,“恭喜大統領心想事成。”

好事出不出門比較難說,壞事一定會傳到鳶信耳朵裏。就在他忙着審敵國探子的時候,白承桐出走的前因後果,就詳細地擺到了葉鈞卿的案頭。

葉昭無奈:“我就知道,葉城之內絕無秘密。”葉鈞卿的眉頭也難得舒展一回,順手把筆錄放在一邊,跟着打趣道:“這可了不得,不知是誰,曾說人家沈家小姐是母老虎,哎呀,現在有人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說罷瞪了葉昭一眼道:“要幹什麽趕緊去,杵在這兒作什麽?”

葉昭心道您要臉嗎,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先前還攔着自己不讓跟沈歸雪多說話,現在白承桐剛栽個跟頭,立馬就讓我乘勝追擊。想是這麽想,臉上卻不由自主綻開個大大的笑容,急忙告退,出府直奔德威镖局。

避開葉昭,葉鈞卿和穆雁南相對無言。

“眼下的局面,總歸對我們是有利的。”葉鈞卿說道,“我看這丫頭對葉昭也頗有情意。只是如今白承桐在德威镖局地位已穩固,恐怕連沈莊主也未必能彈壓住他。”

穆雁南搖頭輕嘆:“沈莊主對他看中這位女婿,傾注的心血太多了。現在白承桐已成大勢,倘若二人婚約取消,沈莊主要麽為女兒另擇佳婿,分了白承桐的權,要麽任白承桐與梅若霜強強聯合,讓自己的女兒做個架空的大小姐。若城主身在沈莊主之位,會怎麽選?”

氣氛愈加沉悶,葉鈞卿不說話,但穆雁南從他臉上看到了答案。“單一個白承桐,勢力再大,不過是個入贅的女婿,但梅家在杭州經營着德威镖局最大的分莊,他們也是僅次于沈家的股東,倘若最後不是白、梅聯手掌控德威镖局,則這兩人一損俱損。您若身處梅若霜或梅德廣之位,又該怎麽選?”

“削弱沈德佩的力量,盡快掌控镖局。”葉鈞卿脫口道。“但如果這樣做,德威镖局必然受損,對他們也百害無一利。”

“是對沈莊主百害無一利。”穆雁南糾正道,“德威镖局的利益盤根錯節,絕非一股簡單的江湖勢力。誰能控制德威镖局,相當于控制了南北商道以及官府的門路,只要沈莊主倒了,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波折,跟巨大的利益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呢?”

葉鈞卿沉思着,臉上神色漸漸堅定起來。片刻之後吩咐道:“先生去見一見沈莊主,讓他早做決定吧。倘若葉昭與沈歸雪兩情相悅,我們不妨扶沈歸雪一把,給她一點支持。”

葉昭來到德威镖局後巷,習慣性地擡眼望去,這裏一看便能看到沈歸雪的窗口。只見小樓燈火明亮,沈歸雪坐在窗邊寫東西,長發閑閑鋪滿肩頭,身影沉靜,跟桌上花瓶裏插着的一枝薊花相映成輝。

葉昭不由地“啧”了一聲,心裏不太光明正大地蕩漾了一回。

“這姑娘真好看。”他想道,“非常适合娶回來做老婆。”

非常适合在春末夏初的傍晚,他交接完值守之後回家,看着她在案邊忙着自己的事,自己偷偷走到她身後,攬着她的腰,抱個滿懷,在她發上臉上落下深深淺淺的吻。那麽愛幹淨的姑娘,一定會嗔怪地催他去收拾沐浴,待他收拾停當,酒菜已備置齊全,兩人花前月下閑聊喝酒,直至夜深再造一造娃娃。

早在他還是個純情而血氣方剛的小年輕時,偶去軍中,碰上曹誠半真半假地抱怨,說在軍中好幾個月也見不上一個女的,“輪休走在街上,哪個姑娘看我一眼,我連孩子以後叫什麽都想好了。”他當時還嫌棄曹誠猥瑣變态不上檔次來着。如今看來,這話絕對是每一個單身男青年心聲。

葉昭暗自一笑,騰地竄上巷口大樹,對着沈歸雪的窗口吹了個口哨。

沈歸雪擡頭,循着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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