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間夜冷天宮寒

夕陽從窗戶照進來,拉長的方形光束胡亂的照在淑雅臉上。

遠處傳來幾聲老牛的長哞,似乎是在呼喚嬉鬧的牛崽;間或幾聲雞鳴狗吠,也都是黃昏的特有組調。

一陣涼風突然闖進屋子裏,掠起淑雅的秀發,發梢像是故意似的直往她眼睛上撩,淑雅有些煩躁,将頭發攏到耳後,起身要去關門!

多麽美妙的時刻啊,夕陽下一望無際的西瓜地裏,擁雜的西瓜蔓鋪天蓋地,偶爾一兩處亮光,必定是一個早熟的大西瓜。一群鳥兒從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呼的飛起,在泛着黃暈的天空中游弋嬉戲,久久的戀着這即逝的黃昏。

淑雅不覺間走出屋子,站在門前的桑樹下,看着總也看不透的遠方,她的心裏一下子空了,這麽多天來的壓抑終于得到釋放,還是這種無言的釋放,淑雅閉上眼睛,斜靠在桑樹上,感受着夕陽帶給眼皮的精彩,再睜開眼時,四圍已是漆黑一片,壓抑感瞬間拉攏而上。

淑雅回到屋子內,點亮桌子上的蠟燭,一跳一跳的燭光将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大的有些怕人!

簡單的鋪好泥炕,她環顧四周,這是真的嗎,自己真的已經淪落到這步田地了嗎?回想起李承邦的那座豪宅,酸楚的淚水湧上淑雅的眼眶,想到李承邦此刻正在和那個賤女人在一起,淑雅全身的神經就會一起緊繃,她猛地站起,在心裏告訴自己:我是不會輸的,就算輸給命運,也不會輸給他們。

淑雅端起蠟燭走進另一間屋子,将蠟燭放在竈臺上,大哥給她送來的有挂面和米,以及雞蛋土豆葫蘆等等,淑雅已經想透了,她的處境此刻不容她矯情,她是一個人,冷暖完全自知的定義,全世界最簡單的生活模式。

她轉身提起鐵桶,桑樹下有一口機井。

還沒走出門,手電筒的電光就照進房裏,二哥建安手裏捧着幾個包子走了進來!

“瞧我這腦子,都忘了沒水了,快放下,我去打,你先吃些包子!”建安奪下她手中的桶,又取下牆上的井繩,走了出去。

看着二哥的背影,淑雅想起小的時候,二哥最調皮了,總是惹禍,被父親打,二哥也常常欺負她,叫她丫頭片子,後來二哥和大哥出去打工,供家裏開支,供她和妹妹上學。一轉眼,二哥也成家立業了,可仔細想想,自己卻什麽也沒為大哥和二哥做,甚至,與這個家來說,她這個女兒也沒做什麽!

淑雅放下包子,走出門外,建安一手提着井繩,一手舉着電筒,她快步走過去,從他手中拿過電筒,他看了她一眼,憨厚的笑了笑。

“我尋思着你吃不下飯那,就帶了幾個包子過來,沒想到你準備做飯那。”建安說出這話,絲毫不帶挪榆的口吻,完全是體會到了他妹妹的處境,才能說的如此誠摯。

“身體是自己的,已經夠讓你們操心了,一回來就給大家添麻煩……”

“一家人什麽麻煩不麻煩,這幾年,想見你一面都難,好不容易你回來了,大家都高興。”建安拉上來一桶水,看了看,又走進屋裏搬出來一口陶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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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太小了,盛不了多少水,我給這個缸刷刷,能多存些水!”

淑雅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給建安打着手電筒:“爸好些了沒?”

“沒啥事,老毛病了,跟他說過多少次了,沒事別總發脾氣,就是不聽!”

淑雅靜靜的聽着,沒在接話,只是專心的打着手電筒。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兩聲青蛙的尖叫,接着便是一場合奏盛宴,呱~咕~哇的嘶鳴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離河近,晚上吵了點,習慣就好了,明天我過來給你接上電,照個明充個電啥的,方便。”建安笑着說道。

“不用了,這就挺好,今晚你看西瓜?”

“嗯,老大出去聯系賣西瓜的事,跑了一天,索性我就來了,那,就在前邊的棚子裏,不遠,你喊一聲我就聽得見。”建安往黑暗中指了指。

淑雅擡起手電筒,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照過去,二十米左右有一個玉米杆搭的棚子,極為簡陋。

不多時,建安刷好了缸,又把缸搬回屋裏,灌滿,這才搓了搓手,站在門口喊道:“那,你吃包子,我過去了,今晚就別做飯了,完了早點睡,睡一覺就好了!”

“嗯,給你手電筒。”淑雅追出來,建安已經走進西瓜地裏了。

“建安,手電!”淑雅吃力的喊到。

“你留着吧,今晚月亮好。”建安頭也不回的應到。

淑雅猛地擡頭,月亮亮堂堂的挂在當空,真的就似一個玉盤一般。

月亮下,遠近亮着些橘黃的孱弱的光團,這些,大抵都是來看瓜的,偶爾一兩聲男人粗犷的喊叫,倒讓淑雅安心不少。

吃過包子,淑雅沒換睡衣,直接躺在炕上,痛苦和酸楚不斷的挑逗她意識裏的困頓感,終于,困頓感被擠跑了。

這些天的事情幻燈片般的在腦海裏循環,都說女人心細,果然如此,孩子死去的情景,李承邦的一笑一愁,楊秘書的嘴臉,父親的病,村人的目光……淑雅閉上眼,努力不去想這些,但這些就像太陽,如此強烈的存在感,怎能沒有感知。

睜開眼,銀沙般的月光照在地上,堂堂的亮。青蛙還在嘶鳴,蟋蟀也來湊熱鬧,男人們卻沒了聲音,淑雅瞪着眼睛,無法入眠。

淑雅索性不睡了,起身坐在炕頭,透過斜磚砌的簡陋窗戶,淑雅看到光源所在,看到白裏透亮的月。

奇怪的一幕出現了,月亮上有張女子漂亮的臉,這張臉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白皙若寒玉,略帶幽怨的眼神,默不作聲的櫻桃小口;一襲白霧般的衫衣,配上高高挽起的秀發,這不就是天上的仙女嗎?

一只靈動的白兔突然從遠處跑過來,跳在仙女手上。仙女,白兔,這莫不是居住在月亮上的嫦娥!

淑雅徹底被征服了,屏息凝神的看着嫦娥的舉手投足,美到窒息的畫面,讓她不忍喘息。

良久,嫦娥似乎看不到淑雅,自顧的抱着白兔發呆,她時而走上桂花廳,時而站在雲端,不愠不怒是她唯一的表情。

一會兒,嫦娥轉步朝西邊廣寒宮走去,步履靈動,妙不可言,讓淑雅一下子想到雨巷裏撐着油紙傘的女人!

廣寒宮內,到處冰清玉潔,不染暇塵,簡單的一桌一椅一床,讓人心酸的了解到居住者的孤寂。

一面不小的鏡子挂在正廳,鏡子裏映出嫦娥寂寞的身影。忽然,畫面一晃,嫦娥沒動,鏡子裏的畫面卻變了。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倫着一把開山斧正在劈柴,男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似乎略帶憤怒。

劈完柴,男人生火和面揉面,最後将揉成圓形的面餅放入蒸鍋……

嫦娥一動不動的看着男人的動作,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能讓嫦娥動容,這個男人莫不是後羿,淑雅在心裏思索。

男人做好了糕點,擺在院子裏的桌子上,自己坐在一旁,擡頭仰望天空。淑雅清晰的看到,男人的目光定在月亮上,那癡怨交織的眼神,對上嫦娥清淡微笑的眸,兩人能看透彼此的心聲嗎?

不多時,男人從桌子下邊取出一罐酒,黑石碗斟滿一碗又一碗,随着男人的眼睛越來越模糊,嫦娥的神色也變了,那清淡無暇的臉色稍泛紅怒。

男人不知喝了多少,似乎有些醉了,起身拿下牆上的長弓,随性舞弓,神采奕奕,可臉上卻挂着不知是汗是淚的水串。

嫦娥放下手中的兔子,伸手理了理秀發,淚水卻挂在臉上。

男人忽然将長弓劈向桌子,啪啪兩聲,酒罐碎了,桌子斷開,糕點散落滿地……

另一個男人突然從一旁跑出來,抱住後羿,奪下他手中的弓:這個女人已經走了這麽多年了,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拯救天下的事你都可以做,為什麽就一個女人你總也放不開那?是她偷吃仙藥棄你而去,你又何必那!男人朝後羿嚎叫到。

你不懂,不懂……後羿一下子坐在地上,神色呆滞。

淑雅朝前走了走,站在離嫦娥不到半步的對面。

嫦娥雙手捂着臉,痛苦的哭出了聲,她終于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仙子也躲不過情欲。

“幾百年來,我只能在每年的八月十五透過這面鏡子看到他,可是,這比不見到他更為痛苦不是嗎?”嫦娥突然開口說話。

淑雅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圍沒有人,她是在跟我說話?淑雅簡直不敢相信。

“恨一個人總比愛一個人容易,我難道要增加他的痛苦嗎?”嫦娥再次開口,而且模糊的淚眼盯着淑雅。

淑雅哆嗦着伸出手,摸在嫦娥臉上,徹骨的冰寒感頓時席卷淑雅全身,“即便如此,可他還是愛你的!”淑雅想了一陣,說出一句話。

嫦娥止住了哭聲,神色慢慢恢複清淡,半晌,她抱起兔子起身離開,又仿佛看不到淑雅一般。

淑雅極為吃驚,趕忙追出去,卻看到嫦娥越走越遠的身影,淑雅趕緊追上去,奔跑之間,卻猛地踩空一腳,身體開始急速下降,兩旁是看不清的幻景,高速落下的恐慌感一下子驚醒了淑雅。

淑雅擡頭看了看,月亮早已轉走了,窗戶外是即将黎明的天空。

青蛙不叫了,遠近傳來不絕于耳的雞鳴聲,這就鄉村用來迎接黎明最好的禮節也是鄉村特有的韻律,再次聽到這聲音,淑雅的心裏萬分殊榮,萬分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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