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子夜遺夢藍橋
太陽露出一半的紅臉,躲在河對面的山溝後,極致的紅暈從那邊層層鋪開,一直外延到淑雅腳下,這是一番多年不見的日出,小的時候,夏季總是起的特別早,踏着露水,淑雅總喜歡一個人跑到河邊去看太陽從水裏慢慢的升上來,染紅一河的綠綢,照透滿河地的刺繡。
淑雅擡頭看了看,月亮還賴在當空,只是比起昨晚小了許多,灰了些許。淑雅一邊回想昨晚的夢,一邊刷牙,太陽漸漸擺脫紅暈,刺出金黃的光縷。
鍋裏放了水和米,燃起竈膛,濃烈的柴煙嗆的淑雅直咳嗽。小時候,淑雅最喜歡的事就是幫母親燒鍋,娘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火大火小配合的默契非常,飯菜熟了以後,母親也總會先盛一小碗犒勞淑雅……可一轉眼,淑雅連燒鍋也不會了。
建安從外邊走進來:“看到煙筒冒煙,我就過來看看!”
在這吃點吧,我熬了粥”淑雅艱難的擡起頭,笑着說道。
“不了,你嫂子都做好了,今個逢集,我去街上,你一塊去不?”
“不去了,鄉裏人多嘴雜,你去給我帶幾本小說回來!”淑雅走出來,站在門口透氣。
“也好,看看小說。”建安說着走到竈膛下,抄起火撿随意的鼓搗了幾下,就幾乎不倒煙了!“燒鍋要把柴架起來,別塞太多太深,以前你燒鍋燒的最好了!”建安笑了笑,起身走到門外。
“瞧我現在,上不上下不下,弄成啥了!”淑雅嘆了口氣。
“怕啥,有我和老大那,我們管你。”建安嘿嘿一笑,轉身朝大路上走。走了一陣又回過頭:“淑娜快回來了,她要知道你在家,能高興壞呢!”
淑雅笑了笑,沖建安擺擺手,轉身進了屋裏。
淑雅吃過早飯,就把井繩拿出來一頭系在桑樹上,一頭系在房牆上;曬了被子褥子,又開始收拾屋子,抹抹洗洗直到半晌,大哥建平扛提着一袋子青菜和幾個饅頭走到門口。
“昨晚咋樣,還能适應吧?”建平一邊把東西放下,一邊問到。
“還行,咱這土炕睡的親切。”淑雅回應到。
“我聽建安說,你都開始自己做飯了,我就給你帶些菜,饅頭;這樣就好,我尋思你得有一段時間走不出來那,別太往心裏去,看開點,日子總得過的,過了這一陣了你再仔細盤算盤算今後咋弄,誰沒有個坎坷,有我們在裏!”建平說完走進屋裏拿出一盤電線。
淑雅被大哥說的心裏暖暖的,眼淚沒忍住流了出來:“我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回來給你們添麻煩,還把爸氣病了,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對不起你們,這幾年我在城裏,也沒為你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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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出去的姑娘,我們還能指望你哩,但你過不好,就是我們娘家的不對!”建平扯着電線爬上一旁的電線杆。
“哥,你慢點。”
“沒事,哪天不幹這事,你還不知道,哥現在是村裏的電工。”
淑雅緊張的望着電線杆上的大哥,直到他安全的下來。
兩人坐在樹蔭下,建平點了一支煙。
“哥,你給我弄些菜種,我在這空地上種點菜,省得你們拿來拿去的。”
“種他做甚,能在這住幾天裏,我給你送過來就好,家裏種的都有。”
“拿些吧,我得學着照顧自己,不能總拖累你們。”
兩人沉默了一陣,太陽移至當空,建平走進西瓜地裏,挑了一陣抱出兩個西瓜:“嘗個鮮,今年雨水厚,瓜甜着裏。”說着他留一下個,抱着另一個朝大路上走去。
天色已經很晚了,淑雅坐在桌子旁,挑着一碗面條,她看了看在一旁充電的手機,卻也不願摸它一下,人走茶涼,離了那座豪宅,誰還會記起自己那。
建安從外邊走進來,手裏果真就拿着幾本書,還有兩包菜籽。
“沒啥好書,這也都是老板推薦的,我也不看,不懂;現在種菜有些晚了,你要種權當找個營生吧,這有西紅柿,豆角,黃瓜,小白菜。”建安不好意思的說了一通。
淑雅看了看,一本《路遙文集》,一本《白鹿原》,一本《短篇小說集》都是淑雅能接受的書,又收拾了種子。
建安坐了一陣就起身離開了,說自己白天跑了一天,乏了。
一切收拾完畢,淑雅坐在炕上,拿起一本《路遙文集》翻着翻着竟然睡着了……
一道澄藍的橋跨在綠的河水之上,紫色的小船魚兒般游動,草是紅的,天是青的,鳥兒是淡淡的灰色,淑雅驚奇的看着這一切,好生意外。
藍的橋上站着一個模糊的身影,有些怪異,淑雅可以看到橋身的花紋卻無法看清這個身影,淑雅快步朝橋走去。
走了不知好久,橋依然在前方,清晰可見,身影卻也照舊,模糊不動。
幾只灰的鳥飛過淑雅的頭頂,徑直落在橋上,在欄杆上跳來跳去。
淑雅心想,怕是不遠了,鳥兒都能過去,于是加快腳步,快跑了一陣,橋依然清晰可見,人影沒道理的模糊!多麽尴尬的情況,就像皇帝的新裝一樣的謊言,帶着挪榆諷刺的意味。
淑雅有些累了,看到路旁黑色的石頭,便坐了下來。盯着橋上的一動不動的人影,淑雅心想,怕是個石雕吧。
鳥兒叫的歡快,風兒也醉人,淑雅靠着身後的木棉花樹幹,眯着眼睛,突然有些困頓,正昏昏欲睡,天空卻轟隆隆的響起悶雷,黑壓壓的烏雲瞬間攏在當空,頃刻,飄下金黃的漫天雨滴,奇怪的是,雨水打在淑雅身上,無疼痛,不沾濕。
淑雅擡了擡頭,藍橋上的身影一如往常,紋絲不動。
淑雅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再一次朝藍橋走去,這一次,似乎沒有異常,雖然那個身影依然模糊,藍橋上的龍紋卻愈來愈顯。只剩十多步的距離了,藍橋就在眼前,淑雅突然有些激動,似乎這藍橋上的身影就是自已希望看到的人一般!
走到離橋四五步的距離,身影依然模糊,橋卻恢複了該有的顏色,天空變回藍色,水變回綠色,小草變回青色,雨變成透明的顏色。就在淑雅驚訝的瞬間,一股洶湧的水從上游沖下來,瘋狂的撞擊着石橋,轟隆一聲,石橋倒在河水中,那個身影也應聲而倒,淑雅清晰的看到,那真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在水裏痛苦的掙紮,幾秒鐘沒了蹤影。
一條生命就這樣沒了,淑雅有些心驚,低頭看看繞自己而過的洪水,衆多的疑問攪成一團亂麻,塞在腦裏,堵在心裏。
突然,雨過天晴,洪水退去,花草繼續繁茂,石橋又跨在河面上,只是橋上的身影換成一個花季少女。
淑雅起步上橋。
少女神色凄楚,絲巾掩面,哽咽嗚泣,淚落石橋。
“姑娘,何故在這裏私泣?”淑雅同情的問道。
“我的丈夫因我命葬于此,怎能不泣?”
“一年前,我與他約定于此處私奔,只因家父複病,我耽誤了時間,再趕來時,橋已斷,夫命亡,此情之鑒,羞我茍活。”女子語氣悲痛萬分,魂不附體!
淑雅無緒,問道:“你丈夫可是尾生?”
少女點頭,将手中的絲巾遞與淑雅。絲巾上,兩只鴛鴦,幾縷清水,下角題字,尾生爛蝶。
一轉身,女子投身橋下:“尾生,爛蝶來也!”
淑雅大驚,縱身跳入橋下,三米多高的距離,淑雅卻始終落不下去,眼看爛蝶在水中痛苦不堪,淑雅的心似乎也被懸空了,痛苦,恐慌,悵然,壓抑頓時築起一座空城,在這空城裏,寂寞是唯一的天使……
淑雅睜開眼,電燈還在亮着,橘黃的燈光有些恍惚,惹人心亂,窗外刮起大風,噗啦噗啦的掠動桑樹的枝葉,淑雅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這樣寂靜的一個夜晚,想起剛剛做的夢,死去的尾生和爛蝶幽靈般的浮上心頭,淑雅真的怕了,顫顫抖抖的伸出手臂,拉滅了電燈,黑暗應聲而來,只剩下淑雅的眼眸還在回憶着橘黃的光影。
淑雅拉了拉單子,将頭蒙進單子內,就這樣害怕着,害怕着,淑雅再次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