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信 任》
“滿口胡言!師尊,讓我去教訓她!”
沈湘眼中掠過殺氣,卻被仙者的劍氣一擋。
祈雲琉不悅道:“沈湘,你的規矩呢?”
“師尊!”沈湘氣不過。
師尊何等光風霁月,怎能容人這樣羞辱?
“老師父,你的弟子不會是說不過就要打人吧?”阮青梅看着沈湘,只覺得好笑。
眼前這樣的場合,沈湘動手,和他祈雲琉動手沒有區別。傳出去,堂堂九大宗的宗師出手收拾一個築基散修,琅華宗丢不起這樣的人。
祈雲琉很看重名聲,畢竟這“虛名”能為他、為琅華宗帶來許多切實的利益,偏沈湘看不懂,她心中的師尊絕非沽名釣譽之人。
“師妹,你冷靜些。他們來歷不明,蓄意挑釁,小心有詐。”師兄丁元慣會馬後炮,方才一言不發,此時倒裝作一副穩重的師兄模樣。
阮青梅一副被吓到的樣子:“我不說了,你們不要打我,我打不過你們。這船你們想要就拿去好了,大不了我們游泳回家。”
阮青梅對令荀做了個鬼臉:“令荀哥哥,我們散修就是可憐,泛個舟都要被欺負。”
令荀看了那天上之人一眼,微笑:“胡說,仙長們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奪你的船做什麽?”
“為了錢吧,奇怪,他們仙人和我們一樣窮嗎……”
祈雲琉:“……”
越說越離譜了。
祈雲琉原是為這二人資質而來,被阮青梅這胡攪蠻纏一通,頓時也沒了興致。他倒不至于被一個小姑娘激兩句就失态,畢竟,若非他主動現身,以他們的身份,怕是百年內連拜見他這位琅華宗師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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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船艙一眼,雖未點破,眼中亦頗為失望,搖搖頭,道:“雖是散修,也講究立身為正,投機倒把終非正道,良言到此,好自為之。”
料子是好料子,可惜心術不正,略微“懲戒”即可。
祈雲琉不再看兩人,轉身對兩個徒弟道:“我們走。”
沈湘又道:“師尊,那水匪之事……”
“我等仙門弟子,何必插手凡間事,交由官府吧。你們先随我回去,我另有要事吩咐。”
二人對視一眼,暗嘆還是師尊高明。
“是,師尊!”
……
等三人離去,陳老大自船艙出來,他衣服都汗濕了,阮青梅屢屢挑釁,他真怕對方揮揮手把他的船掀了。
“阮姑娘,你也忒膽大了!那位後來的可是真神仙,他動動手指我們就沒命了!”
“呵呵,也就那樣。”阮青梅撇撇嘴。
殊不知就因為祈雲琉在,這事才變得容易了。
他們這些大宗修士平日也就欺負欺負凡人,若遇見同為修士的,通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祈雲琉這樣謹小慎微又愛惜名聲之人。
她道:“頭子大哥,咱們都在一條船上,我出點力也沒什麽。”
陳老大十分感動,一拍船舷:“阮姑娘和令兄弟如此照拂,我陳老大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這樣,這些貨,我再讓一成。”
阮青梅一怔,擺手道:“哎,這不好,都已經說定了。”
“阮姑娘,不要說了!”阮青梅越是謙讓,陳老大反而越是豪氣起來,他說,“此番能保住這一船貨物,都靠二位,我陳老大誠心交二位這個朋友,一點錢財,不足挂齒。”
“那……好吧,”阮青梅也道,“不過,你可不要反悔呀。”
“阮姑娘小瞧在下了,行走江湖,這點道義咱們還是講的!”
令荀看看心情不錯的陳老大,眼中全是費解,還有些不可思議。
等衆人散去,令荀默默尋思了一會兒,又看了看似乎心情不錯的陳老大,到底搖了搖頭。
他有好幾件事情想不通。
等到衆人散去,他才問道:“青梅,你可是認識那位祈前輩?”
阮青梅知道他會有此一問,她剛才雖然是故意胡攪蠻纏,但情緒是真的,二狗子那麽細膩,肯定瞞不過他。想了想,她道:“二狗哥哥,你相信人和人是有緣分的嗎?有好的緣分,也有不好的緣分,你信嗎?”
令荀想象,點頭:“我信。”
阮青梅笑了:“我想我和你之間,就是好的緣分。”
她臉色一暗:“而我和那位所謂的大能,大概就是有些不好的緣分。”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和他有關,所以我很不喜歡他,不喜歡到——我看他一眼,就吃不下飯。”
惡心。
那四條線路,唯有祈雲琉這一條,她最恨、最痛、最難受,也最惡心。
西無咎不好,因為西無咎本來就不是好人;
渟淵傷害她,因為渟淵缺乏凡人的感情;
龍輕野更像她的同伴,只是中途理念不合,分道揚镳後不講究地坑了她一筆;
唯有祈雲琉,他不是不辨善惡,他也不是無情無欲,他更不是被蒙蔽,他什麽都懂,他聰明着呢——他就是騙了她,明明白白地,騙了她的命,還打着“道義”的旗號。
想到自己是如何被取出金丹,又因失去金丹,氣海大亂,身體承受不住暴走的靈力,而後經脈寸斷,七竅流血……
火葬場?不,阮青梅只想親手把那狗賊揚了。
“二狗哥哥,我剛才是不是太沖動了,都沒有問你的想法。”阮青梅也不是完全不後怕,畢竟現在還不到對上的時候,她問令荀,“你想去大宗門拜師嗎?那你也不要去琅華宗,他們宗門那些人差勁兒透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令荀失笑:“去什麽大宗,你忘了,我還要種地,杏花村就很好,我哪兒也不想去。”
阮青梅心裏平靜了些。
令荀又道:“青梅,你不必多心。人與人之間有緣分,如你與那位前輩這樣,大概就是不該相見的緣分。何況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許他真不是什麽好人,天道才特意示警,不想讓你吃虧罷。”
令荀沒有明說,其實他也不太喜歡那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太順眼。
大概他們也是“不該相見”的緣分。
……
中午時分,船只停靠在鸾都城外的野渡碼頭。
陳老大命人把八個大箱子擡下船,清點過後,裝在三輛馬車上,浩浩蕩蕩地重新上路。
盡管在船上,衆人仿佛冰釋前嫌,但下船後,隊伍的氣氛就有些微妙。雖有陳老大作保,但是他手下的人卻并不是都這樣服氣,加上路上阮青梅又一團和氣,有的人就蠢蠢欲動起來。
“老大,你還真要給他們分成?”借着小解的機會,有心腹手下和陳老大商議,“如今上了陸地,是咱們的地盤,我們何不……?”
那人目露兇光,做了個“咔嚓”的手勢。
說到底,這本是他們的東西,是兄弟們搏命劫來的,為何要分給兩個外人?
“哎,不可!”陳老大立即否決,“如果不是他二人,咱們這批貨根本過不了琅華宗,兩成就兩成,說話還是要算話。”
那水匪發愁道:“老大,咱們這些兄弟還好,就怕寨子裏的人要埋怨,還有二當家他們,若一口咬定是咱們私吞,又當如何?”
陳老大想到那位和自己不太對付的二當家,頓時不那麽堅定了。手下有一點說得很對,他們知道水上發生了什麽,寨子裏的兄弟卻并不知道,回去只說他們十八個人被這一男一女拿捏,他們未必會信,老二又一直想要搞事,就怕他借題發揮。
如果是這樣,就不是小事了。
“可……我們不是他二人的對手。”陳老大眼神一暗。說到底,還是技不如人,原本這就是他們的“買命錢”。
“老大,我倒是有個主意,能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
不一會兒,陳老大回到車隊前方,見阮青梅正倚着箱子等他們,遠遠地對視一眼,似笑非笑。
陳老大不覺起了幾分寒意,回頭看了一眼,他們說話的地方很遠,又有樹木遮擋,她應該聽不見才是,遂又放下了心。
“阮姑娘,公子,我有件事想與二位商議。”
阮青梅笑眯眯地道:“大哥客氣,大哥請說。”
“是這樣,關于咱們之前分成一事……”陳老大看了二人一眼,見令荀目光微冷,他忙道,“我說一不二,絕不反悔!但是咱們寨子有個規矩,凡事要大夥一起商量,我們寨中還有些個兄弟,若是此事不經他們知曉,我回去不好交代。”
還有寨子?
阮青梅一亮,下意識地搓了搓手:“那大哥的意思是?”
“我絕非要出爾反爾,只是想請二位到我們山寨一坐,和二當家見個面,也證明我陳老大沒有私吞這筆貨物,何況這出貨也需要點時間。”陳老大說道,“我們寨子就在前面,就怕二位信不過……”
“哪裏話,我們自是信得過大哥的!”阮青梅“騰”地站起來,态度十分積極,“都是自家兄弟,見個面也是應當,大哥盡管安排就是。”
陳老大沒想到阮青梅這麽好說話,想到對方如此信任,他卻暗中算計,不覺有些不安。
可轉念又一想,那匹貨物本就是他們兄弟打拼來的,在水上他們技不如人,受人反制,如今到了陸上,自然是誰強聽誰的,當匪的講什麽道義?這樣一想,他心裏就開朗了。
怪就怪他們太天真吧。
陳老大當即安排一行人回寨子報信,自己引着衆人慢行。
一個多時辰後,眼前出現了一條盤山道,從山腳下隐隐可見山腰寨群,還有把守的水匪。到了這個地界,陳老大顯然覺得穩了,說話也硬氣起來。
“阮妹子,你可能不知道,咱們這寨子,位置絕佳,往山上走,此地水域河道來往船只一覽無遺,往下走是一夫當關,只要我們拒守不出,官兵拿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不是我陳大誇口,到了這地界,就是神仙來了也得先拜老子的山頭。”
阮青梅:“噢?那若是官兵圍山,或是燒山又當如何?”
“妹子不知,這山上道路盤錯,小路極多,圍是根本圍不住的,放火更是自尋死路,等火燒到山頂,咱們早就跑了。”
阮青梅:“哇,好厲害呀。”
“那是。”陳老大話裏有話道,“呆會見了咱們二當家,你們說話可要小心些,他脾氣不好,時常連我的話也不聽。”
阮青梅:“噢噢,這樣啊。”
“其實依二位的本領,又何必盯上那區區兩成的玉石,年輕人應該多交朋友,往長遠看,不要太計較蠅頭小利。畢竟命要是沒了,錢帛又有何用?”
阮青梅:“大哥說得對啊,真是太有智慧了!”
陳老大見阮青梅完全沒脾氣,越發飄了,道:“你們能識時務,自是最好,放心,我也不會為難你們。”
阮青梅:“嗯嗯,我也不會讓你們為難的,說到做到。”
“哈哈哈哈,小妞兒爽快,是幹我們這行的人,以後哥哥罩着你!”
陳老大只當阮青梅在開玩笑,不設防被地背過身,絲毫沒有注意他的身後,“小妞兒”已經抽出了色彩鮮豔的三色平底鍋,還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也沒有注意到,自始至終,令荀看着天,一言不發,一臉費解。
這些水匪,是否忘了他二人因何上船的?
居然敢領着他們回老窩?
令荀不禁反思,這一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們從劍拔弩張,到産生“信任”?
令荀看看阮青梅嬌俏的小臉,搖了搖頭——
小青梅,好像很會騙人。
……
半個時辰後,山寨裏的二當家在日頭下來回踱步。
“怎麽回事?不是說早就到山下了嗎?為什麽還不上來?”二當家收到了陳大的消息,早早就帶着三十幾號兄弟埋伏在山腰上,準備給那二人一個下馬威,如今眼看天都要黑了,卻始終不見人影,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來人,去探探!”
“二當家,剛才去的兄弟還沒回來……”
二當家一滞,煩躁地丢掉蒲扇:“再等一炷香的功夫。”
不一會兒,終于有人從山下而來,卻是自己人。
“二當家!二當家!不好了!”來人慌慌張張地道,“山下只見貨物,大當家和兄弟們都不見了。”
二當家站起身:“人沒了?”
“是!”
二當家挑眉:“貨還在?”
“是是!”
二當家重新撿起蒲扇,踟蹰了一會兒,從身後點了幾個兄弟:“你們幾個,帶上十人,下山,搬東西,小心些,別是什麽埋伏。”
“你們幾個,留下看家。”
“剩下的,跟我去山腰看看,一有風吹草動,我們立即上山。”
衆人來到山下,二當家帶着人隐匿在山坡上,看着自家十幾個兄弟到馬車邊,輕輕松松地把八個大箱子擡走,裏面的貨物一點不少,也不見任何埋伏,不覺稱奇。
陳老大不是說那二人上天入地的厲害,怎麽如今只帶走了人,卻分毫不取,是什麽“義俠”嗎?
他搖蒲扇的頻率越發輕快,面上雖在發愁,心裏卻在盤算,如今大當家不見了,他這位二當家是否該提一提位份?
不好,好像太急了,不體面,還是等兩天。他應該再派兄弟們出去找找,就是做做樣子也好……
忽地,山上有親信連滾帶爬地跑下來。
“二當家!不好了,不好了!”
“剛才山上來了一男一女,那女的拿一口鐵鍋,将寨子裏留守的八九個兄弟全數放倒,将寨庫銀錢家當洗劫一空,人已經駕車從後山小路走了!”
二當家大驚失色:“都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追!”
中計也!
他們在此打劫一年,寨庫中珍寶錢財無數,哪是這幾箱玉石能比的?誰能想到,對方區區兩個人,胃口居然這麽大!陳老大這個廢物,居然引狼入室!
“二當家,追不上,他們從小路跑了。”
“二當家,你看,山上起火了!”
二當家:“……”
這一套流程為何如此熟悉?
“二當家,不好,大道上有官兵來了!”
二當家:!!!
黑吃黑報什麽官啊?有沒有武德!
……
鸾都城北門,阮青梅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面上猶有些意猶未盡。
系統:“親吶,你們這麽做是不是太……”
系統已經無話可說了。
阮青梅也就算了,為什麽二狗子也被帶壞了?!
阮青梅:“我們怎麽了?我們才是受害者呀,我們乘個船,卻被打劫了所有財物,拿一點撫恤也不過分。”
系統:一塊碎銀和五個銅板的“所有財物”,和一馬車的“撫恤”?
阮青梅回頭道:“二狗哥哥,等進城後,咱們買個乾坤袋或者芥子袋吧。那座紅珊瑚一看就很值錢,可惜太重了我們都拿不了。”
第一次打劫沒經驗,還好二狗子機智,在寨子裏找了輛車,把銀票紋銀能搬走都搬了,也不算太虧。
“那些東西有價無市,我們沒有渠道,到手也是麻煩,要是有人報官說不清楚。”令荀駕着馬車,輕巧的揚鞭,“本就說好了給他們留一成,雖然他們說了不要,但我們還是要言而有信。”
“是。”阮青梅點頭,“說得對,人就是要講信用。”
系統:《信-用》?
“不過,青梅,就沒有下次了吧?”令荀說道,“咱們畢竟是正經本分的人家,這次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賺錢的方法有很多,還是要走正路。”
“對對對,是不得已而為之。”
她可太無辜了,都是被逼的!他們再老實本分不過的人,哪兒能如此行事呢?以後肯定走“正路”。
系統:《老-實-本-分》?
令荀又說:“再說也太危險了,下次遇見的人可能沒有這麽笨。青梅,我不在的時候且不可妄為。”
哪還有這樣的人,還把敵人往家裏領,不做點什麽都不好意思,令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系統:所以你在就可以是嗎?
阮青梅抱着銀錢笑得眯了眼:“都聽二狗哥哥的!”
作者有話說:
沈湘:報官了,人贓并獲,看他們怎麽得意。
被圍的二當家:???
大當家:(車底下)ZZZZ
青梅:清清白白,走遠了,勿CUE。
我三千字的老是斷不好章,就想着反正已經食言了,就多寫點跟今天的一起更了。
這篇文老讀者知道,前期免費的時候,有一周我生了點病,那個期間因為天天吊水存稿基本花光了OTZ,導致V後一下子提不起速來,可能要花點時間找一個節奏。
鞠躬。
因為二更食言,這章發150個紅包。(依舊撒花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