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醋

龍輕野再遲鈍也意識到事情不對。

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阮青梅顯然就是在針對他。

他重新打量阮青梅,小姑娘唇紅齒白,嬌俏讨喜,一雙美眸靈動,乍看熱切殷勤,實則帶着惡劣的調侃和譏诮。

為什麽?他曾經得罪過她嗎?

一個女人,一個漂亮女人,莫名其妙老是找自己麻煩,他只能聯想到一件事——桃花債。

龍輕野皺眉,他最怕這個。

他這個人不僅運氣好,桃花運也十分旺盛,經常莫名其妙地被女人纏上。就比如先前的十姨太,原本只是說好要結盟,在龍家後宅聯手,那女人卻突然要嫁給他,直接亂了他一盤好棋。

女人就是麻煩!

他冷冷道:“姑娘好手段,敢問我到底何時得罪過姑娘,龍某願意道歉,可否就此揭過?”

“噫,你在說什麽呀?”阮青梅“傻白甜”人設不倒,“我昨日贏麻了,就又來玩兩把,你不會覺得我在跟蹤你吧?”

“是不是,姑娘應該心裏有數。”龍輕野道。

阮青梅笑了:“可是鸾都這麽大,我怎麽知道你會去鬥蛐蛐,又怎麽會知道你會來這家賭坊?我還提前包場了呢,要說跟風也是你,我買什麽你押什麽,跟着我的明明都賺了,現在不和我玩,自己輸了,就來怪我?虧我還覺得你是個好人,原來竟是個輸不起的。”

龍輕野額頭起了一根青筋。

輸?在遇到她之前,他就從來沒輸過!

這女人好會氣人,每次和她說話,分明半個髒字也無,但就是能戳他肺管子,簡直是天生的克星。

偏阮青梅好似全然沒有自覺,還認真建議道:“老六兄,我看你心情不好,不如先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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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有家烤鴨,聽說很不錯,鴨子都是現殺的,後廚從天不亮就來幹活,一手拎着鴨脖,手起刀落,一刀一個,一刀一個,一刀又一個……然後拔毛,拔了長毛,再去短毛,最後用刀刮掉小絨毛,用鑷子一根一根揪掉細毛,等‘薅’幹淨了,再刷上蜜汁腌制,送入五十年的老爐子,反複炙烤,烤得外焦裏內,肉質勁道。怎麽樣,我請你吃呀?”

阮青梅說得太具體,也太生動,以至于龍輕野覺得自己就是那只被一刀一個,又反複薅毛的鴨子,敢情她現在就是薅完長毛再薅短毛,薅完短毛薅絨毛,非把他薅禿了不可?

他深吸一口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姑娘,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來了!龍傲天名臺詞!

阮青梅記得後半句本來是“莫欺少年窮”,但是他本來不“窮”,就是被她欺負了才“窮”的,這句話不合适,他大概是覺得說不出口,臨時改了。

她一攤手:“這話說的,不吃就不吃呗,怎麽請你吃飯還欺負你了?”

要不是系統一直在叮囑她女主的“善良準則”,她何必每薅一把羊毛就請一頓飯——他餓,她就給他吃的,誰見了不說一句“帶善人”。

還有,這狗頭什麽眼神?簡直好像她在故意引起他注意一樣,這狗頭身上那種分分鐘都“我是你得不到的男人”的自戀真是讓□□頭都硬了。

阮青梅頓時狠狠下頭,連薅羊毛都沒興致了。

“既如此,公子請便,三十年後在河西,還望老六兄高擡貴手?”

“……告辭。”龍輕野道了門口,又回頭看看,見阮青梅的确沒有跟上來的意思,還笑眯眯地擺手。

好好的漂亮姑娘,怎麽這麽氣人!

龍輕野默默在自己的恩仇錄上記下一筆,憤而離去。

系統:“親吶,他走了,還薅嗎?”

“怎麽,你沒薅夠?我是知道他身上還有點兒……”

系統:“別別,給他留個底褲吧,你出了氣也就行了。”

阮青梅“呵呵”了一聲,出氣,當然出氣,可是她一看到那張衰臉,就覺得不爽,就會又生新氣,既然羊毛薅到手,以後還是不要相見了。

“放心,只要他不再往我眼前撞,我就不理他。”阮青梅颠了颠芥子袋,頓時又美滋滋,“這一上午,又薅了不少呢。”

【龍傲天】路線也叫【人間】線,是整合凡間力量的一條線索,但是和另外三個到處跳的家夥不同,當這條路線不是主線的時候,龍輕野這個人就沒什麽存在感。

也因此阮青梅其實不太知道,自己不攻略他的時候,他都在幹什麽。

在【師尊】線裏,好像有人提了一句“滄浪世家出了一個厲害的散修,無門無派,氣運沖天,行事張狂”。當時九大宗遇到了一件難事,有人提議可以去請一請這位滄浪世家的新“家主”幫忙,但是祈雲琉對這位新秀放浪形骸的事跡印象不佳,認為此人不可托付,拒絕了。

可見在非攻略線中,龍輕野也有一些作為,至少龍家“宮鬥”中是勝出了,只不過和個人線達到的成就和名望不可同日而語,實力方面也沒有到叫九大宗大另眼相看的地步。至少在阮青梅死前,龍輕野也就這樣了。

阮青梅感慨:“沒了我,他怎麽差了這麽多?是不夠努力嗎,還是說沒人刺激他就不行。”

系統:“咱們這是乙游,不被女主認可的角色,氣運總是差那麽一點兒。”

敢情她就是個大BUFF,還是可消耗型的,阮青梅白了一眼。

晌午已過,她想起二狗子大概還沒吃飯,到底還是去對面要了一只外帶烤鴨,叫店裏片好又用油紙包好,準備回去。

不吃拉倒,她還不想請呢,回去和二狗子吃。

系統卻突然說道:“親吶,二狗子沒在客棧,你剛走,他也出門了呢。”

“咦?”阮青梅一怔,“他去哪兒了?”

“我看看——”因為二狗子是當下的男主,所以系統可以快速搜索坐标,“他在……呃,花市?”

……

令荀追出客棧,阮青梅已經沒了蹤影,他臉色微沉。

昨日賭坊歸來,他就變得怪怪的,原本滾燙的心像是突然涼了一塊,做什麽都覺得不對。

阮青梅初來乍到,又精力旺盛,想要自己到處逛逛也沒什麽。她沒必要事事都和他彙報,他亦不會約束她,她自然也沒必要刻意避開他。

令荀思忖了一會兒,轉身朝城門走去。

鸾都南門挨着官道,進城不遠處就有一間驿館,每日都有車馬往來,還有專門的信差傳遞貨物信件。

令荀來到驿館門口,正趕上兩個信差牽着馬出來,其中一個中年大胡子信差看到令荀,眼睛一亮:“好小子,你總算來了!你要是再不來,就得趕下一程,我可得一個多月才回來。”

他讓同伴先去準備,自己則不客氣地在令荀胸膛一拍:“好小子,又長高了!信呢?快拿來,我給你捎上。”

“杜大哥,我來是想告訴你,今年不必送信了。”令荀笑着說。

“啊?”杜威表情一肅,“為何,你不是每年都送平安信回家嗎?可是家中出了什麽變故?”

令荀失笑:“杜大哥,我都說過了,那不是我家。”

“少來!你小子十三歲開始,每年都往請江寄信,不是寄給家中難道寄給相好?”十三歲,哪兒來的相好?他推測不是給兄弟姐妹,就是給家中老娘。

只是,不知道他為何那麽小就背井離鄉,身邊連個親戚大人都沒有。

杜威是鸾都驿館的信使,老家在清江,每年有大半年能借着送信的機會回家,雖說辛苦了些,對他而言卻是個美差。

大約七年前,他剛調來南城驿站時,遇到了十三歲的小令荀在驿館前徘徊。小孩兒人雖小,性子卻很沉穩,跟他打聽了很多關于寄信的細節,說話舉止竟周全不輸給大人。

然而,問過問題後,少年卻從懷裏掏出一朵玉蘭花,問他能不能将這朵花寄到清江。

杜威失笑,心說到底是小孩子,清江城原名“寒江”,一年中有半年都是隆冬,如玉蘭這般向暖的花兒只能在室內養育,何況這一朵離了枝頭,用不了兩天就會蔫了。

小男孩聽罷,失望了半晌,忽而像是想到什麽,轉身跑走。

三天後,在同一時間,小男孩又出現在驿館門口,這一次,他手裏捧着一封信交給郵差,信封上隐隐有玉蘭香氣。

“你不會塞了一朵花兒進去吧?”他問。

“我請人幫我做了一朵絹花,又取玉蘭花汁液浸泡三日……”小男孩撓撓頭,“有這氣味兒,就會更像真花了吧?”

“還能這樣?”杜威覺得稀奇,又覺得小男孩實在聰明,他故意板起臉:“但我這可不是白送信的地方。”

“我付錢的!”小男孩掏出七個銅板,付了郵費,“請您把信送到清江城燕子巷第三戶人家,不必見着人,只将信順着門縫丢進去即可。”

杜威一看,那信上也不寫自己的名字,也不寫收信人的名字,就空落落一個封套,什麽也沒有。

杜威覺得少年有趣,便答應下來。

此後,每年差不多的時候,小男孩都會來寄一封芳香四溢的信,有時候是玉蘭,有時候是月季,有時是山茶……沒有名字,沒有收信人,幾年如一日,唯一變化的只有少年自己。

他從那麽高,長到這麽高,到現在,已經比自己都高了。

一晃七年,前幾年他還是跟着商隊來鸾都,十六歲以後便自己來。每年,他都要在同一個時間,花上一筆不菲的路費,走很遠的路,坐船順流而下,來到鸾都城——就為了寄一朵花給清江燕子巷。

就像特意從春天,寄一封信給冬天。

杜威這幾年生活不差,凡事順遂,他總覺得和這個奇怪的少年有關,所以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和同驿館的信差換班,在此等候一封滿是花香的信。

他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只有一次從同行的大人處得知,他好像姓“韓”。

不過今年,青年遲到了,這還從未有過。

杜威已經多等了三天,實在不能再等了,正要出發,這小子居然出現了。只不過今年他來,不是為了寄信,而是告訴他今年不會寄信了。

“大哥,謝謝你,今年不必送絹花了,我可以自己給她。”

“咦?你家裏人來鸾都了?還是你要回去?”杜威問。

令荀笑着搖搖頭,不再多說,只是和杜威道謝。

雖然對方從沒說過,但令荀知道,這位杜大哥每年都是特意來此等他的。

清江路途遙遠,氣候寒冷,這些年他想了很多主意,都沒辦法送一朵真花過去,只能盡可能保留花朵的氣味兒,再以絹花代替,可今年,他總算可以送一朵真花給她了。

此時正是玉蘭花期,就送她一株白玉蘭吧。

令荀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向花市方向走去。

因為每年都來,他對鸾都城的花市還算熟悉,挑選了花後,令荀給了花市老板一筆錢,又告訴他把花送到何處“送出”。他用的名字和地址都是假的,并不怕對方追查,即便查到了,那時他也早已不在鸾都。

辦完這件事,他來鸾都的目的也就達成了,令荀松了口氣,忽地想起昨日阮青梅路過瓦市時,好像饞一家賣烤鴨的店面到不行……其實他覺得味道一般,甚至有些油膩,但是阮青梅好像很想吃。

她第一次來鸾都,見什麽都覺得有趣,這點願望還是該滿足她。

思索間,他才發現,早在他心中得出結論之前,腳下竟已然向東邊移動了。

還真是……令荀笑自己。

他記性很好,沒太費功夫就找到了那家店,排了四五個人才買到鴨子,店裏的人當着他的面把鴨肉片成薄片,他看着那油光脆亮的鴨皮就覺得很膩,忍不住退後一些。

身後傳來一陣喧嘩,是對面的賭坊開門了,門口那麽多人守着,在大門敞開的瞬間一擁而入。

這世上太多人夢想着一夜暴富,前赴後繼,樂此不疲。

令荀搖搖頭,接過店家包好的鴨肉。

……還是太膩了,聞着還行,吃着怕是受不了。

令荀向前走了幾步,到一家甜水鋪子裏,要了一罐兒冰糖酸梅。他轉身的一瞬間,沒注意在一擁而入賭坊的人群中,擠着一抹靈巧的身影,和衆人格格不入,又格外融入。

令荀本來還打算去瓦市逛逛,只是才走了幾步,這鴨子的味道就膩得他不行,只想趕緊脫手。令荀當即轉身,決定先回客棧再說。

又路過那鬧聲沖天的賭坊時,他看到賭坊裏出來了一個人,一個他早上剛剛見過的人。

龍輕野?

他又去賭了?

只見龍輕野一臉憤憤地出門,那絕不是贏得盆滿缽滿的表情,看來出師不利。分明也是個翩翩公子,世家子弟,可嘆他這會兒垮着臉,看起來更衰了。

令荀停下腳步,決定等一會兒。

賭坊門口是必經之路,但他不想現在過去——明明彼此都沒什麽心情,互相見了,還得打個虛僞尴尬的招呼,沒意思。

令荀以為龍輕野很快就會離開,不想他剛邁出門檻,居然站住,回過頭似乎在和裏面的人說話。

緊接着,他就看到阮青梅從門內出來,和男人揮手道別,笑容甜美。

一瞬間,令荀覺得胸口被人重擊了一下。

有一點,不開心。

作者有話說:

令荀面無表情地轉身,把烤鴨和酸梅扔了。

青梅:噢漏!

烤鴨:???

二狗子需要一點點刺激,不虐,就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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