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說救不了

“樊……師兄,你這頭發……”

“噢這個,一點小意外。”樊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殼,“不要緊的,染回來就好了。”

染?所以都只能靠“外力”了嗎?

那接引弟子嗤笑道:“他與同修打賭,說石烏草能解銀川花毒,自己試毒,命都差點丢了,只是白了頭發,已是萬幸。”

言下之意,你們是嫌命太長了,敢找這樣的人看病。

“錢師兄此言差矣,”樊節認真地道,“石烏草的确能解銀川花毒,只是我的石烏草不夠,若是再給我三株,我定能……”

“石烏草極難采掘,丹房總共就十株,給你一株已是師父破例,你竟還不知足?樊節,你少說也入門五載,怎麽還是改不了鈴醫的那些臭毛病,百煉宗的丹方世代傳承,豈容你随意更改。”

“可是疾病當前,難保各種藥材齊備,解法不見得只有其一,亦有其二……”

“荒謬!咱們是修士,煉丹乃是修行,又不是凡人大夫收錢看病。師父教我們太上忘情,教我們大道無為,你竟一點也沒聽進去,心中雜念如此之多,還談什麽修行!”

阮青梅想要說話,卻被令荀以眼神制止。

——大宗規矩森嚴,長幼有別,樊節再怎麽說日後還要在百煉宗修行,此刻他們插手,未必是在幫他。

果然,樊節似已對這樣的訓斥習以為常,只恭敬地道:“師兄教訓的是,樊節受教了。”

他回身對阮青梅二人抱歉一笑:“義診的确是由我們這些弟子來做的,不在這裏,在另一邊,随我來。”

樊節在前引路,阮青梅忍不住問:“樊師兄,他們一直待你如此嗎?”

阮青梅盯着他身後那一頭銀絲,努力回憶記憶中那位丹修,可惜她那時病得實在嚴重,清醒的時刻都沒多少,真的記不得。

樊節笑笑:“是我打賭輸了,被奚落兩句,不算什麽大事。”

Advertisement

見他好像真的不放在心上,阮青梅心中有些欽佩……這人心真寬吶。

“小游,這個樊節是我以前見過的人嗎?”她問。

系統:“非重要劇情相關人物,文本上沒有描述那人長什麽樣,不能确定呢。”

也是,她最後還是死了,所以那位古道熱腸的樊神醫并沒有對劇情造成影響,最多算路人甲。

突然,令荀問道:“樊兄,方才那人說,你曾是鈴醫?”

樊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家從我爺爺起就是行走鄉裏的鈴醫,我也是繼承衣缽,拜入百煉宗純屬偶然。不過我入門晚,基礎也差,照着丹方都做不好丹藥,只能研磨出藥粉,讓二位見笑了。”

他忙又解釋:“不過百煉宗的方子很厲害,我師叔更厲害,你可以放心。”

“百裏宗師威名我有所聽聞,不過樊兄身為弟子,也不必妄自菲薄,昨日若不是樊兄的傷藥,我今日還不知能不能站在這裏。”令荀由衷地說道,“我還未正式謝過樊兄大恩。”

“不、不必。”樊節似乎受寵若驚,撓頭笑道,“不怕二位笑話,我自打入門後,聽得都是罵聲,說我不務正業,多管閑事,道心不淨,被感謝還是第一次。”

阮青梅有些不忍直視——這可憐的孩子平時都過得什麽日子?

“可惜我們只是散修,沒法為你在師門美言。”她道。

她曾經也是琅華宗的弟子,太知道這些大宗派中的社交體系。如樊節這樣個性特立獨行之人,若是強大還好說,若是弱小,便會淪為霸淩的對象,最終,就算是對他有好感的人也會因為怕被抱團排擠,不敢伸出援手。

她在琅華宗就是如此。身為女主,她表面上被祈雲琉“偏愛”,實際上并沒有得到什麽“教導”,祈雲琉一年有十個月不在鐘秀峰,哪來的工夫教她這個“零基礎”。

她之所以能結丹,是祈雲琉以自身功力輔以丹藥培養的結果,揠苗助長的代價就是她很多東西都沒有領悟,空有金丹修士的身份,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落在衆人眼中,就是她資質愚鈍,恃寵而驕霸着師尊,卻不夠努力,明明結丹了,卻還是在宗門比試中墊底。

極少數人知道她的處境,卻也因為畏懼沈湘他們不敢對她施以援手,祈雲琉不在的時候,她甚至連份內的靈石都領不到。她試過向祈雲琉反應,她的師尊只會認為是她“不懂得和同門相處”——她來之前,他的弟子們和睦友愛,怎麽她來了,弟子們就會欺負人了呢?那肯定是這個“後來者”的問題啊……

那狗賊!從不在自己身上找錯處!

看到樊節,阮青梅就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不過樊節樂觀多了,他笑起來,露出一顆虎牙:“修士講究忠于本心,樊節問心無愧,亦不覺得鈴醫有何丢人,何懼他人道哉?”

“到了。”他對二人說道,“二位稍等,我師叔剛剛下學,我去通傳一聲。”

白發青年急匆匆地入門,阮青梅和令荀面面相觑,都覺得此行未必順利。

九大宗自诩仙門正統,向來瞧不上散修。在他們眼中,散修等于歪門邪道,投機取巧,而且是“逆天”之行。

這些大宗弟子自己大多是憑借出身、家世,少數憑借天資得以步入仙門,又通過修行,獲得比凡人長出許多的壽命,獲得了不會輕易老去的容顏,因為違背自然規律,違背天道,所以修士才越要承受渡劫之苦,冒魂飛魄散之險。

他們轉過頭來卻來斥責別人“逆天”,當真好笑。幹嘛,怕人家占了你飛升的名額嗎?

阮青梅看出令荀不安,安撫道:“二狗哥哥,丹修也未必都精通醫道,這位百裏宗師只是名聲大,待會兒他有辦法也就罷了,要是說了什麽不好聽的,你也別放在心上。咱們散修講究得就是不受拘束,能繼續修煉咱們就修,修不了就拉倒。”

——又不是什麽升級打怪的游戲,盲目追求等級,和一群幾百歲的家夥卷,沒有必要。

“二狗哥哥,人活百年,該經歷得大抵都經歷了,就算多活個幾百歲,腦子也還是那個腦子,不見得有什麽長進。生命因精彩而短暫,荒蕪的人生再長也是荒蕪,你說對嗎?”

——活得再久,蠢得還是蠢,壞得只會更壞:比如某仙某龍,又比如某師某魔。

令荀聽在耳中,心中熨帖,眼中也露出幾分笑意:“青梅高見,令荀受教。”

“這位小友見解超群,老夫也受教了。”

随着一聲大笑,灰袍老者自他們身後而來,打量了他二人,問道:“你們是哪一宗弟子?怎麽走到這邊來了,講學已經結束了,這是義診廳……”

那老者看見令荀,一頓,眉頭打了個死結。

“經脈俱損,真氣不通,靈力不得所用,這是心火焚燒所致。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的,能把自己委屈成這樣,也不容易啊。”這得是多大的想不開,怪不得還要人家小姑娘從旁寬慰。

“您看得出來?”阮青梅驚喜,“老前輩,我們是來求醫的。”

老者捋着胡子看了一會兒,搖搖頭:“回去吧。”

二人面面相觑,就聽那老者道:“不必看了,回去吧,小姑娘說得對,人活百年,有些事不必強求。”

阮青梅臉色一黑:“你怎麽說話——”

“阮姑娘,抱歉,我師叔說還得等一……咦?”樊節歸來,見到老者,靜默了一瞬。

突然,白發青年“噗通”一跪:“見過師祖!”

灰袍老者也被吓了一跳,撫了撫心口,無奈道:“早說叫你們別這麽一驚一乍的,老夫這麽大歲數了,受不得這個。白發小子,你是誰,怎麽認識老夫的?”

“回師祖,徒孫樊節,是孫長老座下,徒孫有幸得見師祖畫像。”

老頭兒愣了一下:“孫長老是哪個?”

“不敢妄稱師父名諱!”樊節五體投地又是一拜,埋着頭小聲道,“是……孫曜長老。”

“孫曜,老夫知道,是老夫的徒弟。”老者點點頭,他印象裏孫曜還是個小年輕,怎麽都能收徒了,他是多久沒回內門了?

“師祖大駕,為何不事先通知我等,師父和師叔們還不知……”

“不必通知他們,我來取一味藥材便走。”老頭兒揮揮手。

祈雲琉自琅嬛秘境取來良藥,雖不能根治他那徒孫女,卻也能讓阿螢這半年一載的好過些。那味草藥算不得精貴,卻只在鸾都附近生長,禳星臺附近無法種植。他讓祈雲琉留下照顧阿螢,他才得空走這一趟,多年未下山了,順便也松松筋骨。

“樊兄,這位是……”阮青梅意識到這可能是什麽大人物。

“這是我師祖百裏宗師,還不快拜見?”樊節努力給阮青梅使眼色。

阮青梅卻混淆了:“這位是百裏宗師,那裏面那位又是誰?”

“裏面的是我師叔,也姓‘百裏’,雲裏館的人說的‘百裏宗師’,一般是指我師叔。”他又介紹道,“不過這位是我師叔的師父,也就是我師祖,百裏‘大’宗師!”

雲裏館的百裏宗師是當今唯一的金丹境丹修宗師,行走神州,威望極高,但是眼前這位,可是玄丹境大圓滿的丹修宗師!

之所以名氣沒有他師叔高,是因為這位已經退隐禳星臺,避世多年,極少能遇見。

不過同是百裏宗師,區別可大了!這位可以說是丹修的天花板。

樊節見阮青梅還愣着,催促道:“這世間就沒有我師祖看不好的傷病,這是天大的機緣,你們還不快求我師祖?”

這……阮青梅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他剛才說治不了。”

咦?樊節愣了一下。

“怎麽會呢?師祖肯定是在開玩笑。”樊節十分篤定,甚至到了有點一根筋的地步,“師祖,這位兄臺受內傷困擾,氣血不通,功體無法自愈,不知能以何法疏通,還請師祖賜教一二。當然,無須師祖親自動手,只需師祖告知方法,弟子願意為其醫治。”

不用他動手?他自己就行?好大的口氣啊,老者終于正視這個奇葩徒孫。

疏通,說得容易。

此人氣海和靈根被兩道禁制狠狠地壓着,這禁制又與他心脈相連,怎麽“疏通”,要是強行通了,人也沒了。

這種體質極其罕見,若不是父母輩得罪了人在胎裏所下,便是先天攜帶。人為下的,可能還有解法;先天所帶,那極有可能上輩子是什麽窮兇極惡之人,是天道加諸的“枷鎖”,防止其再度作惡。

若是後者,這種人生來凡間便是來贖罪的,注定不能修行。強行“醫治”,就是與天道作對,沒有任何勝算,還可能被反噬。

他面這對年紀輕輕的小兒女,不忍說出實情,偏那耿直徒孫卻忒不懂眼色。

“治不了,你師叔那也不必見了,治不了,走吧!”

“師祖,這怎麽會治不了呢?這能治啊,您老再看看。”樊節十分堅持。

“治不了。”

“師祖,能治。”

“我說治不了就治不了,你是師祖我是師祖?!”老頭兒有點後悔多管閑事了。那個小孫曜哪兒收來這麽死心眼的徒弟?

“這兩個是你什麽人,要你如此求情?”他問。

“我們昨天才認識的,”樊節實誠地道,“弟子只是覺得,這并非不治之症。”

“你覺得?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者被氣笑了,他指着令荀道,“我告訴你,他體內被上了兩道禁制,生下來就注定無法修行,今日不走火入魔,他日也會,這是逆天而行的代價。這根本不是病,你怎麽治?你‘覺得’能治你去,還求老夫做什麽?”

他無奈說出實情,以為樊節能知難而退,不想這小子卻一臉嚴肅地道:“師祖,弟子不懂禁制是什麽,弟子修為淺薄,還沒有學到這一課。但在我們鈴醫看來,這就是病,是病就能治。弟子現在修為不足,如果再給弟子二十年,弟子便有信心治好他。”

可這位患者等不了二十年,所以他才來求教長者啊。

一旁的阮青梅聽着她二人争執,原本還為令荀擔憂,待聽到這句話,腦中一炸,回響起一個十分相似的,擲地有聲的許諾。

——“阮姑娘,你不要放棄,這毒并非像他們說的,只有一味藥材可解。再給我五天時間,五天!我就能找到代替那味藥的方子,煉制出解毒丹藥!”

居然真是那位樊神醫!

作者有話說:

百裏宗師:這不行。

樊節:這行!

百裏宗師:你行你上!

樊節:我上就我上!

對不住後面還有但是我眼睛真的好沙,快睜不開了,二更沒了(它差點就來了真的)QAQ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