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無辜
阮青梅好像是多慮了,雷世子什麽事都沒有。
他只是告了幾天假回家陪媳婦。
對,主事者告假,說告假就告假,居然把事情全推給了別人。偏令荀憐恤災民,做起事來一絲不茍,如今赈災的官員都事事與他商議,九大宗的弟子也把他當主心骨。
說好了來“幫忙”,結果幫成了主事,雷世子自己反而告假回家了。
“他無辜個屁,他活該被金鈴耍!”阮青梅忙完了最後一批米糧分配,把冊子一摔,“他們一家子極品,都活該!全都下地獄去吧!”
請一輩子綁死,絕配,互相禍害,誰也別放過誰!
“……”系統對此也十分無語。
清江王知道王妃與金鈴公主的事後,只是不疼不癢地說了王妃兩句,聽聞雷世子沒有來王宮鬧,反而誇贊雷世子“日漸沉穩,大有長進”。
金鈴這頓臉算是白白被打了,她不可能就這麽算着,阮青梅總覺得她在憋什麽大招。
不過沒幾天,雷世子就回來了,而且一臉虛相,活像現代精神小青年在酒吧熬了幾個大夜。要不是知道雷世子這些日子就在家中,她都以為他出去花天酒地了。
“你怎麽這樣了?”她問。
一旁的侍從遞來茶水,道:“阮姑娘,我們世子爺不是偷懶,他前天病了,還沒好,一直嚷着要來做事呢。”
“無妨,吃藥就行,已經好多了。”雷世子随手一比劃,身後的侍從立刻舉起一副藥。
這都帶病上陣了,阮青梅一時又覺得自己剛才罵得有些過。雷世子雖然貪玩,又沒正事,也不聰明,但說話還是算話的,沒有半途而廢。
見令荀看了過來,似乎想問又不好說。阮青梅心中一嘆,問道:“看過大夫了嗎?是什麽病?”
侍從說道:“大夫說是心火過盛,大約就是……心情不太好。”
Advertisement
說白了,就是悶着一股火沒有發洩出來,憋病了。
雷世子向來是個有仇不過夜的性子,那日他要去與王妃理論,定會大鬧一場,偏偏被攔了下來,這口氣沒洩出去不說,因為在家裏陪着媳婦,還要整日陪着笑臉,結果“積郁成疾”。
可真是太有出息了,叫她說什麽好,這人傻得叫她不忍心罵了。
阮青梅對着侍從揮揮手:“後院有藥爐,自己去找吧,煎藥的時候盯着些,這裏不比你們世子府。”
侍從應聲退下,阮青梅狀若無意地問:“世子妃如何了,心情還好嗎?”
“怎麽不好?我媳婦可大度了,她受了委屈,卻不想讓我難做,說什麽也不讓我去找母妃。”不知道金鈴公主給這傻子下了什麽迷藥,雷世子口中的金鈴公主總是帶着十八層濾鏡,他是完全站在媳婦一邊的,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
阮青梅盯了這個傻子一會兒:“那你就別去。”
反正現在這情形,他不去,王妃只會更着急。
雷世子有些沮喪地道:“男人真是難,女人真是難哄,一個就只會斥責我,一個就什麽都要我猜;阮青梅,他們要是都跟你一樣,有什麽直接說出來就好了。”
阮青梅大方接受贊美:“對,沒錯。”
——像她這麽優秀的對象可不容易找,以前有四個狗不知道珍惜,下場就很慘。
雷世子:“……”
雷世子吃了藥以後就恢複了精神,看起來與平時無異,阮青梅越發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果然,大約過了三天,雷世子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驿館的事也接近了尾聲。阮青梅和令荀已經開始商議返程事宜。
雷世子一聽說他們要走,哭喪着臉:“真要走?你們走了,我就更沒意思了。”
令荀他們幫忙幫到底,九大宗的物資他整理分配完,總不能把清江內務還丢給他們。可是令荀和阮青梅走了,九大宗的人也就要走了,尤其是毓秀峰,本身經歷了一場大戰,正是缺人手的時候。
“要不然,我還跟着你們走吧,去毓秀峰搬磚,蓋房子,父王總不會反對了。”
令荀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呵呵,我說着玩的。”雷世子打了個冷顫。
“我肯定會好好當這個世子的,絕不草菅人命判冤假錯案,哎你們放心吧。”
說話間,侍從敲門道:“世子,該喝藥了。”
侍從推開門,端了一碗遠遠聞着都覺得又酸又苦的藥過來,送到雷世子面前。
阮青梅納悶:“我看你活蹦亂跳,沒災沒病,怎麽還喝藥?是藥三分毒,差不多就行了。”
“我也不想,可是大夫每次診脈都說還沒好,差一點,差一點,我一說不喝,金鈴就哭,我也沒辦法。”雷世子接過藥碗,面不改色一飲而盡,而後居然露出幾分意猶未盡的表情。
“咦?今天的藥味道不一樣。”雷世子抹了抹嘴巴,“有點好喝啊。”
“喝傻了吧你?”阮青梅捂着鼻子,這怎麽可能好喝。
“真的,這還有,你嘗嘗?”
“……滾蛋。”
“哎,別走啊,阮青梅,接着聊天啊?”雷世子他不敢騷擾令荀,便跟在阮青梅身後喋喋不休,“你們回去就打算成親嗎?可一定要請我呀!你們家在哪兒啊,附近有沒有好一點的客棧,我……”
“噗通”一聲,身後之人突然到底不起。
令荀最先聽到聲音,他來到雷世子身邊,見他人事不省,口鼻流血,臉色頓時一變。
阮青梅一回身就看到這幅景象,也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藥裏有問題。”令荀檢查了一下藥碗。
雷世子喝的藥平日裏都有人檢查藥材安全,即便在外面熬制,也有專人跟着,旁人根本不能近身,誰會在他的藥裏動手呢?目的又是什麽?要他死嗎?
“我看看。”阮青梅和令荀換了個位置,看到雷世子口鼻的血痕,心裏一沉。
這症狀……她見過。
在【龍傲天】路線,她在雲裏館彌留之際,便是口鼻不停地流血,用藥都止不住,那是她毒發的征兆。彼時已是醫道奇人的樊節痛惜扼腕不已,揚言只要五天,再給他五天時間,就能制出解藥,不依賴那一味被燒毀的藥材的解藥。
金鈴公主,阮青梅臉色一沉。
她到底出手了。
只是她這麽做的目的僅僅是報複王妃嗎?還是說,她想借此回鸾都?
不管哪一世,這個女人還是如此陰毒。
令荀神情肅然,向來平和的眉眼透着幾分凜冽:“青梅,我把他體內的毒素壓制住了,你快去叫人,雷鳴不能死。”
阮青梅心下沉重,這毒發作如此猛烈,怕是劑量比自己那時候中的還要多,現在進宮請太醫未必來得及……阮青梅向外跑了幾步,突然一怔。
系統:“親吶,快看,選項!”
【眼看着前一秒還嬉笑怒罵的活生生的人,瞬息之間瀕臨生死,令荀深受撼動。哪怕因為風吟月的原因,他與這個人天然的立場對立,今生都不可能有兄弟相認的一天,可令荀沒有一刻希望過雷鳴去死。】
【你看着那熟悉的毒藥,突然想起離開毓秀峰時,孫曜師父塞給你的那堆瓶瓶罐罐。】
孫曜師父……樊節!
孫曜師父說過,那些藥是樊節做的,這一世的樊節早早拜入老宗師門下,說不定已經研制出了解藥。對,若這世上只有一個能用第二種藥方解毒的人,那就只有樊節無疑了。
阮青梅醍醐灌頂:“二狗哥哥,你等一下,我有辦法!”
阮青梅飛快地回房間,路上讓鄧青立刻去宮裏請人,自己則翻出藥瓶,找到了那瓶解毒藥,然後飛奔回庫房。
【你取出解毒丸,正要給雷鳴服下,忽然想到什麽。】
阮青梅:哎?
都這時候了,還能想到啥?
【你突然想到,若雷鳴死了,風吟月就徹底完了,這等于間接報複了那個女人,将風吟月徹底打入深淵。風吟月害令家至此,理應受到懲罰。何況雷鳴之死乃是金鈴公主所為,與你何幹?】
【一旦金鈴公主毒害清江世子之事暴露,清江王絕不會放過她,順便也報了前世之仇。整件事都不需要你動手,卻讓惡人皆有惡報,這難道不是天道輪回嗎?】
【你看着令荀焦急的神情,看着手中的藥瓶,陷入糾結。】
【要救他嗎?】
【壹】救;
【貳】不救。
……
清江世子身中劇毒,危在旦夕,消息一出,震驚朝野。
“王上!”王妃聲淚俱下地跪在清江王腳下,“這必是那九大宗的妖道所為,世子身強體健從未有恙,身邊的人都是從小跟到大的心腹,怎麽會突然生病?還有誰有機會在他身邊下毒呢?王上,不能再縱容那些妖人了!”
同在殿上的金鈴公主斂下羽睫,低頭無聲拭淚。
清江王皺眉:“王妃不可胡言,此事孤王已經命人去調查,太醫和百煉宗的丹修也在想辦法為世子解毒,你先冷靜一下。”
“王上!”王妃臉色一白,“世子就是令荀所害,你怎麽能讓他們為世子診治,王上就相信臣妾一次,就是他們害得鳴兒……”
“夠了!”
世子突然中毒,說明有人要謀害王嗣,清江王本就已經頭痛至極,偏王妃還出來無理取鬧,一口咬定是令荀和阮青梅下毒害世子。
這根本就說不通,雖然雷世子确實和他二人相交甚秘,可是若他們要害世子,又何必等到此時,衆目睽睽,在清江的地界動手?他們一路護送雷鳴回來,路上不有的是機會?
何況雷鳴那幾日根本沒有去驿館,是在家裏病的,發作時,又多虧令荀以靈力壓制住毒素,才抱住了世子性命。
“王後悲傷過度,先送回宮中休養,沒有我的指令不得出門。”
“王上!”王妃像是瘋了,全無昔日半點優雅,美麗的臉上表情猙獰,“王上,王上!”
王妃如此瘋癫,只讓清江王覺得面上無光。
等到人被拖走,清江王還覺得腦仁隐隐生疼,他看向金鈴公主:“賢媳,讓你看笑話了,王妃是愛子心切,太過擔心世子才會如此。這段時間你一直照顧世子,辛苦了。你放心,孤王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金鈴擡頭,眼角泛紅,憂心切切:“父王,夫君近日确與九大宗來往繁密,倒也怪不得王妃多想。雖然兒媳也相信此事與諸位仙長無關,但驿館來往之人閑雜衆多,還請父王嚴加盤查。”
清江王再度感嘆這個兒媳聰慧識大體,颔首:“這是自然。”
不一會兒,百煉宗的丹修大師兄自內室而出。
清江王立刻起身:“仙長,我兒如何了?”
“王上放心,”丹修說道,“世子所中之毒雖然罕見,但也不是無解,多虧令荀師兄壓制住了毒性并未擴散,尚能撐上一段時間,這解藥我心中已經有了眉目。只不過……”
清江王狠狠地松了口氣,“有什麽需要,仙長但說無妨。”
丹修道:“這解藥有一味藥清江的藥鋪沒有,需派一人去毓秀峰取來,要耽誤幾日時間。”
“是什麽?我宮中也許會有。”清江王立即問。
“王上,那并不是什麽名貴藥材,只是時令不許,所以清江才沒有,宮中也不見得會儲存。只是一味特殊炮制過的‘紅娘葉’,毓秀峰庫房便有。”
“既如此,孤這就命人……”
“父王,”金鈴公主突然上前,提着素裙重重一跪,“父王,鸾都雲裏館便有此藥,金鈴原回鸾都為世子取藥。”
“我的兒,可念你這份癡情。”清江王很受感動,将金鈴公主扶起,“只是世子用藥頗為急切,還是令人快馬去毓秀峰。”
“父王,雲裏館比毓秀峰近三日路程,父王何必舍近求遠?”金鈴公主殷勤切切,“若父王不放心,不妨派出兩支人馬,一支往毓秀峰去,另一支随兒媳去雲裏館,哪一邊快些回來,就用誰的,互不耽擱。”
“這……”清江王沒想到金鈴公主如此堅持,又一想,這個兒媳雖然貴為公主,但是如今嫁來了清江,世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怨不得她着急。
“好,金鈴啊,那就辛苦你了。”
“只要世子無恙,金鈴無怨無尤,父王,金鈴告退。”
等到衆人皆退下,自屏風之後,阮青梅與令荀走了出來。
想到王妃之前的失禮,清江王面上尴尬。
“二位,這……”
世子在驿館中毒,多虧了令荀替他穩住毒性,又送到宮中來給太醫診治。如今雖然昏迷不醒,但是毒性受到壓制,他們也有時間去取解藥回來。
人家二位仙長一而再地救世子性命,王妃卻無憑無據無端揣測人家,清江王反複暗示,王妃視而不見。熟不知他二人此刻就在屏風之後為世子診治。
清江王已經多少年沒覺得這麽丢臉了。
“內子愛子成癡,失禮了,還請見諒。”
阮青梅看了一眼令荀,見他面色如常,并沒有被風吟月影響,松了口氣。
看來令荀是真的放下了,那個女人再做什麽也傷不了他。
“不過孤有一事不明,”清江王問道,“既然鳴兒的毒已經解了,我們為何還要瞞着她們?我看金鈴也是真的很擔心。”
阮青梅道:“給世子下毒的人還沒有查出來,現在放出消息,解藥還缺一味紅娘葉,那麽只要看看是誰會阻礙我們去取藥,自然就知道了。”
清江王颔首,沉吟半晌,道:“只是這樣一來,金鈴公主那邊會不會有危險?”
“王上實在不放心,多派人保護就是,我見公主有如此‘勇氣’,也不會輕易放棄的。”阮青梅話裏有話。
清江王并未多想,道:“說的是,孤這就再加派人手。”
他又看向眼前這一對璧人,道:“二位于清江民衆有義,又于我兒有恩,真乃我清江之福星,孤本該極盡所能答謝,只是二位乃是塵外之人,又不願意接受高官厚祿,孤王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令荀道:“天災當前,百姓無辜,如今糧草雖然供給上了,可尚有大量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王上若真想要謝,不如就善待百姓,減免稅賦,幫他們重建家園。”
令荀目光清澈,胸懷朗月,清江王對這年輕人更為贊賞,也更為扼腕。短短半個月,令荀就将赈災物資的亂賬縷清,又一一整理妥當,可嘆這樣的人才卻無心仕途。他甚至想,若是他能在這孩子踏入仙門之前發現,必能培養成國之棟梁,可惜啊。
阮青梅突然道:“王上,令荀哥哥心系天下,感懷蒼生,我卻沒有他高尚,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清江王看着這笑顏如花的小姑娘,眉頭莫名一跳。
阮青梅與令荀不同,她雖然修為不低,可身上世俗氣重,一點也不像個修士,看起來就是個性格活潑的嬌俏姑娘。如今清江王也明白了,這一對,表面令荀做主,實則是阮青梅當家。
這姑娘開口,才是真正的讨要“人情”,他有預感,這姑娘要說的,恐怕不是小事。
阮青梅看了令荀一眼,後者一怔,目露疑惑;
阮青梅回以甜美的笑容。
……
等到離開王宮,阮青梅道:“二狗哥哥,你先回驿所,我還有些事。”
阮青梅下了馬車,轉身朝來時的方向去,邊走邊問系統:“怎麽樣,積分到了嗎?”
“到了,早就到啦!”系統滿意地道,“親吶,救人是對的,咱們選對了。”
報仇什麽時候都可以,可若是拿別人的命去報複自己的仇人,那與拿別人性命去報恩的某個狗賊又有何區別呢?不過……
“當時我可沒想那麽多。”阮青梅哼了一聲,“我只是不想二狗子難過。”
那救人的選項後,有一顆淺淺的,幾乎透明的“心”——說明令荀并不想用這種方式報複風吟月。
他不想雷鳴死。
他的童年在不斷的失去中度過,他的過去在鸾都城曾毀滅性的颠覆又崩塌……可就算如此他也沒有沉淪在仇恨裏自怨自艾,只是想辦法過好自己的人生,甚至一心一意去幫助那些苦難中的災民。
阮青梅尊重他的選擇。
不過,她不是那樣的人,以德報怨什麽的,不是她的作風。
積分她要,仇也要報!
作者有話說:
沒寫完,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