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狗生艱難

她順着村頭的小路來到田間,這是他們最熟悉的一條路,只是秋收已經過了,沒有農事,又是晚上,小路也僻靜起來。

阮青梅哼着小曲兒,來到田邊的大榕樹下,這是他們最熟悉的地方。當初兩個人就是在這裏相約一起走“仙路”,如今她也算學成歸來,看到這棵大樹還有些感慨。

阮青梅站在樹下,擡起頭,一點也不意外看到樹杈上靠坐着的青年。

盛夏的時候,大叔枝葉繁茂,小孩子爬進去,躲起來,常常要大人好一通找,可如今令荀已經是個青年人,又是這深秋時節,大樹光禿禿的,已經沒有了遮掩的能力。

青年一條腿悠閑地垂着,靠着樹幹坐着,姿勢很潇灑,配上一身淺色長衫,像月桂樹上的仙人,飄飄然不似身在凡塵。可令荀不似渟淵那樣冰冷無情,他聽到阮青梅的腳步聲,低下頭來,眼中的情緒平和隽永,那是凡人的情感,而非天人的俯視。

阮青梅擡頭說道:“二狗哥哥,上面有蟲子,我不想上去。”

少女一開口,月色下的意境被破壞了個稀爛。

青年低笑,自樹上一躍而下。

“你怎麽來了?”令荀問,“青柏哥知道你和我見面,又要生氣了。”

“我大哥不是真生氣。”阮青梅連忙道,“他是做樣子給你看的,否則你的腿早就斷了。”

單是帶她出門一年未歸,回來直接上門提親這一點,換了別人,阮青柏就要打斷對方的腿了。

兩個人在樹下坐着,就像當初一起修習心法時一樣,只是周圍少了那些孩童的搗亂。彼時樹下是村子裏最難得的一塊陰涼地,如今一棵光禿禿的樹伴着瑟瑟秋風,就着夜色,越發陰寒。

多虧月色襲人,美人悅目,總不至于太過難忍。

“二狗哥哥,我去韓家找你,他們說你沒回去,我就知道你肯定來這兒了。”阮青梅說道,“你小時候就經常來這,每次找不到你,你肯定是在樹上。”

這個地方村裏的小孩子都知道,只有大人們被蒙在鼓裏罷了。

“讓你擔心了。”令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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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哥哥要是心裏難過了,可以來找我呀。”阮青梅說。

“沒有難過,”令荀垂眸,“我看見婆婆和真正的家人在一起,替她老人家高興。”

韓婆婆的女兒遠嫁時,韓婆婆還年輕,原本商議着過些年就一起住,可是因為亂世,兩邊失去了聯系,音信難通。如今韓婆婆身體好了,又母女重逢,她笑得那樣爽快,過得那樣幸福,令荀由衷替她高興。

那是自己再怎麽也給不了她的。

只是,在這份“幸福”中,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這份認知讓他在家門口望而卻步,他膽怯了,逃跑了,不過也只有一會兒。這份細微的矯情已經随着夜風的吹拂散去,即便阮青梅不來,他一會兒也要回去的。

“只是一時鑽牛角尖而已,沒事了。”令荀說道,“你呢?青柏哥怎麽說?”

“我哥能說什麽?他本就不希望我遠嫁,以前以為我要離開家修仙,想起一次都要難過一次,跟個孩子似的。如今知道我就在村子裏落腳,他心裏不知道多高興。”阮青梅笑眯眯地道,“他還說我很會挑,村裏就這麽一個配得上我的男人,被我拐到手了。”

令荀猛地咳嗽一聲:“又胡說。”

青柏哥的确和他相處得不錯,但是要說把妹子嫁給他,那位老哥絕對沒有想過。他也不怪阮青柏,從前自己那副模樣,又窮又喪,身世不明,也難怪人家看不上。

阮青梅真真假假地開了會玩笑,見令荀似乎真的敞開心房,也松了口氣,開始說正事:“二狗哥哥,說真的,村子裏有的是地,反正我們也有錢,咱們不如挑個地方,再蓋一座房子吧。成親後,那裏就是我們的新家。”

令荀一怔,“新家”二字讓他心中漾起些許漣漪。

是啊,他已經沒有家了,清江的老宅毀了,韓婆婆也有了歸宿,他也該有自己的“家”了,一個永遠不會将他拒之門外的,他和阮青梅的家。

“好。”他幾乎沒有猶豫,“我本來也想問你的意見,成親到底是大事,也不能太草率,需要很多準備。”

阮青梅喜悅地道:“那我明天就去和村長商量。”

令荀失笑:“那青柏哥明天就會打斷我的腿。傻青梅,這種事讓女子去操辦,人家會覺得你挑了個沒本事、沒能力的窮鬼男人嫁。”

也對。

阮青梅一想,即使在現代,人們這方面觀念也挺重的。

“可是我們的錢都在我這,”阮青梅去摸芥子袋,“我拿一些給你用。”

令荀哭笑不得的制止:“不必了,那些你留着,我身上有。”

阮青梅眼睛危險得一眯:“……你哪兒來的?”

這一路他們都在一起,也沒見他接什麽“私活”啊?

令荀摸了摸鼻子:“我也要為自己打算的,不然拿什麽成親?”

娶媳婦需要錢,這是所有男人的共識,他原本沒有這個打算,但是遇見阮青梅之後也有了,成親的錢他早就賺好了,好好地收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說過不會讓青梅受一點委屈。

阮青梅聽起來确實另一個意思——男人果然都有“小金庫”!

突然,身後傳來“嗷嗚”聲,阮青梅吓了一跳,看到巨大的黑影,松了口氣。

“小乖?你怎麽來了?不會是來找我吧?”阮青梅上前,在黑狗的下巴揉了揉,黑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又親昵地在阮青梅身上蹭了蹭,鼻子發出呼嚕嚕的滿足的聲音,而後……掃了令荀一眼。

阮青梅站起身:“二狗哥哥,我得回去了,韓婆婆做好了飯菜,你也早點回去。”

“……好。”令荀點了點頭,看着阮青梅和狗子的背影隐入夜色。

錯覺嗎?為什麽他覺得這狗在挑釁他?

令荀不禁有些自嘲——二狗啊二狗,你是怎麽了,連只狗的醋也要吃……你怎麽變成了這麽可怕的男人。

阮青梅帶着狗子回到家中,阮嫂子也剛剛做好飯,見她回來,笑道:“回來得正好,我說小乖怎麽不見了,你哥說你遛狗去了。”

是遛狗去了,但是忘了帶狗,還是狗子自己尋過去的,阮青梅有些尴尬。

而黑狗聽到開飯了,便不再理會阮青梅這個主人,回到自己狗窩去。阮嫂子已經給他盛了滿滿一碗排骨面條,碗裏的肉比她的都多。

阮青梅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兒:“小乖還吃面條呢?”

“它什麽都吃。”阮嫂子笑吟吟地道,“小乖是我和你哥的恩人,咱家人吃什麽,小乖就吃什麽,色香味兒一個都不能少,這是我和你哥決定的。”

也對,小乖救過紅孩兒的小命。阮青梅差點都忘了,她不在家的時候,小乖立過大功。

這狗子如今在家裏的位置,怕是比她大哥地位都高。

阮青梅雖然收了小乖做靈寵,但是真正相處的時間卻不多,主仆的關系全靠到期維持,如今看狗子和哥哥嫂子感情深厚,不禁有些吃味。飯後,她難得的想和狗子培養一下感情。

面對阮青梅有意的接近,西無咎也自有盤算。

渟淵已經驗證過他的身份,這一關他算是混過去了。眼下他身負重傷,生死都在阮青梅一念之間,萬不可暴露身份,只能繼續與阮家人虛與蛇委。更甚者,他還需要阮青梅做掩護,逃避九重天的追殺。

至于阿南葉……那個蠢貨似乎也在被人通緝,很可能是因為身上的兩成功體被當成了自己。

他已經下令,讓阿南葉一脫身就去毓秀峰,把魔劍帶來給他,至于九重天的追殺……他要面對的是渟淵仙尊,自身難保,也無暇顧及他了。

各憑本事吧,反正那小子只有逃命厲害。

抱着這樣的盤算,當阮青梅伸手逗弄的時候,黑狗十分配合地把頭蹭了過去,還讨好地“嗚嗚”了幾聲,是憑誰看了都得誇一句“好狗子”的程度。

可惜阮青梅不是一般人,撸了一會兒就覺得這麽玩兒不刺激,又冒出了那些“惡毒”的想法。少女興奮地道:“小乖,還記得我們當初一起玩的‘游戲’嗎?”

西無咎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

“小乖,左手。”

西無咎來不及反應,道印的力量便促使他自然而然地按指令行事。

“好乖。”阮青梅笑眯眯地道,“繼續,右手。”

“起立。”

“坐下!”

“翻跟頭。”

“再翻一個!”

“倒立!”

“……”

紅孩兒是個最合格的觀衆,瘋狂拍手,咯咯笑個不停,連路過的阮嫂子都駐足長看,好家夥,二丫馴獸是真的可以。這黑狗平時懶得什麽一樣,趴在狗窩一天廁所都不去一個,這會兒叫二丫折騰得直吐舌頭,到底是親主人。

阮青梅玩得盡興,自以為和狗子的感情又“深厚”了,這才坐下,耐心地道:“小乖呀,你放心,你為這個家付出多少,做主人的我心裏都清楚,我絕不會虧待你的。”

好不容易才從惡毒的羞辱中重新振作的西無咎喘着粗氣,在心裏咒罵——不虧待他?那現在她在做什麽!

阮青梅又道:“其實我也很難啊,你知道你有多搶手嗎?我在毓秀峰修行的時候,好幾次都感到有人要強解你的道印,不過都被我死死地守住了。”

黑狗:?

“有一次最危險,我正在被魔尊那個瘋狗追殺,那個偷狗賊又來撬我的道印,還好最後有驚無險。他若是再努力個一時半刻,你可能就失去我這麽好的主人了。讓我知道是哪個無恥的偷狗賊,我一定要他好看。”

西無咎:……所以他也就差個‘一時半刻’?

她故意的,她就是想氣死他,再換別的狗!

偷狗賊……你才偷狗賊,你全家——全家都不是偷狗賊,你家方圓百裏只有你是偷狗的賊!

“咦?小乖,你怎麽還站起來啦?還想玩嗎?好,今天你想玩什麽主人都陪你,來,左手,右手——”

西無咎:……讨好個屁!讓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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