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新家
藍璞帶着一臉陰沉的渟淵離開杏花村。
走在路上,藍璞道君突然正色道:“你和我說實話,你找阮青梅,真的只是想問幾句話?”
“是。”渟淵面不改色地道。
“那你聽到人家姑娘要成親了,不恭喜就罷了,還一臉陰沉是怎麽回事?不知道還以為人家姑娘和你有什麽。”藍璞責怪道,“何況是你有錯在先,就算人家不愛和你說話,你也不該如此挂臉。”
講真,這實在有點……小肚雞腸。藍璞道君還真從來沒想過,這兩個字能和渟淵仙尊聯系起來。
“渟淵,你若還當我是朋友,就和我說實話,否則我幫不了你。”
阮青梅連結婚帖子都給她,是真心要交他這個朋友的,渟淵和他認識了幾千年,他也不會厚此薄彼,前提是對方與他坦誠以待。
渟淵猶豫半晌,道:“好。”
他将養傷這段時間,自己困于夢魇之事與藍璞一一說了,後者由吃驚,到不可思議,到凝重,最後眉頭緊鎖。
若是旁人說了這些話,藍璞道君大概只覺得是鬼話,但是渟淵是鈞天帝轉世,不說受命于天,也絕非普通人。也許冥冥之中,他與這位阮姑娘真有什麽命中注定的羁絆。而且渟淵夢到的,那劫持了阮姑娘的男子,竟然就是小姑娘未來夫婿,這也未免太巧了,難怪他會多想。
但是,藍璞也只是理解了渟淵因何會困惑,他有自己的看法。
“你說,在夢魇中,那姑娘是你的妻子。”
“正是。”
“你已飛升這麽久,再與凡人結緣本就很離譜,夢中你還刺了她一劍,可見你們之間并無夫妻之情,你與她結緣想必是因為其他緣由。”
“不,”渟淵果斷地否認,“我是為了證明她的清白,我心裏是相信她的。”
藍璞皺眉:“君子論跡不論心,無論你怎麽想,你殺死了她這是不争的事實,你會原諒一個殺你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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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信任之人,我可以。”
藍璞搖頭,語重心長地道:“你是證道大羅的仙人,那姑娘只是凡人,凡人是有七情六欲愛恨嗔癡的,何況你現在能說得這麽果斷,是因為被傷害的并不是你。我只問你,若有一天西無咎落到你手上,你可能放過他?”
渟淵面色一沉:“此等魔頭天地同誅,怎能放過。”
藍璞不再說話,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看吧,還是不傷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證明清白的方式那麽多,渟淵選擇了最武斷、最粗暴傷人的一種,他觀那小姑娘氣性是很大的,是個記仇的,絕不是會為了感情委屈自己,即便沒死,怕也不會回頭。何況如今她已經有了心愛之人,渟淵更沒有機會了。
“退一萬步說,渟淵,就算這夢是真的,這件事情曾經發生過,但這是一段孽緣啊,應該就此打住不是嗎?”藍璞說道,“如今阮姑娘過得很幸福,你若有半分真心,就該回去,從此不再出現在她面前。而并非為了自己的夢境而一再打擾她的生活。”
便是對路人也不該,何況對有可能曾是自己妻子的女子,藍璞是這麽認為的。
除非他不甘心,他對那女子難以割舍。
別說渟淵只是被夢魇迷了心,便是現實之中,他也不覺得渟淵修行了這些年,會突然懂了男女情愛。
渟淵仙尊凝神思索半晌,竟然陷入遲疑,這讓藍璞不免有些驚訝。
他難道竟然真的因為一個夢境而有所不甘嗎?
……
阮青梅覺得實在很奇怪。
這一世她分明和【魔尊】【仙尊】兩條線一點交集也沒有,可是上次在毓秀峰,西無咎一出面就窮兇極惡地追殺她,如今渟淵傷好了不去和西無咎鬥法,又來神神叨叨地找她。
真是莫名其妙。
将近中午,阮青梅從廚房盛了飯菜,裝好。阮嫂子正好進來,一看就知道他要給二狗子送飯去,便道:“壇子裏還有腌菜,你一并拿些吧,我記得二狗子也愛吃。”
“下次吧!”
阮青梅揮手,出門的時候,沒用招呼,黑狗自動自發地跟了上來,搖着尾巴跟着阮青梅走。
“小乖也要去啊?”阮嫂子在身後道,“那你早點回來!”
小乖不在家,沒人看孩子了呢。
“好咧!”阮青梅笑着揉了揉狗頭。
她發現這次回來以後,狗子非常粘她,平時幾乎寸步不離地跟着她,于是阮青梅總會抽出小半日和它“玩”。小乖真是她見過精力最充沛的狗了,一口氣翻十個跟頭都不帶喘的。系統說這是寵物創傷後應激反應,因為阮青梅一年沒回來,它以為被抛棄了,所以格外粘人。
阮青梅:心痛!
西無咎:渟淵随時都可能來找茬,阿南葉遲遲不回消息,還是跟着這女人最安全!
阮青梅由它跟着,村裏人都知道這是一條“英雄狗狗”,還經常會投喂,小乖可以說是杏花村的“網紅狗”,而阮青梅一年不在村子,她們一人一狗走在一起,都說不上是誰蹭誰的熱度。
不過小乖好像不怎麽喜歡二狗子,總是躲得遠遠的,表面上雖然依舊是一條聽話有禮貌的好狗,但是背地裏她看到它對二狗子呲牙。
好聰明的狗子,還有兩幅面孔呢。
“二狗哥哥!”
遠遠的,阮青梅對着正在壘牆的青年揮手。
令荀又換回了一身布衣,袖口挽到小臂之上,頭發也束了起來。大概因為修為深厚,光潔的額頭上竟然一絲汗也沒有,皮膚也比周圍的人白好幾個色號,十分醒目。
村裏的工匠朝他擠眉弄眼道:“二狗子,你小媳婦來給你送飯了。”
這些都是與二狗子相熟的長輩和農家子,令荀笑了笑,從屋頂一躍下來。
他與村長說了需求後,便訂下了一塊他和阮青梅都很滿意的地方,地勢很高,幾乎可以俯瞰村落,靠近山腳,不會過于吵鬧,适合過二人修行。蓋完房子還能留下一小塊地,适合在院子裏種些東西,比起在韓家的時候更為寬敞。屋子的圖紙是兩個人一起根據需求設計的,尤其是阮青梅,極盡暢想,拿出了一張極有特色的圖紙,雖然工匠表示不能百分百還原,但對她而言也算是“夢想家園”了。
因為這件事,阮青梅高興了好幾天,還被系統吐槽她,一個戀愛游戲生生玩成了向往的生活。
魔宮富麗堂皇她不住,九重天仙境她不稀罕,毓秀峰靈秀之地她也看不上,就算龍輕野也在鸾都等地有好幾處豪宅,她也算見識過世面的人,如今卻因為這麽一座小房子有滋有味兒。
阮青梅的回答也很絕:在小房子裏不用被捅、被綠、被挖金丹,被做成傀儡呢。
她就喜歡種田游戲行不行?
籃子裏的吃食不是只給令荀一個人的,村裏不少人給他們幫忙,都是鄉親,只收了很少的人情價,所以她每天中午都來送飯。
阮青梅來到小桌前,一樣一樣取出飯菜,都是新出鍋的吃食,有菜有湯,騰騰冒着熱氣。
“哎,怎麽沒有阮嫂子做的腌蘿蔔呀?”其中一個拿着饅頭問道,“上次阮嫂子送了我家一罐,可下飯了。”
“那回頭你再跟我嫂子要,家裏多着呢,”阮青梅瞪了小夥伴一眼,“這麽涼的天,都快下雪了,就你還吃涼菜。”
說完,阮青梅偷偷瞄了二狗子一眼,又作若無其事。
和二狗子相處了一年,阮青梅也大概知道了他的口味,在外面的時候,他要麽不吃,要麽但凡有一口熱茶水,都不會去碰腌菜涼菜,可見從前說什麽“愛吃”,都是哄着她的。阮青梅看破不說破,只是偷偷在生活小事上下心思,送飯的時候再也沒出現過這些。
令荀看在眼中,笑而不語。
阮青梅看着初步成型的新居,說:“你們先吃,我上去看看。”
說着,她身形輕盈一躍,提氣上了兩人多高的屋頂。
一起幹活的同鄉們一陣驚呼,雖說不是第一次見他二人飛天遁地,但是阮家妹子修習仙法這事,每每還是叫人驚訝。仙門招收的都是世家大族有資質的弟子,像他們這樣的窮鄉僻壤,平時連個修士都見不到。而且聽說那些修士進了仙門,都要了卻塵緣,如阮青梅和令荀這樣,學了本事還惦記着回家孝順親長的,實在少見。
仙門子弟都在此處修行居住,不正說明他們微雨山也是有福之地?
“好家夥,二丫如今可真厲害,一跳這麽高。”小夥伴感慨道,“我上次還見到二丫揮舞着一口神鍋追着人打。”
另一個村壯看向令荀:“二狗,這樣的媳婦,也就你敢娶。”
令荀道:“青梅是個明事理的姑娘,她不會欺負人的。”
“鬼呦!她只是不欺負你,別人她可沒少欺負,”說着,那人比了比膝蓋,“她從這麽高就追着我打,二狗你是親眼見過的!”
“咳,”令荀幹咳一聲,“那時候大家都是小孩子,不能做數。”
“我看二丫就是光長了力氣,心眼一點也沒長。你看二丫那圖紙,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房子,奇奇怪怪的,她還非要在院子裏放一個原型的大吊籃,說是什麽秋千,又占地又沒用,又不是小孩子了……二狗子,她這也實在太敗家,你得管管她。”
令荀淡笑道:“一架秋千而已,她喜歡就好。”
那秋千的位置設計得很好,他在屋內案邊,就能從窗口看見青梅乘涼或者休息,想到這些,令荀就覺得美好,仿佛已經看到了午後的陽光。前半生的凄苦飄零這一刻仿佛都随着清江城的大雪融化,如今的他只覺得滿足又安适,每一天都過得充實快樂。
“哎,人家新婚燕爾,你跟二狗子說這幹嘛,又不花你的錢……”
阮青梅坐在屋頂上,遠處的微雨山被紅葉覆蓋,層林盡染,觸目所及自由一天秋高之開闊,近處則将村整個村子俯瞰腳下,袅袅炊煙,農家閑事,也是另一種美不勝收。
大道仙羅是修行,天光雲海是修行,人間煙火也是修行。
她已經盤算着要在矮牆和籬笆上種些什麽花,院子如何布置,她喜歡這種親手一點一滴拾掇自己的小家的感覺。
等到她回過神,發現令荀不知何時也坐了上來。
“在想什麽?”
“在想,院子裏這塊地,是種花,還是種菜,還是聽你的種草藥。”阮青梅覺得令荀肯定是想要草藥,她問,“要是我一定要種花,不讓你種草藥,你怎麽辦?”
令荀沒有一點猶豫:“那就種花呀。”
“可是你不是想要草藥嗎?”
“我可以去外面找地方種,也可以不種,又或者一年種花,一年種藥。”令荀看向她,“這個院子裏,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說的算。”
“真的?”阮青梅眼睛一亮,好聽的話誰不愛聽呢,她笑道,“我逗你玩的,種花幹什麽,又嬌氣又不能吃,而且我也不會種地,還是給你安排吧。”
坐了一會兒,阮青梅又道:“二狗哥哥,我知道村子裏最近議論紛紛,都在說我敗家,胡鬧,還說你是冤大頭,什麽都聽我的。我哥都訓我了,你不在意嗎?”
就算現代社會,很多男人也聽不得這個。
令荀一笑,搖搖頭。
好不好,他自己知道不就行了,阮青梅什麽個性,他比他們都更了解,不用別人點評。
他們兩個都是杏花村長大的,村民平日裏沒什麽新鮮事,就議論兩句,也沒有惡意,再說他們也不敢,何必放在心上。
“看來我們令荀仙長的境界又高了。”阮青梅笑了,想了想,道,“那我要還在院門口挂個牌子,寫幾個字,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
令荀點頭:“好呀,寫什麽?”
……
吉日定在下月初九,阮青梅也不準備太高調,只是等到發帖子的時候,才發現要安排的人還真不少,而且許多還是遠道而來的朋友。盡管她在信裏已經委婉地說了祝福到了就行,但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表示一定要來,尤其是毓秀峰的兄弟。
誰說修仙界沒人情味兒的,這幫丹修兄弟真是仗義到她有些頭疼。講真,杏花村要是一下子來了那麽多修士,非得把村民吓着不可。
何況他們也不是真的來參加婚禮的,他們就是想出來野,那群壞小子,拿她當幌子呢!
好在孫曜師父把人給按住了,毓秀峰走不開人,最後只派了樊節代表禳星臺和毓秀峰兩方面來參加。而鐘秀峰她只發了一張帖子,是給鄧青的,畢竟這小子也鞍前馬後為她做了不少事。可想而知,鄧青作為鐘秀峰唯一收到請帖的人,每日早中晚都要拿帖子出來顯擺三次的嘴臉是何其惹師兄弟們讨厭。
令荀只寫了兩張,一張寄給了鸾都驿站的郵差杜威,杜威如今又回到了驿站,倒是有時間了;另一張是給清江城的,阮青梅猜測是給雷鳴的,不過他似乎有點猶豫,阮青梅也不知道他最後寄沒寄出去。
回來之後,他們只從鄧青處收到一次關于清江城的消息,只說風吟月似乎被軟禁了起來,雷世子安然無恙,金鈴公主被馬賊劫持落崖而亡……清江城的大雪停了,宮廷的“嚴寒”似乎還在繼續。令荀得知後,靜默了一會兒,便繼續去做事,也并沒有什麽一樣。
他們沒想到的是,大約十日後,第一位到訪的客人,卻不是從距離他們更近的毓秀峰和鸾都來,而是從清江城。
村口,灰頭土臉的雷世子捏着一封請柬,被一群不怕生的村口小童圍着,向樹下的老人問道:“請問這裏是杏花村嗎?”
“是呀,小夥子你找誰?”
“那請問老人家……魔仙堡怎麽走?”
“魔什麽?”
“魔仙堡。”
“什麽堡啊?”
“魔……算了,我再問問別人吧。”雷世子嘆了口氣。
旁邊的壯年卻道:“小夥子走錯了吧,這裏是村子,哪兒來的什麽堡的?”歷來就沒有這麽叫的。
“誰說沒有,我知道魔仙堡在哪兒!”其中一個大眼睛的女孩子道,“他肯定是找二丫姐的。”
雷世子一喜:“你知道?你能帶我去嗎?”
那小姑娘被陌生人單獨問話,瞬間又縮了回去,躲在了一個大一點的孩子身後:“勝子知道。”
那個叫勝子的孩子指着村子裏的主幹道:“這條路,走到頭,快到山腳下的地方,高處就是了。”
雷世子立即道:“多謝!”
杏花村比他想象中大了些,他并不知道,他其實早就已經穿過了“村子”,嚴格說,現在這個範圍,已經不算杏花村的居住範圍了,依山傍水,倒也是個隐居修行的好去處。
走到路的盡頭,快上山的時候,雷世子擡頭看向一個小土坡,上面确實有一座院子,門上還刷着新漆,門邊豎挂着一個很随意的門牌,上面寫着“魔仙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