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尋因
不甘心啊。
她那麽相信他。
她總覺得,二狗子一定還有苦衷,二狗子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有句話說得對,女人一旦開始心疼男人,就是她們苦難的開始……都是狗,全都是狗!
阮青梅在路上,邊走邊罵,腳下卻直直地往毓秀峰的方向。
系統:“親吶,你真要去?”
阮青梅腳步一頓。
半晌,她嘆了口氣:“總得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吧?我不會冒失的,放心吧。”
無論什麽情況下,都是小命兒要緊,她就是去看看,親口問一問。
系統:“你想沒想過,‘二狗子’可能已經不在了?”
如果是這樣,那天上那個,就是與阮青梅完全不相幹的人,她冒然前去,就更危險了。
“一切都等親眼見到再下定論。”阮青梅道,“如果、如果不是二狗子,那他就是我的仇人,那我也不會留情面的。”
困獸之鬥,也要鬥上一鬥!
系統:“還、還有最後一件事,後面那兩個,你打算怎麽處理,就讓他們……這麽跟着?”
阮青梅身後,十步開外,祈雲琉與龍輕野前後跟随,時不時交換一個“決殺”的眼神,卻誰也不甘落後。見阮青梅回頭,雙雙上前,阮青梅趕緊轉回來,心裏罵了句“要命”。
“先不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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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兒是還債的,催命的還差不多!
越往毓秀峰方向,天光越是慘淡,到了山腳,更是徹底步入永夜之中。
黑雲盤踞毓秀峰頂,仿佛一條邪惡的巨獸,虎視眈眈,連鐘秀峰上也受到波及,百煉宗和琅華宗弟子已經撤出了山頂,只在山腰列陣守護,只有一部分高階弟子守在鐘秀峰山腰的殿宇。
阮青梅依舊一身道童裝扮,倒也并未被人注意,一路看來,入目之人,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不曾見過,但無一例外都是憂心忡忡。天日無光,神州半數陷入昏暗無晝,北方大雪三日,連河水也徹底凝結成冰,南方棉衣煤炭儲備不足,百姓凄苦,連王室也要高價購炭。
而這一次九大宗卻沒有心情送來救援資助,因為他們自身難保。
雖不是末日,但與末日無差。
阮青梅上次只在黑雲壓城的第一天就被系統宣告無解,直入BE線,所以并未親身經歷過。她在此醒來,看到的已經是令荀帶領衆人重建家園的結局。
所以,令荀還活着,或者,至少還有一線希望不是嗎?
阮青梅尋了個機會,悄悄溜進了百煉宗陣營,托付一個信賴的師兄引薦,沒費什麽力氣就來到了孫曜面前。孫曜正在養傷,見到突然出現的阮青梅,差點從竹椅上掉下來。
“阮青梅!你知道外面是什麽光景嗎?你怎麽敢來這兒的?誰帶她進來的!”
孫曜狠狠地瞪了引路的弟子一眼,後者委屈地往後一縮。
孫曜在空中被風刃刮傷,跌落後受了重傷,雖不致命,但如今也只能坐在軟椅上維持宗門穩定。好在還有其他長老從旁協助,他此刻臉上滿是憔悴,瞧着又蒼老許多。也才半年不見的光景,物是人非,孫曜又是令荀所傷,阮青梅心中有幾分酸楚。
“師……孫長老。”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與孫曜保持距離才是好的,阮青梅改了口,直接闡明來意,“孫長老,我聽說烏雲尚未密集時,你見過令荀,他……如今是個什麽情形?”
“那不是令荀!”
孫曜嘆了口氣,道:“阮丫頭,你聽我一句勸,趁着天黑,趕緊回家,仔仔細細地躲起來,這些事都與你無關。”
“至于令荀……你就當他死了吧。”
那天空之人,強大如神祗,根本不是凡人的力量,來頭絕非一般。那人接連好幾日這般籠住日光,沒有人知道他要幹什麽,若他是敵非友,那整個人間界免不了一場覆滅,誰來也沒用。
至于令荀,那怎麽可能是令荀?怎麽可能是自己那好脾氣的徒女婿?又或者,那真是令荀,但是已經被奪舍成功,屬于“令荀”的一切已經消散,那便與死無異了,又何必惹阮青梅傷心呢。
孫曜尚不知道鈞天帝之因果,阮青梅也不想告訴他徒增煩惱,想了想,道:“孫長老,我只想搞清楚,烏雲裏到底有什麽,其他的我自會決斷,你若不說,我就只能自己去試探了。只是到時候,我身份一暴露,即便風刃不傷我,九大宗也不會放過我。”
孫曜糾結:“你怎麽就不聽勸呢,都告訴你了,令荀死了。”
“二狗子死沒死,我要親眼看到。”
阮青梅态度堅決,讓孫曜與其他師兄弟也陷入沉默。
孫曜垂眸,似是陷入猶豫,半晌,他将手探入床邊的匣子,取出一樣東西交給了阮青梅。
阮青梅一怔:“這是……”
那是一個荷包,生機盎然的,代表着春日的杏黃色,上面繡着針腳不夠細密的圖樣,是兩顆梅子。
“我自空中落下後,掌心便握着這東西。”孫曜說道,“我猜……也許是給你的。”
如果令荀還活着,大概知道阮青梅早晚會來百煉宗,所以“托付”他将信物轉交給阮青梅吧。只是,這信物是何意願,是承諾還是決絕,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從阮青梅的表情來看,這顯然不是一件令人欣喜的禮物。
他把荷包還給她了,把當初送他的信物還給她了,也對,他本就沒有收下,他只是說替她“保存”。
阮青梅心中說不上什麽感覺,總歸是不太好受。
這就是她千裏迢迢尋來的答案?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杏花村口,那個總是對他溫柔微笑的少年,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這些真的像一場夢一樣,再也沒有了嗎?
孫曜又說道:“令荀是個妥帖的孩子,他若還在,必然也不希望你去冒險,你聽師父的話,趕緊離開,找個地方安身,等一切平息……若能平息的話,屆時自然會有答案了。”
“至于這邊,你也不用太擔心,天塌下來有大個兒頂着。這幾日已經有天人下凡,正在和九大宗商議對付……那個人。天人都來了,可見這本就不是我們能應對的事,是涉及到三界的大劫難,這事就交給他們吧!”
阮青梅一懵:“什麽天人?是說九重天?師父可看見了,是什麽樣的人?”
“我如今癱在這裏養傷,哪有機會得見。”孫曜苦笑着搖頭。
九重天乃是上界,上界天人下凡,只會尋找他認為在人間界最有助力之人商談,他們小小的丹修一派,哪裏來的這份榮幸,連靠近都沒有資格。
“阮師妹,我看見了。”一旁的百煉宗弟子說道,“是一男一女,男的黑發藍衣,性子随和,女的冷若冰霜,一身素白仙裙,手中始終抱着一把紫玉箜篌,一聲不吭的,基本都是男的在說話。”
男的是藍璞道君,那女的又是誰?前幾世沒聽說這麽一號人啊。
她又問:“你确定是女的?沒有一個白發的仙尊嗎?”
“沒有,就兩個人。”
——看來渟淵那傻狗還沒從心魔中醒過來。
倒是派了藍璞這個大冤種下來送人頭。阮青梅“啧”了一聲,不屑地道:“別報太大希望,他們也不見得有什麽辦法。”
“阮師妹為何如此說?他們可是天人啊。”
“對呀,如果他們都沒辦法,那我們豈非只有等死了。”
阮青梅搖頭不語。若今日之景真是鈞天帝元神禍事,那唯一能與他對峙的就只有渟淵——這個鈞天帝的另一半元神。可是這傻狗因為做了虧心事生出心魔,自己把自己給傷廢了,如今就算藍璞紫箬聯手,又怎會是鈞天帝的對手。
除非,他們有了什麽線索……
“孫曜師父,就此告辭。””阮青梅想到什麽,轉身離開。
“哎,阮師妹,你去哪兒?”
阮青梅匆忙揮手:“我走了,別說我來過,對你們好。”
因為有熟人幫忙,阮青梅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了毓秀峰。沒有月色,四面漆黑,她突然停下腳步,對身後道:“都還在吧?”
話音剛落,祈雲琉與龍輕野便同時出現。
龍輕野殷切地上前,眼中是少年意氣的星星閃閃:“青梅,你找我?”
他這陣子費了好大力氣,玩了命的鑽營,終于集合了大部分從前的舊部,就是為了讓阮青梅刮目相看。
阮青梅卻淡淡地道:“你走,我找他。”
找……他?龍輕野轉頭,不可思議地看向祈雲琉,青年心生一股不服:“有什麽事他能幫你,我不能的?!”
“也有你的事。”阮青梅和氣地說。
“是什麽?”
“請你消失一刻鐘,我有事要和祈道長談。”
“……”
龍輕野不甘不願地離開了,阮青梅對着那人離去的方向白了一眼,又看向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寫滿驚訝和期待的祈雲琉,很想送第二個白眼。
但是不行,她這會兒有求于人,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不能冷嘲熱諷,不能陰陽,得好聲好氣。
阮青梅咳嗽一聲,調整了一下狀态,盡可能平衡地道:“祈雲琉,你跟了我一路,就是覺得你欠我,對嗎?”
祈雲琉眸光一暗,沉默不語。
“你不說話我就當做是了,我現在需要你幫我一件事。”
祈雲琉死水般的眼中漾起一抹神采,他鄭重地道:“你說。”
“九重天來了兩個人,就在九大宗的營地裏,那裏認識我的人太多,我進不去,我要見那兩個天人,你幫我一把,咱們的事一筆勾銷。從今以後你不欠我,我也不再恨你,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聽到“再無瓜葛”,祈雲琉眉心狠狠地一皺,眼中浮現難掩的痛楚:“我幫你就是,你不必如此。”
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他欠她的,又哪裏是這樣就還得清。不如說,阮青梅用這樣小的要求就與他交易,更讓他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是,除了那一次次地奪丹之痛,他什麽也沒有留給她,對于這段師徒情誼,她一丁點的留戀都沒有。
現在,她甚至連多一點的恨意與厭惡都不想再給他了。
他在她心裏,已然那般不堪嗎?
半晌,就在阮青梅耐心耗盡時,祈雲琉終于開口道:“好,但是……”
他擡眼,目光中帶着幾分執拗,“這只是一件小事,我欠你良多,不足以償還。我帶你進去就是,這件事你不必多想。”
……
杏花村,深夜。
接連幾日陰天,南邊天空的烏雲即便在遙遠的河對岸看起來也是觸目驚心,最近到處都是人心惶惶,村民們躲在家中,不敢出門。
阮青柏從鎮上打聽了不少消息,他雖然擔心阮青梅,但也沒什麽辦法。何況如今這“末日之兆”,普天之下,皆是在劫難逃,在哪裏也都是一樣。
小屋裏傳來阮家夫妻的唉聲嘆氣,還有小孩兒的呓語,這樣的夜晚,也只有一無所知的孩童才能安心的進入夢鄉。
黑狗看了眼燭火猶燃的紗窗,無聲地現出原型,靠着狗窩席地而坐,并随手捏了個法決。
不一會兒,紗窗之後的明燭熄滅,并傳來鼾聲。同時,另一名黑衣人潛入院中。他先是單膝跪地行禮,看見西無咎随性的坐姿又一怔——因為他發現自己單膝跪地,好像還是比自家主子高出一截,這是不是有點失禮?
阿南葉于是改雙膝跪地,伏地行了個大禮。
西無咎:“……”
這小子有病吧,無緣無故姓什麽祭祀大禮?他還活着呢!
西無咎看向遠方的黑雲,目光幽深地問:“都查到什麽了?”
“回尊主,屬下從鐘秀峰趕來,如今另外八大宗和世家掌舵人幾乎都集中在那裏,屬下不能靠太近,只查到了這些……”阿南葉将自己進來打聽到的消息一一向西無咎轉述。
“尊主,那黑雲中的魔頭真是令荀嗎?他和阮姑娘在一起時候,到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還以為是個好人呢。
“什麽魔頭?本尊才是天下第一的魔頭!”身為魔宮部将,注意措辭好嗎?
西無咎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叫你看出來還了得,那是三界第一人的真身,雖然只有半分元神,但魔化後顯然比九重天那位更勝一籌,人間界免不了一場浩劫。”
西無咎這會兒突然有點慶幸魔宮那邊實在令荀還清醒的時候被報複的,這樣一來雲層裏那位應該暫時不會抽空對付魔域了。只是……
“你說,阮青梅也去了?”
“是,”阿南葉說道,“屬下的确看到阮姑娘潛入了毓秀峰下的營地,她身後還跟着兩個人,好像是龍輕野和鐘秀峰的玄清真人。”
那兩個廢物跟着去幹嘛?
西無咎一下子站起身,阿南葉被吓了一跳,連忙也跟着站起。
“尊主,屬下本來想和阮姑娘聯系,不過那兩人跟得緊,屬下實在難以靠近。”
“孬種,怕他們做什麽!”西無咎怒斥,“你如今帶着本尊的功體,還有殺神屠護體,你躲什麽,就該沖上去,一劍捅一個!”
那兩個黑心眼兒的狗東西,心裏想什麽,以為他不知道嗎?打着道歉的幌子緊追不舍,還不是看令荀這個障礙沒了,一個個對小青梅賊心不死。
西無咎一怔,又問:“你說,小青梅去了鐘秀峰的地界?”
“是,九重天來了兩個仙官,一男一女,男的是藍璞道君,女的……不認識。是個面冷的女仙,手中抱着一把琴,從不離身。”
抱琴女官?
西無咎腦海中下意識閃過一個模糊的印象,他猛然搖頭。
不、不可能,那人已經死去很多年了,怎麽可能是她,一定是九重天又想出了什麽詭計。
阿南葉又說道:“阮姑娘應該是要去見那兩個人,打聽令荀的情況。”
西無咎眉心緊蹙:“她怎麽進去的?”
“是祈雲琉待她喬裝進入。”
狗東西!
怪不得那女人會一改态度搭理他。
這怎麽能答應?現在外面那麽多人想殺阮青梅洩憤,祈雲琉還敢帶她到他們中間去,還是去詢問別的男人生死。
不只狗,還蠢!
想着阮青梅那寧為玉碎的性子,西無咎有不祥的預感。偏偏這種時候,他卻只能被困在這裏蹉跎——阮青梅臨走前發動了主仆契約,如今他被困在阮家人身邊,根本走不出杏花村。
那女人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裏!
想到自己與她幾世糾纏,都被她逃出手心,西無咎心中波瀾頓起,突然,他看向阿南葉。
“阿南葉,本座一直都相信,你是魔宮最忠誠的魔将。”
阿南葉目光一凝,一手握在胸前:“阿南葉忠于尊主,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行了,”西無咎擺擺手,目光慵懶,又帶着幾分審視,“倒也不用你肝腦塗地,只是要借你一樣東西。”
“尊主哪裏話,阿南葉此身此魂都已獻于魔宮,尊主吩咐便是。”
西無咎唇角微揚,顯然對這個回答十分滿意。
“很好,有你這句話,本座就放心了。阿南葉,你過來。”
阿南葉附耳上前,下一刻,瞳孔驟然放大。
……
鐘秀峰山腰,此刻,九大宗主事者幾乎全都彙集于此,畢竟,天之将亡,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不過,衆人的焦頭爛額在九重天二位“天人”下界後,得到了些許緩和,有了九重天的插手,衆人心安許多。
“神州遭此劫難,生靈塗炭,真令人唏噓。”
“放心吧,天人下界,人間有救了。不管那魔頭從何而來,總歸不會是九重天的對手吧?”
“說起來,九大宗的執事人都彙集于此,怎麽不見鐘秀峰的玄清真人。”
“這一說還真是……”
這次衆人本是為了讨伐毓秀峰而來,這一代九大宗最有威望的玄清真人祈雲琉卻并未現身,鐘秀峰事務皆由執事長老出面處理,真是太奇怪了。有人問祈真人怎麽不在,那長老支支吾吾不說,連祈雲琉如今唯一的徒弟沈湘,更是整日往別的宗門跑,簡直像是要明着行背師畔門之事,十分不像話。
難道是接連逐出兩個逆徒,對待這個沈湘,玄清真人也放棄了?
突然有人道:“咦?你看,那是不是玄清真人?”
話音剛落,就見仙姿如玉的玄清真人步入營地,面色清冷,身無纖塵,與九重天上的天人相比也毫不遜色,只是……這位大能身後還跟着一個瘦不拉幾毫不起眼的“小道童”。
鐘秀峰那邊早已得到消息,執事長老帶着弟子前來迎接,一看到真是祈雲琉回來了,差點老淚縱橫。
“真人,你可回來了,你這是去哪兒了,這陣子……”
“我都知道。”祈雲琉平靜地說道。
他是鐘秀峰乃至九大宗的領袖,他的歸來,他的平靜,讓衆人又吃了一記定心丸。
祈雲琉離開鐘秀峰時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衆人大概都以為他在閉關,只有執劍長老清楚,他人根本不在鐘秀峰地界。群龍無首,難免慌亂,不管怎麽說,回來了就好。只是祈雲琉身後這道童,看着十分眼生,莫不是祈真人又撿了“徒弟”回來吧?
“天人現在何處?”祈雲琉問。
“順着山路往上走,在清風閣歇息,我已經叮囑衆人,非天人授意,不可驚擾。”
祈雲琉颔首,帶着“小道童”往清風閣而去。
“真人,真人,還有事——”
“我先去見天人,別的事,待我回來處理。”
執事長老松了口氣,可是看到那道童也跟随祈雲琉而去,猛然想起天人不許人打攪,慌忙要跟上,卻只覺一陣清風拂面,人竟是定在了原地。
“這……是天人的術法。”衆人回過神,暗自心驚。
看來天人也默準了“來客”。
藍璞的确知道誰來了,從阮青梅一踏入鐘秀峰他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阮青梅竟然會來見他,他不禁有些頭疼。令荀的事,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不知道怎麽面對阮青梅這位苦主。畢竟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機會,除掉人家的“夫君”。
“何必為難?叫她回去便是了。”藍璞身後,白衣女子抱琴而坐,淡淡開口。
美人抱琴,本事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只是這女子抱琴的姿态頗有幾分僵硬,看得出并不精于樂律,且眉眼之間,冷漠肅殺,額間一道紫印時隐時現,閃爍戰意。
女人的蔥指随手撥了兩下琴,發出有些刺耳的琴音。
藍璞被激得汗毛直豎:“我的姑奶奶,這可是我從仙庫裏好不容易求來的紫玉流光琴,是玄瑛女君生前至寶,這琴是她以靈力所養,只有她能撫出聲響,你就不要再試了。”
讓鈞天元神聽到他們亂彈人家白月光的琴,怕會加速滅世。
自乾坤鏡中照出紫箬竟是玄瑛轉世後,這無人能彈動的紫玉流光琴居然在她指尖發聲,再次印證了紫箬和玄瑛之間的關系。只是,琴大概是年久無人保養,并沒有傳聞中能讓鈞天帝都動了凡心的仙音,只有極其嘈雜刺耳的“魔音”,仿佛指甲刮動琉璃盞的粗糙噪音,每每讓方圓百裏的人人汗毛啥都豎起來。
連山下的修士都慌慌張張地來詢問,仙人可出了什麽差池,怎麽山腳隐隐聽見妖魔嚎叫……
藍璞道君尴尬不已,又無話可說。
“紫箬,還是別練了,就如渟淵所說,你只要抱着琴比劃兩下,能迷惑令荀就夠了。”
已經幻化出玄瑛容貌的紫箬元君不服氣地又撥了一聲,而後有些氣急敗壞:“抱着琴卻不能撫動,要如何迷惑?我看這琴是壞了,這方法也行不通,不如我一劍殺了那魔頭來得痛快。”
藍璞嘆息搖首。
紫箬是玄瑛轉世,當初玄瑛可是為了鈞天帝散丹自隕,多少應該有幾分感情吧。難不成,這份情誼都給了渟淵,對這一半因她而分裂出的心魔元神,就完全沒有了?
“就算要殺他,你也得能靠近他,如今你連我與下面那些凡人都騙不過,如何騙得過令荀?都不如……”藍璞話說到一半,微微皺眉,突然自責。
他這是怎麽了,居然想說,讓紫箬去設陷阱,還不如阮青梅有用。
無量天尊,他的道心也被戾氣沾染了!
說話間,山下腳步聲愈來愈近,藍璞揮手帶起一陣清風。
石階上的祈雲琉一怔,轉身看向阮青梅:“上面那位道君請你一敘,我不便上去了,你獨自一人可應付得來?”
若按阮青梅所說,那位藍璞道君是她的朋友,應該不會對她如何。
阮青梅本來就不想當着祈雲琉的面多說,藍璞此舉正合她意,胡亂點了點頭便要往上走。身後祈雲琉又道:“青梅!為師就在此等你,若有不利,祈雲琉拼死也會護你周全。”
阮青梅毫無波動,看了祈雲琉片刻。
若是前幾世,哪怕有一次,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她信賴他的時候,他能說這句話,她是不是就會被從無限的死亡和失敗中救贖了呢?
“你徒弟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死,你忘了嗎?”
“祈雲琉,從今以後,我們兩不相欠了。”
說完,不再看祈雲琉期望的破滅,阮青梅轉身上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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