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因果
男人被拆穿之後,眼中閃過一絲不甘,而後額間的道印浮現,赤紅如血液一般。
渟淵不對勁兒。
阮青梅雖然讨厭此人,但也深知渟淵仙尊為人。當初因為衆人指責她勾結魔宮,她身為他的結緣道侶,他都能一劍刺下大義滅親,如今神州危在旦夕,他怎麽還在這裏給自己使絆子?什麽時候在他心裏,這些小情小愛終于排上名次了?
何況那道印……除了成魔不做解釋。
可是阮青梅又想起一件事。渟淵仙尊不是鈞天轉世嗎?他不是口口聲聲說令荀是鈞天心魔,要誅殺魔魂,怎麽自己也成魔了?
好家夥,鈞天兩個元神這會兒都入魔了,神州是不是完蛋了?
渟淵眸間閃過血色,握住她的手腕,執拗地問:“你沒回答我的問題,我與他一模一樣,我們本就是同一人,為何我就不行!”
這人瘋了!
手腕被捏得生疼,骨頭都要斷了,阮青梅想也沒想,另一手召喚平底鍋,對着新郎後腦就拍了過去。
渟淵在這個位面裏似乎也并不能使出全力,居然還真被她打到了,雖不重,也夠他怔忪一息。阮青梅乘勢揮手而退。
“沒有為什麽,我看你不順眼行不行?”
她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卻發現眼前的景象再度開始扭曲。她的身後,魔化渟淵不緊不慢地走來,似乎在嘲諷她無畏的掙紮。
突然,腰間一熱,她低頭不由大喜,那荷包居然又出現了!
阮青梅解開一看,依舊是一張字條,上面寫着:破陣眼。
這顯然是有人在提示她。
陣眼?如果這裏是幻境,那一定會有陣眼,但是陣眼在何處?
有了提示,阮青梅冷靜下來,尋找着破解之法,突然看見禮堂上面的大紅喜字,這個空間似乎是以此處為核心扭曲的,而喜字自始至終未曾變形。
看着逐步逼近的渟淵,她有些後悔,早知道剛才就不跑出來了。
阮青梅靈光一動,突然道:“渟淵仙尊,你為什麽想娶我啊?”
渟淵腳步一頓,他入魔後,只是本能着去做事,至于緣由,卻說不出所以。
“你該不會是內疚吧?因為你前世刺了我一劍?”其實不只一劍。
阮青梅不跑了,反而邊說話便靠近:“可是,我真的很生氣,就算你勉強我在這裏拜堂,我也不會原諒你。”
渟淵額頭紅印更甚,一瞬間周身魔氣猖獗,再難掩飾。
“但是如果你道歉的話,也許我就會……那我也不會原諒你的!”說話間,阮青梅已經向前了十餘步,到了射程之內。
阮青梅眉心一凝,手中的平底鍋化為□□,對着喜字輕輕一勾,一柄金色箭矢正中把心。
從天外突然傳來一聲清朗的——“破!”
下一刻,眼前的位面如鏡面碎裂一般剝落,鏡面的背後,是一片白茫茫的霧霭。
原來自始至終,她都在鈞天法陣內。只是不明白,她明明在令荀這一半鈞天元神的法陣內,怎麽渟淵那一半也進來摻和。
一道光折射晃得她眯起眼睛,她這才注意到,前面飄着一面小鏡子,鏡面上布滿裂痕,但還隐約能看見選項的字跡,看來這就是使她陷入幻境之物了。
竟然是這樣的投射把戲!怪不得聯系不上小游,原來根本就不是系統。那游戲結束也是假的了?
看來她還得繼續去找二狗子……
“青梅?”
阮青梅渾身一定,她猛地回頭,青年俊逸的身形映入眼簾。
白衣令荀一揮手,周圍白霧散去。
阮青梅又回到了杏花村,只不過這一次,她身處自己的新家——魔仙堡。這裏的一切都是她親手布置的,便是環境也做不得這麽細致。一襲素衣眉目溫和的二狗子就在院中,這眉眼,這溫度,不是令荀又是誰?
“二狗……哥哥?”
她才上前一步,卻又踟躇起來,雖然看起來很真,但難保不是鈞天又一個幻境。
令荀卻快她一步上前,将人緊緊地擁入懷中,像是鎖住失而複得的珍寶。
臉頰貼着他溫暖的胸膛,耳邊是令人安心的心跳,鼻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芳草氣息,阮青梅眼眶一熱,回抱住對方。
是令荀,真的是他,是認識她的令荀,是她好不容易追到的夫君。
她就知道,令荀沒那麽容易死,她的二狗哥哥才不會丢下她呢!
“二狗哥哥,我好想你。”也是這一瞬間,失而複得,阮青梅才發覺自己遠比以為的更思念令荀。
感受到懷中嬌軀的顫抖和淚意,令荀手臂的力道又緊了幾分。想到阮青梅這些日子的經歷,他胸中升起一聲嘆息,道:“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令荀一回來,阮青梅頓時覺得主心骨又有了,她吸了吸鼻子,軟軟地問:“二狗哥哥,你到哪裏去了,怎麽都不告訴我一聲,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如果令荀再沒有消息,那下回如果再來一個選擇題,她可不保證她會不會選擇離開。
“我知道,”青年眼中是情意濃的化不開,除了相思,更多的是心疼,“青梅,我都知道,辛苦你了。”
他知道,在所有人都認為他是魔頭的時候,阮青梅沒有放棄他,也知道阮青梅放棄了逃走的機會,拒絕了西無咎的建議,更知道阮青梅面對幻境的誘惑,果斷放棄了逃離的機會。
意識到她們并未脫離險境,阮青梅緊張地問道:“二狗哥哥,你一直被困在這個地方嗎?這裏為什麽和我們家一樣?”
這裏和魔仙堡一模一樣,但是阮青梅知道,和之前的環境一樣,這裏不可能是魔仙堡。她推測令荀和自己一樣,也是被困在其中。
“這裏是鈞天的識海。”令荀正色道,“這些都是我依據記憶幻化的。”
那她是怎麽進來的?
想到這陣子的糾結,阮青梅沒有責怪令荀,她相信他有苦衷,那麽現在,也是時候該說說他的苦衷了。阮青梅擡頭,說道:“夫君,你現在,應該能都告訴我了吧。”
一聲“夫君”,讓令荀心神撼動。一日為夫妻,夫妻當一體。
靜默片刻,他長嘆一聲:“是我不好,你想知道的,我現在就告訴你。”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隐藏的必要,九重天的渟淵也已經覺醒,他和鈞天之間的約定自然也不存在了,再瞞着阮青梅,只會讓她置身險境。
令荀自眉間道印輕點,指尖緩緩抽出一絲“靈識”,那靈識如一根絲線一般,搖曳着化作如豆光點,緩緩滲入阮青梅額心。
阮青梅覺得有什麽東西被錄入自己意識,而後腦海中出現了許多并不屬于她的記憶。
令荀用這種方式告訴她這一陣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也切實地感受到了令荀的心理變化。
她看到令荀覺醒後,不僅要與日漸蘇醒的鈞天元神争奪身體,更是被動承載了幾世神州沉陸的記憶——每一世每一世,他都在尋求改變,可最好的結果,也是神州之存活了十分之一的人。而在這些轉世中,阮青梅沒有一次活下來過。
得知他根本無法保護阮青梅,令荀心中充滿了絕望,尤其是,當他自身成為這絕望的“根源”。
神州界必然會毀于一旦,鈞天對他說,因為這是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
……
一切還要從當年的鈞天帝說起。
當年神州界還只是三千小世界之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雖然生出了鈞天這樣的天才,但是天地靈力稀薄,仙門造詣不足,并不足以支撐他的才華,以至于還是凡人之軀的鈞天很快就成為了神州第一人。
鈞天快速達到了位面的上限,要繼續突破,需要更多更高級的資源,而神州界已經無法提供。鈞天縱然奇才,但生錯了地方,作為上仙飛升的階梯,神州界不夠格。
鈞天不信邪,非要強行突破,最終雖然沒能飛升上界,卻在神州界與上界之間,找到了一個新的空間。此間無人,無物,無生靈,無世界,唯有一片混沌以及累年累月的靈力。
鈞天何等驕傲之人,當即決定,既無“上界”,他便自己創造一個,以此地為新的階梯來修行,也就是如今的“九重天”。
至于原本的神州界,因為從鈞天敲開的入口得到了九重天靈力滋潤,從一個末法空間升為修仙大陸。一時間,神州界修士遍地,休仙之風空前,皆托鈞天福祉。
三千年前,鈞天帝将元神分為兩半,想要将心魔鎖在自己半身體內,不想最終隕落。按理說轉世後,兩份元神本該合而為一。未想魔祖、九大宗、凡人世家卻起了貪念,打着“除魔”的名義,用邪術阻止了鈞天元神合二唯一,扣住了其中的一份,封印了他的靈根、仙骨、氣血和氣運,引其為自己所有。
而這被扣住的,便是鈞天的本元,另一半逃脫的,則是心魔,後來轉世成為渟淵。
所以,渟淵口口聲聲誅殺令荀,除了阮青梅的原因,也有心魔慫恿的因素。之前他一直努力壓制,不過随着記憶覺醒,他似乎已經被心魔控制了。
封印鈞天半道元神這件事,單憑幾個人的力量,肯定是做不到的。可以說,當時的神州界修士或多或少,或知情或不知道情,都嘗到了這件事的甜頭,都不無辜。
鈞天帝沒有想到,曾經這些靠着自己護佑,奉自己為神明的人,竟然會如此貪婪,就這樣“分食”了他的一切;而當年那些人也不會想到,他們擁有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三千年間,神州界仙風盛行,宗派據守靈脈,各自為營。神州大陸看似興旺,其實天地靈氣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靈脈透支,能量混亂,天災不絕,戰火不斷,凡間惡念叢生。而修士索取無度,致使靈脈枯竭,百年之內,無論鈞天帝是否“滅世”,神州大陸都會因靈力枯竭而“降級”。
這一墜落過程,必會導致生靈絕跡,淪為廢土。
末日降臨,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條。
令荀與鈞天交涉,便是勸說自己體內的鈞天元神“救世”。這一世與從前記憶中的不同點在于,鈞天四道禁制全解,恢複了部分靈識,并不全是戾氣加身,還能溝通。作為交涉的代價,令荀不惜作這個“惡人”,斬斷靈脈,又專斷了世家氣運,任其衰落。
一方面來撫平鈞天恨意,一方面,也是保存神州靈氣,讓神州界不至于在沉陸過程中四分五裂。
所以之前那些人并非無故找上他,只不過他做得十分隐蔽,本不會牽連阮青梅。偏九重天的人多管閑事,故意洩露他的蹤跡,又僞造許多禍事栽贓嫁禍在他身上,想要借凡間之力壓制他。
原來如此,阮青梅總算解開了心底的疑惑,可又有些郁悶:“這些事,你又有什麽不能告訴我呢?”
令荀忙解釋:“鈞天與我約定,不讓我與你坦白,也不得與你告別,他要與我賭——賭你會不會棄我而去。”
阮青梅看到這一段相關的回憶,不由氣結。
鈞天帝這個單身狗自己情路不順,竟然也見不得別人好,好端端挑撥人家夫妻感情,就這破性格,怨不得當年玄瑛不待見他。
有病!
作者有話說:
白天睡過去了。
補上,這是白天的。
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