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蔣繹的來去匆匆并沒有像塗琰想象中一樣,在他的生活裏掀起多麽大的波瀾。後來塗琰想了想,也許是因為他最近過得太忙太充實,沒什麽時間像以前那樣閑得蛋疼地傷春悲秋了。

《長平舊事》在這邊影視城的戲份基本就算拍完了,下一站,就是在吹毛求疵的言導的堅持下,全組拉到山溝裏去取景。

塗琰是個愛好非常樸實的富二代,一點也不小清新,絲毫沒有時下有錢人追求“返璞歸真”的愛好。他喜歡并且只喜歡在方便快捷現代化的大都市裏生活,對撈魚摘果挖野菜沒半毛錢興趣,從小到大去農家樂的次數不超過三次;而且他十分追求享樂,從未有過嘗試徒步登山野營這種自虐式運動的想法。

以上,說明塗琰對他之後一個星期的鄉村生活毫無憧憬。

然而,并不是憧憬才會被打破,現實這個小妖精還有可能雪上加霜地讓你更加厭惡本來就不受期待的未來。

身嬌肉貴的塗二少,在他們開車進山的途中,華麗麗地暈車了。

塗琰第三次狂吐之後,奄奄一息地回到車裏,整個人攤成了一只拆骨雞。他氣若游絲地對夏晔控訴道:“我不管,拍完以後讓我哥開飛機來接我。”

夏晔心疼地摸了摸塗琰的頭發,沒忍心告訴他那個山溝裏連個停機坪都沒有。

不過好消息是他們現在終于可以停車休息一會了,因為他們前頭有輛拉設備的車抛錨了,在這狹窄的山路上,一堵就是一長串,誰也別想過去。

當天等他們終于折騰到預訂的賓館時,已經接近淩晨。頭一天的拍攝計劃是不可能進行了,而且言湛還不得不把第二天的開工時間推後了兩個小時。倒不是因為他偶爾良心發現,而是客觀情況不允許——就算道具後勤連夜加班,也不可能在預訂的拍攝時間完成準備工作。

這一路雞飛狗跳的出師不利,似乎已經為此後一周的種種不順拉開了序幕。

塗琰一覺醒來是恢複了一些,但是臉色還是鬼似的蒼白。化妝師給他打了兩遍腮紅,才勉強打出一點好氣色。化妝師舉着刷子,戳了戳他的臉:“來,笑一個。”

塗琰一點也不想笑,但還是聽話地笑了一下。

然後就聽那殺千刀的死基佬痛心疾首地說道:“寶貝兒啊,待會演戲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笑,要不言湛那個死強迫症得讓你ng八百次。”

塗琰:“……”

不過這一場也确實沒什麽可笑的。盧翊澄的父親死得猝不及防,關岱被人陷害險些锒铛入獄,一夜之間忽然要撐起整個家族的盧翊澄手足無措,哪裏笑得出來。幸好最後他撐了下來,雖然花了巨大的代價,但是好歹保下了關岱。暫時得以喘息的兩個孩子,像兩只失去了庇護的小獸,在外面不得不架起成年雄獸的沉重皮毛,只有躲回窩裏時,可以相互舔毛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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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翊澄和關岱住進一所山莊,遣散了所有工作人員,過了三天與世隔絕的日子。

只有三天,然後他們就必須改頭換面,橫空出世。

關岱剛剛遭受了将近十天的非法監禁,目前整個人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态都不太好。盧翊澄既然遣散了一切閑雜人等,就只好親自照顧他。可惜盧少爺的看護經驗着實有限,幸虧關岱不是特別虛弱,不然搞不好沒準要死在自己人手裏。

此時,盧翊澄趁着關岱睡覺的功夫,正在廚房裏跟一鍋清湯面死磕。

盧翊澄手邊擺了若幹碗失敗之作,不是鹹了,就是酸了;不是沒熟,就是熟過了。而且他對他的失敗毫無心得,每一次挑戰都是嶄新的。

“雞蛋煮好;青菜備用;雞湯……”盧翊澄拿起一塊x湯寶,咕哝道:“雞湯get。”

盧翊澄單手抱着筆記本,上面赫然是“雞湯面的一百零八種做法”。

盧翊澄再次清點了一遍材料,确認無誤後開始嚴陣以待地燒第n鍋水。

“雞湯煮沸。”盧翊澄往沸水裏扔進一塊x湯寶。

“放入面條,煮沸……面條呢?”然後是一陣手忙腳亂。

“沸騰後放入青菜,加鹽。唔,鹹了,再加點水吧……”

嚴格按照網上的步驟,盧翊澄終于弄出了一鍋能下口的面。他滿意地搓搓手,自言自語道:“下面就剩最後一步了,加油。”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沒有剝皮的雞蛋整個扔進了鍋裏。

鏡頭外的所有人笑得直要打跌,連言湛都中肯地說道:“塗琰這段演得不錯,是本色出演吧?”

聞歷努力板了板臉,準備入場。

盧翊澄懊惱地看着鍋裏的雞蛋,揪了把頭發:“完蛋,又不能吃了。”

他正垂頭喪氣地把煮沸掉的面倒進盆子裏,就聽見廚房門口傳進來一陣輕笑。

盧翊澄回頭一看,只見關岱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正倚着廚房的門框站着,也不知道看着自己犯了多久的蠢。他老臉一紅,說道:“就快好了,你先去飯廳坐一會。”

關岱卻沒有動,而是饒有興味地看着他:“不忙,讓我見識見識咱們家少爺的手藝。”

盧翊澄瞪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又開始一邊念叨一邊重複之前的步驟。青菜、面條、雞蛋——這回提前就剝好殼了、雞湯,卻被關岱笑着一把搶過x湯寶:“等等等等,你說什麽?這是雞湯?”

盧翊澄理直氣壯地奪回x湯寶:“電視裏都說了,這東西一塊沖開就是一碗雞湯!”

關岱目瞪口呆,繼而爆發出一陣大笑。等他笑夠了,不由分說拉着盧翊澄離開了廚房,口中還一邊奚落道:“我的天啊,這些天我竟然頑強地活了下來。”

然後他們在飯廳裏站定,盧翊澄剛想發脾氣,關岱握在他小臂上的手卻順勢而下,準确地摩挲上了他的右手、昨天剛被燙出來的水泡。

關岱的聲音溫柔而低沉:“謝謝。這幾天謝謝你了。”

歡樂逗比風一秒鐘變溫柔深沉,竟然還能銜接得無比自然,然而塗琰依舊表示這段真是沒眼看啊。

根據一般人民群衆所熟悉的套路,受傷的男主一般都會由女主照顧,然後在此期間兩人之間的感情突飛猛進一日千裏*。然而這一部……

果然就是對狗男男吧。

這個鏡頭到這裏就結束了,言導對此表示非常滿意,除了“關岱最後看着盧翊澄的眼睛時不夠深情”。他想重來一次,但是被副導演和監制老師同時否決了。于是全組的人開始搬設備挪布景,準備拍攝下一個鏡頭。

也是今天的最後一個鏡頭。

關岱用冰箱裏那些青黃不接的食材東拼西湊地做了兩個菜,配上盧翊澄堅持的x湯寶湯面,總算正經吃上了一頓飯。飯後,關岱和盧翊澄出去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從半山腰爬上了後山山頂。

劇組取景的山頂幾乎是一整塊平坦的巨大岩石,按說非常容易讓人産生安全感。可是根據他們那個變态導演的要求,塗琰和聞歷得坐在接近邊緣的地方。這就有些令人為難了,因為塗琰有點恐高。

然而他還有點恐言湛,所以略微難以抉擇。

聞歷私下安慰他道:“沒事的,咱們不坐在特別靠邊的位置,不可能掉下去。再說劇組都有保護措施的,你盡量不要想它就好了。如果實在害怕的話,你就抓着我的手。”

塗琰深吸了一口氣,試着去碰了碰聞歷的手,果然覺得好多了。

盧翊澄和關岱坐在山頂的岩石上,獵獵罡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極目遠眺,天寬地廣,他們卻唯有躲在這與世隔絕的小小莊園裏,才能得片刻安寧。

“明天就要回去了,翊澄。”

他們都知道,今夜十二點一過,就意味着他們這短暫的偷來的平靜生活,結束了。行将坍塌的山壓在他們的肩膀上,即使壓得他們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他們也還是得扛着它,挺過兇險的風浪。

“這個時候他們就該幕天席地地來一炮。”言湛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可惜什麽似的。

監制老師面無表情:“然後你就等着投資商上天入地地追殺你吧。”

言湛無聲地笑了笑:“總有一天老子自己做投資商,想怎麽拍,就怎麽拍。”

鏡頭裏的兩個少年多麽美好,他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他曾肆意揮霍掉的青春;和他在心裏勾勒了許多年的夢想的樣子。

也許真的可以……

關岱微微偏過頭,低聲道:“我一直想問問你,為什麽相信我?”

盧翊澄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不為什麽,我爸一直讓我相信你而已。”

關岱溫和地看着他:“哦?如果我騙了盧叔叔,那你可怎麽辦呢?”

盧翊澄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那你就一直騙下去吧,直到你我有一個先死了,也就圓滿了。”

關岱卻只聽到了盧翊澄無條件的信任。他心下動容,感動地說道:“翊澄,那你會後悔嗎?傾盡家財,最後救了一個騙子。”

盧翊澄不耐煩地擺擺手:“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話?什麽後不後悔的,不就是錢麽,以後總能賺到更多。你沒事,那就好了。”

“非常好!”言湛甚至興奮地站了起來:“表情動作都很到位,‘關岱’和‘盧翊澄’一直勾着手的小細節處理得也很不錯,就是可能攝像機沒有拍到。”

塗琰心想那明明是因為我恐高,根本不是什麽“小細節”好嗎!再說了,一個非午夜檔正常向電視劇,男主和男二粘粘糊糊地勾個手指像什麽樣子!

……導演的取向果然有點奇怪啊。

這個鏡頭是男主成長的重要鏡頭,之所以一直拖着沒有拍,一方面是因為導演強迫症,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它确實非常重要,需要謹慎處理。在大部分拍攝都結束了的情況下,這個鏡頭的順利完成讓整個劇組的人都松了口氣。連言湛都開心地大發慈悲,在下午四點鐘就宣布當天的拍攝結束——盡管這荒郊野嶺的也沒有哪裏可以玩的。

此時此刻,塗琰只想回房間好好睡上一覺。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累了,所有人都沒有覺得意外,于是塗琰順利地回到房間,好好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着。

他的思緒太亂了。

塗琰那顆連神經線都橫平豎直的大腦,實在裝不下什麽紛亂的思緒;在他以“你沒事,那就好了”結束了一整天的表演,也完成了“盧翊澄”這個人物的成長之後,他總有那麽一會要覺得自己就是盧翊澄;自己好像也跟着這個人物一起長大成人了。

肩膀上那莫須有的擔子,無形卻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塗琰在看過那麽多次心理醫生之後,對這種情況的處理略有心得,也能自己慢慢調整;然而更加讓他坐立難安的,是當時戲中的那個場景與現實的交疊。

就在不久前,他在聞歷的房間,也曾對他說:“你沒事就好。”

塗琰對聞歷說“你沒事就好”,是懵懵懂懂的;盧翊澄對關岱說“你沒事,那就好了”,是真心實意的。

兩個截然不同的場景,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遮光簾盡職盡責地擋住了所有的光線,黑暗中,他漸漸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塗琰睡着了,他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他又回到了剛才拍戲的山頂上。那小山包成了高聳入雲的偉岸山巅,風仿佛靜止了,周遭的一切都被雲彩包裹着。朦朦胧胧的,似乎有個人影背對着他,站在剛才盧翊澄和關岱坐過的地方。

塗琰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像個初次墜入愛河的小姑娘,心裏明明那麽渴望,卻近鄉情怯地不肯再往前一步。

如果他走了,那我就追上去。塗琰這樣想道。

可是那個人沒有走。他不但沒走,還慢慢吞吞地轉過身來。

蔣繹?

曾經魂牽夢萦的名字好像裹了一團棉花糖,将他狂跳不止的心髒拉近了一片甜蜜粘膩的沼澤。那人終于轉過身來,卻意外長了一張聞歷的臉。

塗琰驚訝極了;而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終于在他的夢境中說了第一句話,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卻是:“關岱?”

夢中人頂着聞歷那張溫柔寬和的臉,笑容是格格不入的妖嬈魅惑。他一步步走向塗琰,說道:“塗琰,你那麽信任我,還肯傾盡家財救我,是因為你愛我吧?”

是因為你愛我吧?

你愛我吧?

愛我吧?

塗琰活生生地吓醒了。

塗琰坐在床上急促地呼吸着,冒了一頭的冷汗。他生平做得第一個關于愛情的夢,竟然是個懸疑驚悚版的!

他這桃花運得是多麽慘不忍睹啊!

這個夢說明了什麽?他潛意識裏已經不再喜歡蔣繹了,而他也沒有像他擔心的那樣喜歡上他的情敵,他愛的人,竟然是虛拟的關岱嗎?

塗琰覺得他完全不能接受這種設定。

而且更讓他尴尬的是,他發現他的內褲一片潮濕。

然而塗琰不得不承認,夢中的關岱那個勾人至極的樣子對他的沖擊是巨大的,并且直白地反應在了他的身體上——他幾乎立刻就石更了。

淩晨三點十八分,塗二少面無表情地把春、夢的證據沖進了馬桶裏。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噩夢吓着了,塗琰再也沒睡着。

第二天早上,化妝師照例吐槽了塗琰的皮膚狀态。

“我的天啊,你昨天夜裏背着我們打劫去了?明明睡得那麽早,怎麽還是這幅鬼樣子。”

塗琰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虛弱地鬼扯道:“水土不服,半夜三點就給我難受醒了,再沒睡着。”

化妝師心疼地鬼叫了一聲,絮絮道:“少年啊,你這樣得找個人照顧你才行啊。”然後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猥瑣地笑了起來,笑夠了又擠眉弄眼地對塗琰說道:“你這水土不服好治,找個男人,藥到病除。”

塗琰幹脆閉起眼,眼不見心不煩。

幸好整個塗琰今天只有一場戲,而且沒幾句臺詞,混混就過的,要不就他現在這個狀态,言湛得弄死他。

拍完了塗琰就往樹底下一靠,開始補眠。聞歷的整個上午幾乎是滿的,孟喬也有兩場戲,夏晔要照顧他們倆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人注意到塗琰的異常。

塗琰這一覺,一直睡到有人叫他吃飯。

塗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路郁杉站在他面前,一手拿着盒飯,一手正在輕輕推他。見他醒過來,路郁杉笑了:“在這也能睡得這麽香?剛才後勤的姑娘叫吃飯的時候都快喊破喉嚨了,你都沒聽見?”

塗琰擡頭一看,烈日正當空,應該是已經到了中午。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解釋道:“昨晚沒睡好,剛才太困了。”

路郁杉“唔”了一聲,遞給他一盒盒飯:“吃吧。”

于是塗琰跟路郁杉一起坐下來,開始吃他的午飯。路郁杉情商高又健談,随便說句話都能讓人如沐春風,沒過一會,塗琰也能跟他有說有笑了。兩人就這麽愉快地吃完了一頓飯,把空餐盒送到垃圾處理的指定地點後,路郁杉問塗琰道:“你下午還有戲嗎?”

塗琰搖了搖頭。

路郁杉:“那正好,你搭我車回酒店吧——看給你困的,在這幕天席地地睡着,再着涼感冒。”

塗琰覺得現在他整個人還是有點昏昏沉沉的,搞不好待會真的又要睡過去。山裏過了兩點就要開始冷了,在這個鬼地方感冒不僅難受還要給別人添大麻煩。于是塗琰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那謝謝路哥了,我跟夏姐說一聲。”

可是夏晔這會偏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于是路郁杉道:“待會我給她發個短信就行了,咱們走吧。”

這只是個小插曲,塗琰美美地睡了個下午覺後,就給忘到爪哇國去了。晚上聞歷叫他去吃農家飯的時候,他已經又神采奕奕了。他們的那一桌都是演員,都要保持身材,只有塗琰胃口大開,統共一只雞,兩條腿都進了他的肚子。

第二天上午還是沒有塗琰的戲份,他跟言湛請了個假,準備好好休息一下,順便梳理梳理他那點匪夷所思的感情問題。然而上午十點,塗琰剛剛完成了“好好休息”這一項,正在為他的第二項做準備工作,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準确地說,那應該叫砸門。塗琰有那麽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趕上了警察抓嫖、娼。

塗琰打開門一看,門外氣急敗壞地站着的,是夏晔。

“姐?你怎麽這會跑回來了?”塗琰驚訝地把她讓進房間,看她氣喘籲籲的樣子,趕緊給她倒了杯水。

夏晔也不客氣,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給我說,你昨天都幹嘛了!”

塗琰:“……拍了場戲,拍完睡着了,然後吃過飯就回來了。不是,這荒郊野嶺的,我就是想幹點什麽也沒條件啊!”

夏晔嘆了口氣:“刷微博,自己看。”

她眉頭緊鎖,嘴唇緊緊抿在一起,嚴厲得如臨大敵。塗琰也跟着緊張起來:難道自己的豔、照被po到網上了?

然而後來他想了想,自己似乎并沒有這種東西可以讓人po。

塗琰打開微博,輕車熟路地搜索自己的名字,看着屏幕上的小菊花在這山溝的破網中頑強地轉動着。過了好久,才終于彈出搜索內容。

塗琰:“咦,姐你快看,我進表情包了!”

夏晔:“……”

塗琰又往下翻了好幾條,才終于翻到了夏晔想讓他看的東西。

那是一組照片。

只不過因為太過平平無奇,熱度連表情包和舊聞都沒能戰過。

“你從片場跑回來就為了給我看這個?”塗琰狐疑地看着夏晔,又确認了一遍:“就因為我跟路哥同框了??”

這組照片是昨天他和路郁杉一起吃飯時被拍到的,兩個人雖然相談甚歡,但是并沒有出格的舉動,甚至連一點肢體接觸也沒有,怪不得帶了路郁杉這麽大的咖位都不溫不火的。

夏晔冷笑了一聲:“對啊,就是給你看這個,吓不吓人?”

塗琰老老實實道:“沒有你剛才砸門的時候吓人。”

夏晔恨鐵不成鋼地給了塗琰一個爆栗:“你啊,可也長點心吧!”

“咱們可是在大山溝裏拍戲,請問你已經紅到夠資格被狗仔追到山裏了嗎?并沒有。路郁杉倒是有可能,可問題是他現階段的行程是保密的,除了老板和我,只有劇組的人知道。那麽現在問題來了,是劇組有人偷拍你的照片賣給狗仔,還是幹脆有人洩露了路郁杉的行程?”

這缜密的推理聽得塗琰目瞪口呆,深深覺得自己的智商缺陷暴露無遺,于是趕緊表現出勤學好問的一面:“然後呢?”

夏晔白了他一眼:“然後?然後我并不認為有人賣了路郁杉的行蹤,因為他進組那麽多天,根本沒有媒體發過他的任何八卦。”夏晔拍了拍塗琰的肩膀:“所以不幸的是,少年,趕緊反思一下你究竟得罪了什麽人吧——畢竟你只是個小新人,就是一打照片也賣不了多少錢。”

夏晔看着塗琰一臉呆相,搖了搖頭:“你就在這好好想想吧,我得走了。”

塗琰:“走?”

夏晔頭疼地嘆了口氣:“那邊還有一位等着安撫呢,真是累死老娘了。”

夏晔說的“等着安撫”的另一位,是正在大發雷霆的另一個當事人,路郁杉。

“我說過多少次,不接受捆綁炒作!”路郁杉暴躁地踱來踱去,壓根不聽幾個助理的好言相勸:“我不管那個新人是什麽來頭,說不接受就是不接受!”

這時,夏晔推開門進來,幾個助理齊齊松了口氣,哭喪着臉看着她:“夏姐……”

夏晔擺擺手:“沒事了,你們出去吧。”然後她來到路郁杉面前,直白坦然地看着他:“郁杉,我已經跟老板确認過了,沒有人捆綁炒作,這件事是個意外。”

路郁杉冷笑了一聲。

夏晔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是這樣的,塗琰是個不錯的苗子,公司是打算好好培養他的,所以不可能在他沒有任何作品的情況下,先讓他用各種不正當炒作的方式紅起來。”

夏晔的話有理有據,路郁杉顯然是相信的,但是這僅僅代表他願意相信公司而已。

路郁杉哼了一聲:“我相信你,相信邱總,但是我怎麽知道這不是那個小新人自導自演的把戲?你看看網上的評論,這件事得益最大的就是他!”

夏晔皺了皺眉,脫口而出:“他自己?不可能。他沒這個智商。”而且,他也沒有那麽想紅。

路郁杉:“小晔啊小晔,你才帶了他幾天,就那麽相信他?我不信這事背後沒人推。你也不是第一天在這個圈子裏混了,你該知道的,如果換了別人,這種東西下頭早就一片群嘲抱大腿了。怎麽偏偏到他這就是‘人緣好’、‘影帝大大的好友’?”

夏晔一時語塞,她剛才接到邱斯梁電話後差點氣瘋了,還真沒想到這一點。夏晔皺了皺眉,喃喃道:“是啊,你倒是提醒我了,這事肯定有推手。可是,究竟是誰要跟他過不去?”

路郁杉氣笑了:“行行行,你就護着他吧,反正我不信。我要去發聲明,我跟他根本不是什麽好朋友!”

“哎!”夏晔趕緊攔住他:“祖宗哎,這個節骨眼上您就別添亂了,行嗎?”

路郁杉不滿道:“這能怪我嗎?小晔,你手下不是只有他一個藝人,你不覺得你最近的工作偏頗得有點厲害嗎?”

夏晔使勁掐了掐眉心:“好好好,是我不對,我會好好反思的。”她頓了頓,咕哝道:“可是,明明是因為他不省心,我才會多顧着他一點;而我最近沒怎麽管你,還不是因為你自己非要給自己放假?”

路郁杉“哼”了一聲,義正言辭地說道:“我沒有給自己放假,我現在就在劇組拍戲。只不過因為導演跟我有些誤會,而我的經紀人又遲遲沒有跟他溝通,所以才導致我現在沒有工作可做。”

說完,他還暗示意味十足地看了夏晔一眼。

夏晔舉起兩只手,作無可奈何投降狀:“我這就去跟他溝通,盡量讓你趕緊開拍,行不行?”

路郁杉點點頭:“那你最好快一點,聽說他在改劇本,已經快把我的戲份删光了。”

夏晔:“……”

不知道夏晔是怎麽跟言湛溝通的,總之,當天下午路郁杉就接到通知,讓他準備明天開拍。路郁杉十分滿意夏晔的工作效率,發聲明的事總算不了了之。

路郁杉哼着小曲去找言湛拿劇本,言湛沒好氣地扔給他薄薄幾張紙,不情願地說道:“拿回去熟悉一下,一共八個鏡頭。”

路郁杉對他的惡劣态度照例包容,他愉悅地翻了翻,道:“還不錯啊,阿湛,總算還沒把我的戲份删光。”

言湛皮笑肉不笑:“删光?那怎麽能呢?不過——”他話鋒一轉:“明天劇組會集中精力拍你的鏡頭,你最好拿出你的職業水準來,争取這兩天就給它拍完。”

說完,言湛起身就走,路郁杉的笑容就這麽僵在了臉上。

良久,站在原地的路郁杉臉上露出一絲嘲諷,抱着他費盡心機求來的劇本離開了。

那麽多年沒有上過言湛的戲了,他得好好準備一下;他做了那麽多,不就是為了讓他看一看今非昔比的自己麽。

第二天,路郁杉來到片場時,發現工作人員搭了兩個布景。他疑惑地跟着小助理來到其中一個場地,只見言湛的助理戰戰兢兢地從鏡頭後面探出一個頭來,對他心不在焉地假笑了一下:“路哥,好了嗎?好了咱們随時可以開始哈。”

路郁杉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問道:“言湛呢?”

助理不由自主地往遠處的另一個布景前掃了一眼,心裏十分怨念。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鎮元子和孫大聖鬥法時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那個可憐的土地小老兒。

助理哭喪着臉:“路哥,咱都得服從安排啊。”

路郁杉氣笑了:“行,服從安排,我知道。”他走進臨時搭建的、顯然有點粗制濫造的布景,掃了幾眼設備:“淘汰的、備用的,嗯,言湛對我真是好。他是打算随便拍一拍把我打發走,後期直接把我的鏡頭全剪掉,是吧?”

助理幹笑了一聲:“那怎麽能呢。”

言湛原話是:“設備不成?也沒讓你拍得多好啊。這幾場權當給你練手,你盡力就好了,放心,到時候所有能看的鏡頭我都給你留着。”

這已經算是從言導嘴裏說出來的比較像人話的語言了,他很少有這麽和顏悅色寬宏大量的時候,然而助理卻覺得,他還是寧願挨頓臭罵。

路郁杉知道為難言湛的助理毫無意義,他遷怒地瞪了助理一眼,氣沖沖地到旁邊去找言湛。短短幾步路,路郁杉已經平靜了不少,他來到言湛面前是,壓着火氣道:“阿湛,你這是什麽意思?”

言湛擡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別擔心,我的助理水平也不差,當然可能不如我,但是比你拍的那些垃圾電影的導演強多了。”

路郁杉怒道:“我擔什麽心……不對,言湛,這是擔心的問題嗎?你明知道!”

言湛推開他的手:“我知道什麽?我該知道什麽?我只知道時間來不及,不重要的戲份不需要我親自拍。恕我直言,你非要演的這個角色,我就算按市場價給你結算,也比不上我在這拖一天燒掉的經費。”

路郁杉看起來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言湛漠然地看着他:“別覺得自己受了什麽不公正的待遇,我去掉的角色、删掉的戲份又不止你一個人。你讓夏晔來跟我溝通,我也看在從前的份上給你的角色留了戲份。難道因為你是影帝你大牌我就要多拍一堆無關緊要的東西嗎?世界上沒有這樣的道理。再說了,路郁杉,我比你更大牌。”

言湛終于氣得路郁杉拂袖而去。他離開時剛好迎面撞上了化好妝的塗琰。塗琰笑着同他打了個招呼,路郁杉卻只扔給他一聲冷哼。

塗琰莫名其妙地看向言湛:“路哥這是怎麽了?”

言湛嗤笑一聲:“大概今年忘打針了吧。你都準備好了?別整天湊在我旁邊八卦,劇本都背下來了嗎?”

塗琰一縮脖子,趕緊夾着尾巴跑了。

言湛看着路郁杉的背影,面色冷淡至極。他自言自語道:“光會叫經紀人壓我,自以為很聰明麽。還不是連誰是狐誰是虎都沒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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