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趙盈接受能力強大,腦子轉了個圈就把這件驚天地的秘聞給呼嚕咽到肚子裏去了,要不怎麽在趙宣的暴力鎮壓下開心地活了這數年。
他四處轉轉,見石洞裏沒有其他要緊的東西,便問南歌:“我們怎麽出去呀?”
南歌搖頭:“我也不知,若不是少爺,我們還發現不了這裏有個洞穴。”
陳一殺大笑:“終于輪到爺爺我出馬了,小子記住,讀書人有讀書人的志氣,匹夫有匹夫的智慧,現在你們靠不了天靠不了地,只能靠着爺爺我才能重見天日!”
趙盈道:“別廢話,出去以後一定逼迫你去洗澡,全身都是汗味。”
陳一殺聞聞自個的衣袖,道:“也沒多大味啊!要像你似的,天天洗澡,娘們一個!”?趙盈瞪他,“你再說?”
陳一殺投降:“不說了不說了,哎,連說話的自由也沒了。”
陳一殺喃喃嘆氣世風日下,手下不停用劍柄敲擊四周石壁。
南歌一眼看出其中門道,此處一定另有石道,否則蘇王如何出去?
趙盈見兩人都東敲敲西敲敲,瞬間了然,他撸了袖子拿起一本厚書“當”地砸在一處石壁上,竟是空當當的。
另外兩人是武功高強之人,耳朵靈敏,眼睛刷刷射過來。
他們敲了這麽久,還不抵趙盈的一下?別活了別活了,老天爺不公啊!
趙盈臉上滿是喜色,晃了晃手中的書,得意對陳一殺道:“看見沒,這就是讀書的好處。”
陳一殺道:“詭辯!”
趙盈道:“喲,您還會這麽複雜的詞呢?我一直以為您老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陳一殺找不到反駁的詞,幹脆正經做事,過去用手摸那塊空心的石牆,突然用手一砸,“砰”地一聲一塊長方形磚型痕跡顯現出來。陳一殺再用劍柄一戳,便有了個大洞。
陳一殺咚咚地用腳跺開石磚,牆的另一面不是光明,仍是黑暗。
南歌拿起燭臺湊近,三人往裏看,是一條寬而長的通道。
三只腦袋面面相觑,黑暗沒有盡頭,是繼續前進,還是原路返回?
趙盈握拳:“我選擇前進,又不是黃泉水,總會走到頭的。”
南歌不贊同道:“少爺,不準說如此不吉利的話。”
趙盈道:“那你說去不去?”
“自然是去的。”又轉向陳一殺,用胳膊肘推他:“你去不去?”
陳一殺道:“我不去誰保護你們?這不是廢話麽?”
趙盈嘟囔一句:“也不知是誰廢話多。”便率先鑽了進去。
三人走得完全忘了時間,地道內不只是黑暗,還有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和金銀財寶。
南歌道:“這就是王德昌他們要找的東西吧,想不到少爺才進谷半天便誤打誤撞發現了,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貪婪的小人自然得不到老天的眷顧。”
王德昌是趙盈母親的大伯,數十年來,一直觊觎蘇王當初留下的寶藏。他自私自利,野心勃勃,做夢要取代嫡系子孫,成為斷陽谷的主人,然後推翻大周,複辟燕朝。
二十年前,他使用奸計讓嘉承帝擄走王祁,把斷陽谷據為己有,發展了衆多親信。但只有嫡系那一脈所知的寶藏所在地和可以號令天殺閣舊人的蘇瑰翎一直不知下落。
三年前,嘉承帝駕崩。
柳家竟然趁亂把王祁救出來,迎回谷中主持大局。一介女流能有什麽遠見和韬略,還不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谷中任他控制。
聽聞王祁為大周皇帝生的那個小野種回來了,蘇瑰翎或許就在他手裏。
等他所有東西都到手了,小野種就和他母親一齊下黃泉去吧!
王德昌坐在水榭中等下人的消息,一臉奸笑,似乎皇位已經盡在掌握。
直到下人來報,王德昌倏地站起來,小野種竟然丢了!
他一腳踢到來人的胸口上:“蠢貨!”
“快去把王祁看管起來!”王德昌來回踱步,思考對策,叫來人,吩咐道:“你,去把五誅散的解藥全都拿過來,一顆也不留!”
王德昌自以為算無遺策,他已在楓華院布下天羅地網,只等小兔子入網。
可他卻不知,有些人的命是老天爺也珍惜的。
南歌在一堆金光閃閃的珠寶之間發現了解毒治病的寶貝,正是解趙盈身上五誅散的良藥之一。他趁着趙盈四處翻看有沒有留下蘇王或是太祖的墨寶,悄悄把藥混進之前給趙盈暫時抑制病情的藥汁裏。這藥汁他是專門帶着的,就怕趙盈突然毒性複發,再成了活死人。
南歌騙着趙盈喝下去,等藥被他喝得差不多,又感嘆小少爺太容易上當受騙了,跟他說是強身健體的補藥,立刻不怕苦不怕難的喝下肚。
他哪裏知道,趙盈做夢也想翻皇帝的身。強身健體,哪裏找的好事?一定不容錯過。
密道的出口是在半山腰上,藏着如此大量的珠寶,必須要有一道門來把守。門上解密的難題正是一道千古棋局。
如果解不開,那這輩子別想出去了。除非走回老路,但那狹窄的黑暗通道會讓人再次絕望。金銀財寶啊帶不出去啊,這是何等的悲催。
可巧的是,趙盈正是棋之大手。
這道門,這山洞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做一樣。
趙盈喜滋滋地下完最後一步,大手一揮,如同一個帶兵的将士一般,“前進!”
“啊啊啊!”趙盈走出幾步,連忙收回腳,拍胸脯:“吓死我了,怎麽在半山腰啊!!差點摔死了!”
陳一殺走到山洞邊一看,上面垂下來的粗壯藤蔓遮住一半視線,确實很難發現。他道:“這個簡單,你趴我背上,我帶你下去。這位兄弟不在話下吧?”
南歌道:“我可以背少爺……”
陳一殺鄙視:“行了就你那小身板,在我後面跟緊喽!”
大老粗說着不待趙盈有反應,單手把人撂到背上,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拉着粗大的藤蔓蕩到對面的樹上,幾下起落便順着高低不一的樹降到地上。
南歌下來時,趙盈依舊驚魂未定。
他咽了口口水,道:“好,好刺激……好玩!”
方才的一瞬間他想起很久以前趙宣背着他在皇宮數百個宮殿上飛來飛去,趙宣那時已經長的很是高大,背着小小的自己,腳踏在琉璃瓦上,落下又起飛,落下又起飛……
他那時真的是把所有的年少夢想都放在了趙宣身上,趙宣就是他長大後想成為的模樣。
哼!可惡!這次他才不會輕易就原諒他!
趙盈怒氣沖沖地撥開草叢向前走,誓要報複壓倒可惡的哥哥!一想到他把自己的陽物插進趙宣的小屁屁裏,就捂着嘴嘻嘻笑個不停。
陳一殺皺眉:“他怎麽了?”
南歌搖頭:“不知道,大概是想起某個開心的事吧。”
趙盈一旦腦袋裏裝了色色的畫面,便停不下來腦補,不會兒就面紅耳赤地搖頭。原來是這樣插的嗎?要先用手指,不行不行,哥哥還會親,怎麽親的下去喲!趙盈大感自己知識匮乏,實施前一定要向五哥讨教讨教。
趙盈三人走了一個時辰才走出綠草叢生的樹林,遠遠便望見一處清幽的院子。院門前有幾個護衛模樣的人在看守。
南歌拉住要跑去的趙盈:“別去,那不是我們的人。”
趙盈耷拉着腦袋:“那我們的人呢?”
他已經累的不行,生平第一次走這麽遠的路,腳腕酸疼,腳底怕是已磨了個泡子。
如果皇兄在,一定會心疼地幫自己揉腳。還會斥責他:“讓你好好待着,非要跑出去瘋玩!嗯?吃苦頭了吧!”
以往他把這些話視作洪水猛獸,如今才知珍貴。除了哥哥,也沒人如此關心自己。娘親不會,父皇不會,南歌更不可能注意到這些。自己有點小痛小難受,即使只是一個微妙的眼神,皇兄都能夠及時發現,并且給予他溫柔的關懷。
就算他老是欺負自己,也是天底下最關心他的人。
有什麽不能好好說開呢?
趙盈突然心軟了,心上剝開個大口子,濃濃流出名為“想念”的蜜液,叫嚣着“哥哥哥哥”。
南歌看少爺面色慘白,心疼道:“等等,等他們都處理幹淨,您就能見到母親了。”
見娘親怎麽如此難呢?看來哪裏都有權力争鬥,就連這個“世外桃源”也不例外。
趙盈恍然點頭,“嘩”地倒在地上,身體蜷成圈,呼呼大睡了。
“少爺!”
“讓他睡吧,這家夥嬌生慣養的,肯定挺不住。”陳一殺盤腿坐在地上,懷中抱着劍,閉上眼睛:“你快去做事,我也眯會兒。”
南歌見他二人真的睡下,幹脆也坐在地上閉上眼睛。緊張了這些許時日,他也要歇歇。三人在草叢裏東倒西歪地大睡,草叢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血腥,殺戮,環環相套的殺局,隐秘的計謀,刀箭如雨結束了王德昌貪婪的一生。有些人自大狂妄,自以為運籌帷幄,殊不知命脈早就被人握在了手心裏。
屍體被迅速處理幹淨,楓華院門口的守衛悄無聲息地換了人,好端端地站在那裏,一切好像從沒發生。
沒有絲毫血氣,空氣中流動着的是仲夏的花香。
“一介女流?”楓華院正房內,高貴端雅的婦人精心雕刻一把桃木短劍,對身側婢女道:“所以說小看敵人是最大的錯誤。懷榮呢?還沒到嗎?”
婢女道:“少爺在楓華院外的草叢裏睡着了。”
婦人失笑:“這孩子,被保護地像個傻子。這樣也好,我不希望他像那個人一樣,被權力拴了一生,到死也不能解脫。走,我們出去看看。”
趙盈睡得正香,他夢見皇兄讓禦膳房做了好多平時不準他吃的美食,擺了一桌子,可皇兄卻說一盤菜只能吃一口,簡直暴殄天物。
他急的不行,腳踩在凳子上要去抓盤子裏的辣鴨頭和辣魚片,手被壞心的趙宣握住,吃的辣辣的嘴巴被他吸進嘴裏,趙宣的舌頭在他嘴巴裏攪啊攪的,口水都混在一起。趙盈剛吃了辣,唾液分泌的很快,全都被趙宣卷進嘴中細細品味。
走開啊,我才不要吃你口水!
趙盈無聲大喊,小手不老實地去抓桌上的雞腿,趁趙宣嘴巴離開時,掩耳不及盜鈴之勢塞進嘴裏,嚼吧嚼……
“好吃好吃……”
趙盈咂咂嘴巴,嘴裏銜着自己的衣袖嘬啊嘬,邊喃喃:“好吃的……”
傻傻笑得一臉幸福。
王祁俯下身摸了摸趙盈毛茸茸的頭發,抽出被他咬的濕透的衣袖,道:“傻孩子,發髻也紮不好……”
正在“吃東西”的趙盈突然感覺一雙溫暖熟悉的手放在他頭頂,奇妙地從美食世界醒來,瞧見那張讓他想念已久的面龐,也不管是夢是幻,撲通撲到王祁懷中,激動道:“娘親!就知道你沒丢下我!”
王祁離開皇宮之前誰也不知道,那時候新皇剛登基,整個皇宮都因為換了新皇帝而緊張惶恐。
趙盈裝着傻子,每日上演着傻乎乎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大戲。突然有一天醒來就再也見不到母親了。他哭過,甚至懷疑過趙宣。
是不是他把自己的母親關起來了?
他們那時候鬧了很大的別扭,趙宣半夜偷去舒王府爬了他的床,占了他的人。加上母親不知去向,趙盈氣得踢凳子摔花瓶,指着趙宣的鼻子罵,半年後,關系才稍稍緩和。
趙盈冷靜下來之後,才想起王祁留給他的話和一些絕對不能讓外人發現的東西。他偷偷用母親留下的鴿子聯系,不多久便收到回信,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王祁對趙盈盡心盡力地照顧,教他只有前朝皇族才會的手藝,比如他送給趙宣的那把紙傘。許多想法也是從母親那裏得來的,他個性善良真誠寬容,實在不是一個做皇帝的料。
嘉承帝終于發覺不對勁,把趙盈接到身邊來,親自教他治國之道。
“你是朕的兒子,不應該哭哭啼啼整日只知道玩樂!你是要繼承朕皇位的人!整個天下都是你的!你要替朕好好守着她!”
趙盈苦不堪言,他不喜歡學習那些枯燥的書文,也不喜歡坐在寂寞的書房裏。他想去看母親,可惜求助無門。父皇最大,沒有人能忤逆父皇。
每次父皇準許他去看母親,他都如同回巢的小鳥一樣飛奔去。
但是分開的時間久了,趙盈也漸漸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總粘着母親。
王祁也越來越不了解兒子的生活習慣飲食喜好,母子倆之間像隔着一層天塹。
趙盈念舊,記性好,總記得小時候睡覺時幫他蓋被子的那雙手,溫暖如同冬日的陽光,讓他渾身的毛孔都說不出的舒服。
他覺得自己是欠了母親的,因此對于母親提出來的要求不忍心拒絕,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王祁讓他留在谷中,繼承她谷主的位置。
又是繼承?他這輩子是不是逃不了繼承了?
趙盈極度郁悶,住在楓華院裏每日吃吃喝喝也緩解不了的郁悶。
王祁看出他的為難,道:“你若是不想待在谷中,那便由你吧,其實我也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也是萬分不情願做這個谷主的,娘也有年少夢想啊,和你一樣。”
趙盈當即從懷裏掏出一塊羽毛形狀的上等玉石遞給王祁,這是他一路都小心護在懷中的。
“娘親,這是您讓我藏起來的東西,我帶來了。”
“蘇瑰翎,你祖父傳給我的,號令天殺閣死士的令牌。”王祁嘆息一聲,一遍又一遍撫摸玉石上的紋路,問趙盈:“懷榮,你何時離開?”
“我,我想多陪陪娘親嘛!”趙盈抱住王祁的胳膊撒嬌。
“你這孩子,聰明有餘,能力不足,沒有人在旁幫襯是萬萬不行的。世卿那孩子我瞧着是個好的,就讓他跟着你吧,你小時候說過要游歷名山大川,這次出去幫娘親也走一份。”王祁摸摸兒子的頭。
“好啊!”趙盈滿口答應。
南歌跟着他也好向五哥交代嘛,畢竟這次五哥幫了大忙,就當是個小小心意,至于成不成,那可就不怪他了。
從此又多了個拿捏五哥的絕殺好招,保準一刀見血,嘻嘻。
趙盈在谷中陪了母親三個月,出谷又去江南看了一番美景美人樂不思蜀。
回到京城已經是寒風凜凜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