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是打算賣臉了?”

萬簌俱寂。

盛羽靈在強烈的震驚下, 明明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盛邬和谄媚喊了聲沈總,她才緊随其後, 尴尬磕巴地解釋:“沈、沈總好。我是明窈的姐姐, 來找她的, 還以為她在車上……”

“她的确在。”

隔着半扇車窗, 只能看見男人淡漠的眉眼。

盛羽靈聞言, 徹底呆住了。

盛明窈在沈時洲的車上?

這次傳出來的, 還有上次她在北湖一號親眼看見的……

都是真的嗎!???

怎麽會?

不可能……

沈太子爺不是最讨厭盛明窈的嗎?

不是因為當初那些事, 對盛明窈發自內心的厭惡嗎?

回想起那些,盛羽靈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滿心不可置信,讓她臉色不斷變化,時而青紫, 時而蒼白。

旁邊,作為父親的盛邬和表現更穩重。

雖  然也有些驚疑不定, 但還不忘記提醒盛羽靈:“你少說兩句這些不該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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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對面那輛車的前車窗打開。

沈時洲的司機探出頭,面色不算客氣地低聲警告:“這位小姐,可以讓開一下嗎?沈總有要事要辦, 不能在這兒耽擱。”

要事?

難道就是指送盛明窈回家嗎?

盛羽靈雙手緊緊捏着,剛做的指甲深深掐進肉裏。

但就算這樣,痛覺也比不上半分心中扭曲的妒忌。

如果,只是被沈時洲身邊的人這樣冷漠對待, 她還不覺得有什麽……

但,就在剛才,盛羽靈親耳聽見了——

沈時洲一如既往疏遠的語調說着的, 是對盛明窈的關心和縱容。

相比之下,她連正眼都沒有得到一個。

鮮明的落差,簡直就是羞辱。

盛羽靈又後悔剛才為什麽沒忍住氣,劈頭蓋臉就對盛明窈罵了那些話,破壞了自己在沈時洲心裏維持着的形象。

她擠出笑容,假裝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沈總,你……你是來找我爸談生意上的事情的嗎?”

盛羽靈不相信,盛明窈有這麽重要,會讓沈時洲纡尊降貴陪她來這兒。

說不定,沈時洲是順路過來,其實是想去盛世的呢?

盛世公司可就在附近。

車裏,靠在肩上的人微微偏頭,試圖遠離聲源,迷迷糊糊的小臉露出幾分被打擾的不高興。

沈時洲垂眸瞥了眼,眉眼也涼了下來。

吩咐李叔時,聲音無溫:“左手第三層,拿下股份轉讓的複印件。”

“是。”

…………

盛明窈醒來時,眼還沒睜開,第一反應就是頭疼。

小臉忍不住皺成了一團,她懶懶地蹭了蹭旁邊觸感冰涼的不明物體,撒着嬌:“未未,幫我買藥嘛……”

多蹭了兩下,突然間,臉上多了股淡淡的溫熱氣息。

是清冽的,男人的氣息。

噴灑在她唇邊,跟她的呼吸糾纏在一起,壓着不易察覺的危險意味。

“你屬貓的?”他低聲問。

盛明窈咛了聲,這才發覺這不是姜未未的聲音,立刻睜開了眼。

跟沈時洲對視後的下一秒,她馬上坐正拉開了距離。

隔了片刻才想起來解釋:“我頭有點暈。”

男人應了聲,倒沒追究:“已經到了。”

盛明窈準備下車,走之前,卻突然想起之前從姜未未那兒聽來的一件事。

她的指尖還落在車把上,沒動:“蒂格做的那件珠寶上用的瑪瑙,真是你專門去拍的嗎?”

沈時洲像是想了下,才說:“是。”

盛明窈張唇,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又聽見他道:“跟他們有點交情。”

所以說,是因為蒂格看重她的設計,特意拜托了沈時洲。

他才會看在蒂格的面子上,用自己的渠道幫個小忙。

“還是很感謝,”盛明窈眼裏亮晶晶的,露出小狐貍般的希冀跟狡黠,“希望以後可以多  合作。”

她都沒聽說過,君朝會涉足珠寶首飾這種華而不實的領域。

但有沈時洲的財力和渠道在,君朝能拿到的原料一定超乎預計。

她就是打着這些小心思。

表情也絲毫不掩飾這一點。

沈時洲挑了下眉,神色裏慣有的清冷,有一絲消融:“成品很合你意?”

盛明窈狂點腦袋。

一提起這些東西,她就有很多話要說:“很合,特別特別漂亮。我專門騰空了一面牆給它做展示櫃。”

“我看一眼。”

“啊?那個不太好搬出來……我帶你去。”

對上男人的眼神,她立刻改了口。

沒辦法嘛,拿人手軟。

走進家裏,盛明窈就在鞋櫃最底下找到一雙男士拖鞋,扔給他:“你穿這個吧。”

沈時洲凝眸打量了片刻,不動聲色地掃了掃她的鞋櫃,語氣平常像是随便一問:“你還準備了男士用品?”

“很久之前就放着的,因為沒有異性來我家……”

說到一半,她像意識到了什麽,語調放輕了,“所以一直放到今天,才拿給你用。”

如果不是提到這兒,盛明窈差點都忘了。

沈時洲好像是第一次進她家裏的男人。

即便他并不是抱着那種男女關系的目的。

但是這樣小小的破例,仍然讓盛明窈有了種錯覺。

她跟沈時洲的關系,好像有那麽一小點、一小點的變化。

從哪兒開始?

……不知道。

盛明窈以前都沒有特別留意過跟沈時洲相處的點點滴滴。

最先想起來的,還是數次經歷的窘迫。

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男人就以一種——矜貴,居高臨下,又強勢的姿态,介入到了她的生活裏。

她也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麽越界的地方。

好像已經對沈時洲的存在……熟悉了?

這種感覺,挺奇怪。

聽見男人低聲喚她,盛明窈回過神:“在樓上。我帶你去。”

回到家,她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将又重又硌人的發飾随手取下扔在茶幾上,濃密長發垂在腰後。

烏發雪膚,在只開了一盞小燈的昏暗環境裏,有種很随意且親昵的暧昧。

換句話說——

很居家。

即便她身上還穿着那件隆重的晚禮服,但因為臉太漂亮,把禮服壓住了,像在家裏随便穿件普通裙子一樣,沒什麽突兀的地方。

特別安置的珠寶間在二樓裏側,右手邊的第三個房間裏。

推門而入,一開燈,特別安裝的斜地光打在牆面的展示櫃上,拉長了光澤細膩的碎影。

遠遠看,都能感覺到那件月亮女神細節處的精致。

盛明窈蹲下身,一只手撐臉,另一只手隔着玻璃櫃,指了指豎琴上繁複的裝飾:“喏,這就是你去蘇富比買的那一塊,最後做成了花紋。”

她的指尖在玻璃  櫃外層上劃着,對每一部分所用的材料如數家珍。

多虧了西蒙之前生怕怠慢了她,沒事就跟她彙報進度流程。

她把這些細節記得很清楚。

男人似乎天生就對這些浮誇的東西不感興趣,只是看了幾眼,目光便定在了她身上。

對于盛明窈介紹的那些,沈時洲時不時地應一下,還會順着說兩句。

竟然沒打斷她,而是任由她說了十幾分鐘。

盛明窈再次細細打量了這件珠寶後,更堅定了要拉攏太子爺的決心。

她擡起臉,暗示性地狂眨眼睛:“所以說,這份心血也多虧了你才能圓滿。以後要是還能跟你們的珠寶支線合作就好了。”

沈時洲靠着門框,低垂的視線在她臉上轉悠。

片刻後,他說:“很榮幸。”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早就被珠寶蠱得找不到邊的盛明窈心情好極了,雀躍:“我也很榮幸。”

她又問:“你們現在是試水階段嗎,什麽時候公開?”

對外,沈時洲還沒有任何人說過,君朝會摻和進奢侈品市場。

連她都是在搭上了蒂格之後,才間接知道了這個消息。

沈時洲:“沒想好。”

她一臉求知。

男人頓了頓,輕描淡寫地道:“也可能不公開了。”

盛明窈有點可惜:“那我以後還可不可以……”

“可以。”

她肉眼可見的很高興,語氣都輕快了不少:“那你如果準備正式做,要拍廣告,我可以把月亮女神借你,還能免費客串。”

被她這樣的氛圍感染了,男人微壓的眉眼也緩和了許多,帶笑:“你是打算賣臉了?”

盛明窈站起身,手往後扶着玻璃櫃,臉蛋擡起來湊到男人眼前,傲嬌地輕哼了聲:

“我這張臉還不能賣嗎?”

而且,都說了,是友情客串的。

她在想這些。

沈時洲卻想的,跟她完全不一樣。

距離得太近,男人甚至能看見她眼上的睫毛。

也許是他看她的目光太直接,盛明窈的臉蛋上,多了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好像在問他:在看什麽?

實話當然是不能說的。

幾瞬沉默後,沈時洲收斂笑意,淡淡出聲:“眼妝花了。”

盛明窈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轉移開,立刻轉身去看展示櫃上放置的鏡子。

她湊近了仔細打量,立刻無語了:“……這是暈染好不好?”

考慮到沈時洲估計沒留意過女人化妝的這些小心思,盛明窈不跟他計較這些。

她繼續去欣賞美到毫無瑕疵的月亮女神,然後,想起了一件耽擱了很久的事情——

說好要炫耀的呢?

都這麽久過去了,連張合照都還沒來得及。

盛明窈彎下腰,從旁邊底下的櫃子裏翻出相機。

她比劃了下,發現自拍的角度太狹隘了,不太好看,只好将目光挪向房間裏的另外一個人。

盛明窈試探:“你會攝影嗎?”

沈時洲:“一般。”

這回答,就很難辦。

也不知  道沈太子爺的度量标準是怎麽樣的。

到底是真的一般,還是謙遜。

盛明窈回想着:“你的微信頭像,是自己拍的嗎?”

如果她沒記錯,那是某個星辰黯淡的夜空。

攝影者技術很差,不僅手抖,而且拍出來高糊又不對焦,完全沒有構圖這個東西。

也不知道是哪兒戳中了沈時洲。

這麽久了,他還是那個頭像。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自己拍的。

那沈時洲的攝影水平……确實一般。

心裏吐槽着,為了嚴謹起見,盛明窈還是主動問了。

沈時洲的神情幾不可聞的一滞,視線沒有去看盛明窈,語調卻沉得很重:“你記得倒是清楚。”

“我只是……”

沈時洲好像不想從她口中聽到關于那張照片的任何事,也沒打算聽解釋,徑直打斷:“一個朋友拍的。”

說來也奇怪。

剛才明明是在跟她聊天,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別處。

現在提起了一個不相幹的“朋友”,他反而看向她了。

視線很深,隐在室內有些暗淡的光影裏,令人看不透徹。

盛明窈能聽出沈時洲對那張照片的維護,貝齒輕咬住唇,磨了磨,補救道:“其實還挺有藝術感的……”

但這番補救,好像沒起什麽作用。

沈時洲低頭,長指擺弄了下相機,薄唇扯開的弧線似笑非笑:“所以你提我的私事,只是打算使喚我給你做苦力?”

盛明窈聽出了他的不悅,癟起唇瓣。

長睫垂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陰影,讓她沒多少大表情的臉蛋顯得很委屈,像被人誤會又不好解釋的那樣子。

那張白皙嬌氣的臉,讓她受了一分的氣,就能表現出十分的委屈來。

其實都是旁人多想。

她心裏指不定壓根沒覺得有什麽,只是在想怎麽回他,換個話題。

——沈時洲對此,一直很清楚。

但最終還是摁了相機的開關。啓唇時,嗓音在一片沉默中顯得很冷:“要拍什麽就說,我沒空陪你浪費時間。”

盛明窈驀地擡起頭,驚訝兩秒後立刻反應了過來,揚起笑臉就說了聲“謝謝”。

她提起裙擺,仔細打量了牆底的幾處光源。

思考之後,将照片的構思跟要求告訴了他。

一說要求,盛明窈就滔滔不絕,一二三四條根本說不完。

沈時洲一邊聽,一邊打量着相機,表情冷漠不變。

盛明窈嚴重懷疑,他根本沒有聽進去,只是在敷衍。

但半小時後,成品出爐,遠遠比她想象得更驚豔。

光影交錯,明暗更替。

比起一味用細節圖強調珠寶的華貴,這樣的表達更具質感,別有特色。

随手一照,就拍得跟雜志大片似的。

……看不出來,沈時洲的審美水平還挺高。

那他怎麽能忍受那張亂糟糟的微信頭像?

盛明窈搞不懂了。

可能沈時洲嘴裏那個“朋友”,的确是非常、  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她原本還打算動用自己精湛的P圖技術修一修,但因為對這一組圖都太滿意了,無從下手。

糾結來糾結去,直接湊齊六宮格發了朋友圈。

放下手機,盛明窈主動客套:“辛苦了,要是餓的話,我家裏有零食——”

“我不吃垃圾食品。”

“……”

盛明窈沒想到這男人看上去晝夜不分,作息混亂,結果生活習慣這麽健康。

凝噎了下,才說:“晚飯這個點,我家裏只有蔬菜沙拉。”

他肯定吃不慣那毫無鹽味的生菜。

要不然……換身衣服,一起去附近的餐廳?

她請客,就當感謝了。

提議還沒說出口,盛明窈聽見頭頂上響起不鹹不淡的詢問:“你會煮面嗎?”

???

什麽意思?

盛明窈差點愣了:“會一點,但不太熟。”

她腦海裏有下廚做面的印象,但作為長時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很難保證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出一碗像樣的面。

沈時洲卻不介意她的生疏,直接下了菜單:“清湯。”

他幫了她這麽幾次。她為了表達感謝下個廚,并沒有什麽問題。

相反,盛明窈還有些詫異。

這男人想要的也太簡單了吧?

也許是之前違約金的事情鬧過了一點不愉快,他這次不想再苛刻她。

所以說,她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盛明窈換了身方便的衣服,走向廚房,指尖在手機上劃着,在搜清湯面的教程。

看着好像挺簡單的,應該不會翻車吧……?

她望着廚房裏放得幹幹淨淨的佐料瓶,陷入了沉思。

四十分鐘後,熱騰騰的面出鍋。

廚房半開的門裏,傳來尾音拉得很長很綿的女聲:“這個面太燙了,你可不可以自己來端……”

沈時洲将碗拿到了餐桌上,看着被她搗鼓得凝結成塊的面,忍不住微蹙起眉。

盛明窈坐在他對面,手指捏着裙擺,正因為這碗難以辨別出真容的面,有絲絲心虛。

察覺到男人輕微的表情,她終于說出了口:“要不然還是拿去倒了吧。我廚藝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差……”

“還好。”沈時洲吃了好幾口才放下筷子,“跟以前一樣。”

怎麽說得跟他以前吃過似的。

盛明窈心裏嘀咕了句,沒說出來。

畢竟她能聽懂,沈時洲心情很好,這是在誇她。

雖然這種商業性客套的話裏,沒幾分真情實感。但面子肯定是給足了。

盛明窈又回想起,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手抖,把鹽撒得太多了點。

她當時好奇,舌尖舔了下指尖殘餘的鹽,鹹得……簡直難以用語言來描述。

不知道這碗面的情況怎麽樣,但看樣子,肯定不會太好。

于是,盛明窈主動倒了杯冷水遞過去,小臉滿是關心:“你解解渴。”

男人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他面上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但一舉一動都證明了:這碗面真是夠鹹的。

盛明窈低頭看着  自己指尖發呆,強行裝死。

沈時洲也沒有說話。

氣氛就這樣悄悄地沉默了,靜谧的空氣在兩人間緩緩流動。

沈時洲很給面子地嘗了一半。

他擡起眼,就看見盛明窈右手撐着臉,微微偏頭,泛着星亮的眸子很乖很乖地望過來。

心裏泛起很淡的波瀾。

語氣卻毫不顯露:“怎麽了?”

“我們以前認識嗎?”

盛明窈輕輕地說,因為聲音太小了,又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怎麽就把你一個人忘了,難道是因為你對我很特別?”

話音落下。

男人拿着水杯的長指,驀然收攏。

頭頂的光線斜照在狹眸裏,一瞬間就被吞沒。望向她時,只剩下翻湧着的,令人難以讀懂的晦暗。

他下意識提醒自己——盛明窈已經失憶了。

她說這些話。也許是為了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壓根沒半點別的意思。

明知道話裏沒一點真心實意,但心裏某處,卻還是被很輕、很輕地戳了一下。

沈時洲對這種愚蠢的反應,本能地感到厭惡。

這是超出預料之外的情緒。

很糟糕的是,他現在鬼使神差所做的一切,都在預料之外。

在原本的設想中,現在該用在盛明窈身上的,本該是那些——

早就想過百遍千遍,無數隐秘下`流的,逼迫她哭着承認與求饒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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