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個罪人。

何為有罪?做道德不可為之事,犯常人不願為之過,殺不可殺之人,燒不可燒之物,搶他人之財,謀陰險之利。

所以,我是個罪人。

至于我犯了何罪,不急不急,諸君且聽我慢慢道來。

我叫何生,何必的何,出生的生。在少林寺裏一群小和尚練武的長棍下哆哆嗦嗦的喝着稀粥長大,從小就懂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誓死不讓那老禿驢給我剃頭發。而少林功夫,學不來伏魔棍,打不了羅漢拳,那把我從剛學會說話養到開始掉牙的老和尚,一聲不吭就把我踹出了寺廟,讓我去白門山找他一個老朋友。

那我哪能肯呀,我除了跟着那群小和尚練過一點皮毛,再加上每日早課還有挑水扛磚練出來的一點力氣,我這幾兩骨頭,人高手在我身上碰一下,都得嫌我骨頭太脆了。所以我嚴肅的表明了我的态度,并且什麽無賴撒嬌裝可憐的用上了,最終還是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

至少踹我出去的時候,老和尚還多給了我一個饅頭。

于是我背着我的小包袱,兜裏揣着一個饅頭,就這麽上路了。

白門山離的不遠,老和尚還算有良心,我一路坑蒙拐騙劫富濟貧——比我有錢多的都算富,而我當時包袱加兜裏總共只有五個饅頭——到了白門山腳下,我的布鞋卻已經磨的不像樣了。

我咬咬牙用草捆住了鞋底和鞋面,馬馬虎虎做了個固定,緊了緊包袱咬了兩口饅頭就往山上沖去。

白門山之所以叫白門山,是因為山頭分兩座峰,終年積雪,看起來像一個白色的門,因此得名。

而那個變态老頭,就住在白門山的山頂。

我雖然從小沒被那群清心寡欲的和尚熏陶成好人,身上地痞無賴的特性根深蒂固,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有幹大事的潛質的,比如說,穿着一件單衣,我就爬上了山頂,找到了那個變态老頭。

那老頭問我叫什麽名字,我說我叫何生。那老頭搖頭,說你這名字真不吉利,何生何生,給你取這名字的人,恐怕也沒想你活。

我說,“他樂不樂意我活是他的事,我樂意活成什麽樣是我的事。我不改名字,誰說何生一定是這個意思,那小說話本裏不是還說了一句什麽……哦對,既生瑜何生亮,說不定我是老天爺都妒忌的英才呢。”

那老頭不屑的看了我一眼,“連羅漢拳都記不住的人,算的上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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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作沒聽到,把頭撇到一邊哼哼。

老頭說,“不過你不是英才沒關系,我總有辦法把你教成一流的大俠。”

我有點驚訝:“真的假的?老禿驢那麽厲害都覺得我不是學武的料,你能行?”

老頭不屑的哼了一聲,“不然呢,我沒他厲害,他怎麽可能讓你來找我。”

我裝作不信的樣子,“說大話誰不會,人越老越愛裝。”

老頭沒生氣,就站在那不動,沖我嘿嘿笑了兩下,我就感覺一陣大力從胸前襲來,眼前一黑,我的整個背狠狠的摔向了大地。

我疼的龇牙咧嘴,但是厚着臉皮在地上一滾,手腳并用的撲向老頭的大腿,大喊了一聲,“師傅在手,請受徒兒一拜!”

從那日起,我便有了師傅。

也是那日,那老頭摸了我的骨齡,告訴我,我十二歲。

白門山的練武,比少林寺更加的枯燥和無趣。那時候至少還可以調戲調戲念經的小和尚,逗弄逗弄飛到院子裏啄食的小鳥,在樹底下打翻師兄剛剛清掃完的落葉,被他追着滿院子裏打……

白門山只有雪。

很快我就覺得沒意思了。

我和老頭說,我不想練武,我想出去玩。

老頭想了想說,“好啊,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如果你覺得山下有意思,你就再不用回來。如果你覺得山下沒意思,三天內回來,你還是我的徒弟。”

我到了山下,第一天發揮了我的特長,坑蒙拐騙無所不用,過的還算湊活。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我嚼着饅頭路過太白樓的門口,聞着裏面飄出來的香味,總覺得香甜的饅頭也不太可口。

于是我心生一計,趁他們不注意,鑽進了後門口他們運東西的大箱子裏,想偷偷摸摸的進去。

小說話本裏可總這麽寫:“只見那肖潇閃身一躍,變如蚯蚓般鑽進了箱子中,那一幹人等皆未發現……”然後自然就是偷吃東西的偷吃東西,偷見姑娘的偷見姑娘……呸呸呸,阿彌陀佛……

我雖然身形比之話本的主角稍笨拙一點,但好歹也算靈活,進了箱子他們也确實未曾發現。

只是這箱子倒是奇怪,一個未上鎖的大箱子,裏面卻套了一個鎖的嚴嚴實實的小箱子。

我只是想進樓裏找到廚房偷個東西吃,可現在這狀況總讓我心裏不安定。我猶豫了一會還是覺得保命要緊,想從箱子裏爬出來,可手剛碰到箱蓋,大箱子就被人擡了起來。

箱子外傳來發悶的聲音:“哎喲這箱子怎麽這麽沉。”

另一個聲音道:“這裏面沒啥東西,有啥沉的,莫不是太久沒練武,你連這點力氣都沒了。”

第一個說話的人沒再說話,吭哧吭哧的開始搬箱子。

我在箱子裏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兩眼一抹黑,什麽也看不見。等到他們放下箱子腳步聲走遠的時候,我幾乎都快睡着了。

箱子外突然傳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倒是挺好聽的,“誰在裏面?出來吧。”

我一驚,哆哆嗦嗦的推開了箱子,看清楚了我現在的處境。

一個裝飾豪華的地方,箱子前是一個桌子,擺滿了讓我口水流滿地的菜肴,桌子的另一頭是一個穿着白衣的青年,丹鳳眼,長眉,粗看覺得長相一般,細看卻總有一絲風味。

我後來認真想想,我那斷袖的癖好,最初,大概是來源自這裏。

那青年問我,“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在箱子裏。”

我低下頭開始裝可憐:“我……我父母雙亡,一個人孤苦伶仃,無處可去,也沒有親戚可以投靠……實在……實在餓的不行了……就想進來……偷點東西吃……嗚嗚嗚……”

我一邊假裝哭,一邊偷偷斜眼看他,那青年聽了我的話,沒有同情也沒有厭惡,只是一臉無奈,“你呀,明明是學過武功的小屁孩,還在這裏裝可憐。把裏面的小箱子,我讓你吃東西。”

我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把箱子遞給了他,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飯菜。

那青年道,“我在這本來是等人的,菜也定了許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丢了也是浪費,既然你來了,想吃什麽就随意吧,你要是不好意思在這吃,帶了走也行。”

作為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我不僅風卷雲殘的幹掉了大半個桌子的飯菜,走的時候還扒拉了兩個雞腿,小心的用油紙包着揣進了懷裏。

青年的屋子在二樓,我沒膽子走正門,打算從二樓爬下去。我打開窗子準備爬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從窗外伸回了一個頭,問道:“那什麽,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叫什麽名字啊。哦對,我叫何生,何必的何,出生的生。”

那青年笑了,說,“我叫許廷。”

我不知道是庭院的庭,還是長亭的亭,或者停止的停,但是我知道了,他姓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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