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男人的心思太難猜了。”顧浮翻出幾套自己的衣服,和穆青瑤抱怨。
穆青瑤從顧浮的書架上拿了本書,正翻看着,聞言頭也不擡:“又怎麽了?”
顧浮搖了搖頭,說:“就是很難猜。”
顧浮雖然不理解傅硯生氣的點在哪,但還是沒有為了分析,把會讓傅硯生氣的內容告訴別人。
穆青瑤向來不愛追究什麽,顧浮不肯細說,她也就沒往細裏問。
看完一個章節,穆青瑤擡頭想和顧浮借這本書,卻發現顧浮在床上鋪開包袱布,并把剛剛拿出的幾套衣服放到了包袱布上頭。
穆青瑤愣住:“你去哪?”
“沒去哪。”顧浮說:“李禹還記得吧?”
穆青瑤點頭:“記得。”
“他不是知道我還活着嗎,我騙他說我準備離開京城,免得他老想把我從京城裏找出來。時間定好了,就明天,我讓他送我出城,然後我再偷偷溜回來,日後橋歸橋路歸路,皇後娘娘那邊也算有個交代。”
當然信還是得送的,從一月一封變成半年一封,一年一封,最後徹底銷聲匿跡,便算完事。
顧浮收拾好明日出城用來裝樣子的行囊,并把李禹給自己的玉佩也拿上,準備明日還給李禹——這東西絕對不能留,不然指不定什麽時候會栽在這上頭。
穆青瑤放下手中的書,看顧浮收拾妥當,突然開口問她:“你不會真的走了吧?”
顧浮轉身看她,有些意外:“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穆青瑤看向窗外,如今已是二月,光禿禿的樹梢上冒出新芽,看着很讨喜,可穆青瑤看了只想嘆氣,向來沒什麽起伏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格外飄忽:“因為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有本事一個人從京城走到北境,又在北境待了五年的顧浮,能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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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看似給顧浮提供了安身之地,讓她衣食無憂,住在有人伺候的院子裏,春賞綠意冬賞雪,夏觀池荷秋品蟹,但這些顧浮憑自己的手段也能獲得。而且在別的地方,顧浮還可以無拘無束,不用擔心被長輩逼着嫁人。
所以哪天顧浮要是走了,再也不回來,穆青瑤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
顧浮走到穆青瑤面前,曲指彈了一下穆青瑤的額頭:“想什麽呢。”
她說:“出城入城皆需‘過所’,我五年前能一路走到北境,是因為有林老将軍親筆所寫還蓋了印章的推薦信,後來我爹又給我弄了個假身份,這才萬無一失。明日出入城用的過所我還打算晚上去找國師要呢,畢竟是騙皇後的侄子,總不能又讓我去麻煩我爹吧。
“可我要是用國師給的過所跑去別的地方,陛下一道旨意傳至各州,再一核對出入城的名冊登記,難道還找不到我嗎?”
穆青瑤聽了,稍稍心安,她習慣支持顧浮去做任何事,可過去五年裏她也曾為顧浮感到過擔憂,這還是在知道顧浮下落,能收到顧浮書信的情況下,若連顧浮在哪她都不知道,她無法想象自己會有多不安。
然而穆青瑤并不知道,顧浮要是真的想走,一份過所根本攔不住她,她之所以留下,是因為這裏有她牽挂的家人,以及……她還沒找到想去的地方和離開的理由。
顧浮晚上去祁天塔,找傅硯要過所,秘閣的辦事效率非常高,顧浮新曲子還沒練完,小道童就把一份新過所送到了她面前。
顧浮:“不錯不錯,還挺快。”
傅硯起身:“你該回去了。”
“啊?”顧浮看着傅硯下樓,轉頭問小道童:“他還氣着呢?”
小道童行禮送客,根本不敢告訴顧浮,她今日練的新曲子難聽出了一個新高度,除開顧浮自己,恐怕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福消受。
小道童不說,顧浮就不知道,所以第二天見了李禹,她心裏還一直惦記國師生氣這事兒,顯得十分心不在焉。
李禹惦記着今天,昨晚都沒睡好覺。和顧浮碰頭後兩人一塊騎馬出城,路上見顧浮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他還有些擔心:“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顧浮:“啊?”
李禹:“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嗯……”顧浮想了想,說:“我惹了一個人生氣,在想他到底氣什麽。”
李禹沒想到顧浮也會因惹人生氣而苦惱,不由得嗤笑出聲:“你也有今天。”
顧浮不解:“怎麽說?”
李禹掰着自己的手指頭,跟顧浮細數她在北境那些年都幹過多少缺德事,還說:“衛骁幾個天天都嚷着要反了你,你怎麽現在才開始想這個問題?”
顧浮:“那個人和你們不一樣,金貴着呢。”
金貴?李禹問:“是先前你叫去酒坊見我的那個姑娘?”
自然不是,可顧浮又懶得解釋,就應下了:“嗯,是他。”
李禹想起那日見面時,對方頭上還戴着幕籬,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就問:“她是誰家的姑娘,你看起來很信任她,什麽都跟她說。”
“他……”顧浮飛速轉動自己的小腦瓜,也不知道是不是轉太快抽了筋,突然冒出一句:“他姓傅。”
“傅?”李禹從小在京城長大,不記得有哪個大戶人家姓傅,要麽就是那戶人家家境普通,入不了他的眼,要麽就是顧浮被人騙了,于是追問:“全名叫什麽?”
顧浮:“随意議論姑娘家的名諱,不大好吧?”
李禹冷冷道:“你跟她說我欠你兩次褲子沒脫的時候,怎麽沒見你覺得不好?”
顧浮語塞,但也沒繼續把國師大人搬來用:“反正你別管他叫什麽。”
“那她會和你一起走嗎?”李禹問完覺得自己腦子有坑。
無論是不是大戶人家的姑娘,若真這麽跟顧浮走了,不就是私奔嗎。
可顧浮卻覺得,自己都表現的這麽在意了,又說對方不和自己走,豈不是很奇怪?
于是顧浮騙李禹:“他當然跟我走,不過他前我幾日出城,所以沒和我一道。”
李禹沉默,沒想到那位傅姑娘如此豁得出去。
可驚嘆的同時,他又不免有些羨慕,羨慕傅姑娘能和顧浮一塊浪跡天涯。
顧浮壓根沒想到私奔那層,還在念叨:“所以他到底在氣什麽呢?”
李禹見顧浮和自己說話都想着傅姑娘,羨慕的情緒又變成了不耐煩,道:“別想了,女人都這樣,總是無理取鬧。”
李禹覺得自己說的是人間真理,卻遭了顧浮一記白眼:你們男人才無理取鬧,比天書還難懂。
二月到三月是出城踏青的好時節,顧浮和李禹一路上遇見不少坐馬車出城的人家。
顧浮原還不怎麽在意,直到李禹看着遠處一輛馬車,說:“那好像是長寧侯府的馬車?”
顧浮一僵:“哪?”
李禹沒說,只招呼顧浮:“繞路繞路,我不想見到他們家的人,晦氣。”
特別是長寧侯府的大少爺溫江和小少爺溫溪,這倆不知道抽什麽瘋,一個逮着他二叔李于銘不放,一個跑去跟魏太傅告狀,害他手下的禁軍吃了頓排頭。
顧浮也不想和長寧侯府撞上,免得被溫溪看見,她這出戲可就唱不下去了。
兩人一拍即合,打馬繞路。
就在這時,長寧侯府的馬車被人從裏面掀開了車窗簾子,根本不想出門卻被逼着一塊踏青的溫溪把頭伸出窗外透風,忽然看見遠處有抹熟悉的身影,呢喃道:“二哥?”
“何事?”長寧侯府的二少爺溫河碰巧走到馬車邊,還以為溫溪是在叫自己。
溫溪一臉嫌棄地揮手趕他:“我才沒叫你。”
溫河不信:“我分明聽到了,難道你還有另一個二哥?”
溫溪:“……”
還真有,不過這事不能讓溫河知道。
于是溫溪把頭縮回去,用力将車窗簾子甩上。
“小兔崽子。”溫河罵了句,接着騎馬朝侯府女眷所在的馬車行去,他方才跟路邊賣花的人買了兩支杏花,要給自己妻子送去。
……
顧浮和李禹兩人行到人跡罕至的望城坡,顧浮停下馬,對李禹說:“就到這,不用送了。”
李禹:“再送一段吧,你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說到這裏,李禹別開臉,嘆了口氣,接着又把頭轉回來,問顧浮:“真的不留下嗎?京城那麽繁華,你就一點都不喜歡?”
顧浮笑着,不說話。
李禹明白了,他拉扯缰繩調轉馬頭:“那你走吧,記得給我寫信。”
顧浮沒答應他,而是沖他喊了一聲:“李禹!”
李禹回頭,一枚玉佩朝他臉上砸了過來。
“顧浮你大爺!!”李禹好險才把玉佩給接住,沒讓自己的臉遭殃,可他還是忍不住沖顧浮罵了句髒的。
也不知是真怕被顧浮砸到臉,還是無法留下顧浮的郁氣積攢太久,借着這個機會發洩了出來。
顧浮大笑:“行了,回去吧,我會記得給你寫信的。”
說完顧浮揮動缰繩,快馬奔馳,在李禹的視線中逐漸遠去,最後消失不見。
李禹盯着顧浮遠去的方向看了許久,然後才低頭看手中的玉佩,玉佩上頭刻着一個李字,正是他先前送給顧浮的那一枚。
這玉佩也就在京城比較好用,出了京城确實不怎麽用得上,可李禹沒想到顧浮居然連這點念想都不留。
自此山高水長,他得盼着顧浮主動送信給他,否則他便無法确定顧浮的下落。
若哪天,顧浮忘了給他寫信……
李禹心裏一慌,他用力握緊掌心的玉佩,揚鞭朝着顧浮離去的方向策馬疾馳。
可之後他趕了十幾裏路,馬都跑得沒力氣了,也沒能再見到顧浮的身影。
……
顧浮難得出城,不想這麽快回去,就半途繞去汴山,到自家莊子上逛了一圈,還剪下好幾支開得正好的杏花,準備送人。
顧浮抱着花回家,才進小門,便被顧啓铮安排的婆子抓個正着,那婆子對顧浮道:“二姑娘,老爺在書房等你呢。”
顧浮預感自己會被罵,不太想去。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只能将花交給婆子,讓她分成幾份,送去給穆青瑤、她大嫂還有二夫人和顧小五。
婆子提醒:“楊姨娘和四姑娘那……”
顧浮才想起來,拍了拍額頭:“哦對,還有她們,那就再各送一支給四妹妹和楊姨娘,剩下留我屋裏。”
顧浮吩咐完,去了顧啓铮的書房。
顧啓铮看她一身男裝,果不其然将她罵了一頓,說她不該穿着男裝到處亂跑。
顧浮已然習慣,起先還忍着乖乖受訓,到了後面實在忍不住,開始和親爹互怼。
很快兩個人都說渴了,顧啓铮倒了倒茶壺,一滴水都沒有,便叫丫鬟重新沏了一壺茶進來。
顧浮捧着茶杯解渴。
顧啓铮沒好氣地警告她:“後天給我在家待着,有客人要來。”
茶太燙,顧浮只能小口抿:“誰啊?”
顧啓铮:“東橋吳家。”
顧浮回憶了一下,沒想起自家和東橋吳家有什麽往來,正奇怪,就聽顧啓铮補了句:“他們家有個兒子,名叫吳懷瑾,早先同人定過親,不巧趕上吳家老太爺去世,因為守孝錯過婚期,定親的姑娘家裏就把婚退了,如今孝期已過,吳家準備再給吳懷瑾尋門親事。那吳懷瑾的年齡雖然比你大許多,但樣貌品行皆為上等……”
顧浮反應過來,這又是長輩們給她選的夫家。
顧浮不想說話,低頭喝茶。
誰知顧啓铮接着道:“他本人也算争氣,十七歲就入了禁軍,多年來恪盡職守,如今已是禁軍的副統領,與其上峰李禹關系也不錯……”
顧浮噗地一聲,噴了一地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