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Le Rouge et le Noir的內室一如既往暗無天日,只剩一點燭火照明,一只不知從何處飛進來的蛾子撲朔着翅膀,試探性的接近那一點火光,翅膀上細微的絨毛都被照得纖毫畢現,像是一層淡淡的光暈。它仿佛本身并不具備生命,只是被燭光的那一點溫暖所牽引,行屍走肉的輾轉,最後不自知的靠上去,直到火光焚盡一切麻木,它才展露出一個活着的生物應有的掙紮。
帶土撣去落在書頁上的灰燼,草草将最後一頁資料摘錄完畢,看向坐在臺前發呆的絕,一挑眉:“想什麽呢你?”
絕依舊沒有回過神,只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目光空洞而悠遠。
“絕?”帶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恩?”絕這時才從自己的思緒裏清醒過來,四下看了看,這才反應過來是帶土在叫他,“怎麽了?你已經把賬目統計完了?”
帶土啧了一聲,狐疑的看着他:“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我叔最近也神叨叨的,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你還說我,最近神出鬼沒的明明是你吧。”絕慢吞吞的站起身,拿起他寫完的資料,往對應的書架走去,“這些你昨天就該抄完的,結果一天沒見你人影,你也不怕大人知道了收拾你。”
“你不說他怎麽會知道?”帶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瞞過着一截,回頭我給你帶新鮮的喉骨,保你嚼個痛快。”
絕放好書,嘆了口氣,又慢悠悠的踱步到桌前,把快燃盡的白蠟燭換掉:“這些年我幫你瞞的事還少嗎?當年大人考察你政治經濟學還是我給你遞的小抄。你說你,明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還想要瞞這瞞那的,大人估計早就知道了。”
“這件事情可不能讓他知道。”帶土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絕轉頭看了他一眼:“我可要提醒你,千萬別做什麽對大人不利的事情,不然沒人保得了你。”
帶土撇了撇嘴角,拿起牆上的面具,擦了擦上面沾的灰塵:“胡說什麽呢,我這條命是我叔給的,如果不是他把我從東方區帶出來,如果不是他把我從戰場上撿回來……雖然跟着他算是一條路黑到底,我也沒什麽可抱怨的。”他把面具戴上,遮去帶了傷痕的臉,“有些事不讓他知道,也是省得他操心。從前我總覺得他和千手柱間那檔子事太荒唐,但是現在想想……”
他沒有再說下去,披了外套,拉開門,走進一天夜色之中。
他走出去很久,絕依舊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直勾勾的盯着門口,直到手上的蠟燭滴落蠟油燙了手,這才回過神。
門口像是從牆上長出的街燈上停了只烏鴉,在聽到開門的動靜後尖利的叫了兩聲撲棱棱的飛走,漸漸融入暗沉的夜色。帶土從口袋裏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出頭,比之前掐算的晚了幾分鐘。
天上飄着蒙蒙細雨,他撩起兜帽罩了頭,沿着街道邁開腳步。
Advertisement
此時街上已經什麽人跡,街頭一個流浪漢與醉鬼叼着廉價的雪茄賭着牌,煙頭的火光忽明忽滅。帶土快步從他們旁邊走過,卻沒注意到那個醉鬼在他走過去以後,擡起頭确認了他的趕路方向。
在他已經走出一段路後,醉鬼将手中的牌接連甩在流浪漢面前,體貼的拍了拍他的肩:“三張同花,夥計,你輸了。”随即,他站起身,拿下破爛的帽子,将一頭長發放下,一擦臉上的污漬,整理好衣領,正了正帽檐,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拉開靛青色的天鵝絨落地窗簾,眼前的窗玻璃上被細雨濺出細密的水滴,一點點彙聚,蜿蜒滑下。男人一手拖着高腳杯,一手推開窗戶,微涼的風驀地灌入整個房間,吹起他略顯蓬亂的長發。
宇智波斑一手撐在窗臺上,輕而易舉的側身坐了上去,背靠着窗框,目光不起波瀾的望着遠方的雨幕。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将整片黑暗一瞬間照亮。
他收回目光,傾聽着耳邊的風雨聲,搖了搖杯中的紅酒,注視着那深紅如血的甘醇液體,唇角銜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又是一道雪亮的閃電落下,照得他冷俊的面容蒼白而凜冽。
“敬光明。”男人沖着遠方舉杯,低聲開口,随即抿了一口酒水,唇色微深。
如果眼睛本來就是用來看向黑暗,那麽看得見與看不見又有什麽分別?
絕鎖了Le Rouge et le Noir的門外出時,雨已經下得很大了,他不得不将身上的鬥篷裹得更緊了些。他警惕的四下張望了片刻,随即飛快的離去。如果不是帶土在這裏逗留太久,他本該在雨下起來前趕到東方區的。
踩在水窪中濺起的泥濘沾染上鬥篷下擺,絕并沒有絲毫放慢腳步的意思。他很快找到了自己事先準備好的馬匹——他當然不能用平時拉馬車的馬匹,那極有可能留下破綻。他很清楚他效忠的那位大人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
絕翻身上馬,一抖缰繩,向着東方區趕去。
他握着缰繩的手因為情緒的急切而不自覺的收緊,用力到骨節發白,眼中帶着一種近似瘋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