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論遇到什麽困難,生活還是要繼續的。肖瑜背着大包小包,手裏拿着一盆吊蘭,決定還是打車去自己租的小房子。
由于天色還早,去的地方也不是很繁華,很多出租車都不大願意去。好說歹說終于有位司機願意載他一程,也是止不住的抱怨。
肖瑜嘆了口氣,真的把東西都放在房間裏的時候,整個人都很疲憊。
但是看到手裏的吊蘭,還是站起來找到陽光最好的地方放着。
他租的房間小,窗戶也不大。擺着一盆吊蘭看上去有些勉強。肖瑜打量了一番,決定今晚回來給吊蘭換土。
他還隐隐有些印象,記得當時為什麽要送給趙臨安吊蘭。那時候趙臨安是在無意中提起白平家裏養了魚,說白平這種人肯定是不能養生物的,準保被他弄死。
但是過了幾個月後趙臨安又說起了這件事,有些疑惑的說那幾只魚居然還沒死,可能是白平特別喜歡,用心養了。
肖瑜當時沒作聲,過了幾天就送給他一盆吊蘭。結果嗎,當然還是好的,起碼趙臨安沒有給他養死,可是也不能說趙臨安特別喜歡。
因為這佛珠吊蘭比不上魚的嬌氣,不用多照顧,随随便便澆點水就旺盛地生長。
肖瑜摸了摸圓潤飽滿的竹子,手指的觸感讓他想起了什麽。
随後,肖瑜猶豫了一下,覺得四下無人自己做什麽都不會被在意,于是才輕輕擡起左手,用嘴唇摩擦昨晚摸過趙臨安嘴唇的地方。
已經不能用變态來形容了……這種行為被任何人知道都會覺得反感吧?
內心雖然有這種焦慮,但總是安慰自己沒關系,反正也沒有人知道,不會給別人造成困擾。
除了這樣,肖瑜無法再給自己的行為做出一個解釋。
收拾好後又靜坐了幾分鐘,肖瑜站起來去上班。
他一開始對自己的工作并不喜歡,也覺得就算被錄取也要很快辭職,這只是個過度。不過在得知趙臨安也在這裏上班的時候,很多事情都變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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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肖瑜現在并不想離職,可是他職位低,工資少,也是很頭痛的事情。
“肖瑜你來了啊。”
肖瑜一進辦公室,就聽到陳姐笑盈盈地跟他問好。
“我昨天才知道,你居然和趙經理住在一起?”陳姐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辦公室裏其他人聽到了。
肖瑜微微睜大了眼睛:“什……”
“白平都和我說啦,你也真是的,這件事一點都不說。”陳姐微微笑道:“你和趙經理不僅是同校,還是朋友嗎?”
肖瑜趕快搖頭,否定道:“不……我已經搬出來了。”
“嗯?”
“之前沒找到房子,才一直麻煩趙……趙經理,現在找到房子,沒有住在一起。”
“哦……這樣啊。”陳姐思考了一下,說:“今晚白平請客吃飯,你要不要去?”
“……”
“我看你和白平,趙經理都很熟。我和他們也是老同學,經常在一起。要是不麻煩的話你也過來吧?”
“我就算了吧,”肖瑜委婉地想着借口,“這個月工資花得差不多了,再去外面吃,我怕熬不到月底。”
“哈哈哈,”陳姐仰頭笑,“白平請客還能讓你花錢,沒錢正好,過來吃飯更省錢。”
肖瑜有些無語,道:“不…”
“你把這些資料給趙經理送過去,我跟白平說一聲你晚上也去。”
她居然就這麽說定了。
肖瑜沉默一陣,默默地往電梯走去。
當天晚上下班的時候,四個人坐在趙臨安的車上。
肖瑜有些不好意思,在後座上不知道說什麽。趙臨安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問他為什麽也過來。
白平進來的時候和肖瑜打了聲招呼。雖然是他請客,但卻是趙臨安開車帶他們去。
他們三個好像是經常出來聚餐的樣子,很快就熟稔起來,只有肖瑜是新來的,除了趙臨安他和誰都不熟。
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一個比較高級的日本餐廳,每個人點了一份飯後,又追加了不少小菜。白平本來還想叫酒,雖然他自己不喝,但他覺得趙臨安和肖瑜可能會喝。然而白平剛想點就被趙臨安制止了。
“沒人喝。”趙臨安說。
白平這才作罷。
等菜的過程中他們開始聊天,白平和陳姐都有點想讓肖瑜也參與到談話當中,于是話題總是肖瑜熟悉的,比如說公司的運作或者具體工作。陳姐更是直接問他對于現在工作的看法。
“我覺得蠻好的,”肖瑜想了想,輕聲說:“同事都很照顧我。”
“哈哈哈,”陳姐笑着說:“你別看現在,等你過了一年,成了前輩,他們一定欺負你。”
趙臨安淡淡地插了一句:“你們現在組裏到底有多少人?”
“還是那麽多啊,忙的時候人手不夠,閑的時候又覺得人太多。”陳姐嘆了口氣:“不過如果能少點人就好了,起碼大家的工資能升一升。”
說到這個,陳姐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說起來我們部門工資确實很低啊!肖瑜剛才還說工資撐不到月底,不想出來吃呢。”
被突然提到名字的肖瑜吃了一驚,道:“陳、陳姐!”
趙臨安擰着眉頭看他:“什麽撐不到月底?”
“……”
“你錢都哪裏去了。”
還沒等到肖瑜說話,白平就大笑着拍腿:“他的工資關你什麽事?臨安你跟質問老婆似得問他!”
趙臨安臉色不好看,說:“亂說什麽。我就不能問問?”
白平說:“小肖願意花在哪裏都行啊,他不是剛搬出來租了房子?那也是好大一筆開銷的。”
“……”
白平把手臂環在趙臨安肩膀,看着肖瑜道:“他就是事兒多,你別在意!”
肖瑜笑了一聲,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過顯然趙臨安沒有放過這個話題,他的臉上寫滿了‘等我回去再拷問你’。
肖瑜有些汗顏,不知道找什麽借口好。
但是趙臨安怎麽這麽在意他的工資問題?
菜上來的時候肖瑜就覺得不妙。他應該是最熟知趙臨安口味的人,白平點的菜都是偏甜味淡,而趙臨安不是很喜歡南方的口味。
更因為趙臨安非常在意牙齒問題,甜的食品幾乎不碰。果然在吃飯的時候趙臨安的筷子都沒有往小菜夾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按理說白平也應該知道趙臨安的口味,但事實好像不是這個樣子。
“這個好好吃,你都不嘗一下?”
白平夾了雞蛋放在趙臨安碗裏。
“……”
趙臨安筷子停了一下,說:“不是要你不要再給我夾菜了嗎?”
“哎呀你真的事兒好多,別人的筷子不幹淨,難道我的你還要嫌棄?”白平說的委屈。
“……這不能相提并論吧。”
趙臨安有些小潔癖,對于這種事情很講究。即使是出來吃飯他都會用自己的筷子,借住在他家裏的時候,肖瑜和趙臨安的碗筷都是分別使用的。
白平看起來是知道他有這個習慣的,卻好像不是很在意。
怎麽說呢……趙臨安也不吃甜的東西,但是白平喂他他還是吃的。
那麽白平夾給他的菜呢?
肖瑜不知不覺中也停下了筷子,用餘光觀察着趙臨安的動作。
趙臨安雖然狠狠地批評了白平一頓,但是最終是夾起雞蛋放在嘴裏吃掉了。
肖瑜站起身說了抱歉,徑直走到了洗手間裏。
他覺得有些待不下去了,于是打開水龍頭拼命地洗手。
怎麽說呢,白平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肖瑜拼命忍耐自己,處處躲讓容忍就是為了不讓趙臨安讨厭他。可結果卻總是不如人意,趙臨安對他的态度不就是沒有什麽變化嗎?
但白平只需要肆意地做自己就好了,反正無論他做什麽趙臨安都不會讨厭他。
肖瑜的心情一下子又變的糟糕起來。
等肖瑜回來的時候大家基本上都吃完了,看看時間也不早,就決定回家。
本來說是白平請客,但趙臨安卻先拿出了錢包。
“多謝老板體察民間疾苦,”白平說得眉飛色舞:“我這個月也快要沒錢吃飯啦!”
趙臨安嗤笑一聲,讓他滾,買單之後和大家一起走到停車場。
其他人都坐進去之後,肖瑜微微彎下腰,對着車窗裏面輕聲道:“就不用送我了,我要去買些東西再回家。”
“這麽晚了你打車?”趙臨安看他,說:“上來吧,我送你。”
“不用,我住的不遠。”肖瑜微笑着:“再說了,我想吸煙。在你車上是不能吸煙的吧?”
聽了這話,趙臨安蹙起眉,果然是一副為難的表情。
想了想,他說:“那好,我先走了。”
肖瑜撒了謊。他住的地方離這裏很遠,打車要花不少錢。但實際上本來他是想要自己付飯錢的,既然趙臨安替他付錢了,也就省下了打車錢。
肖瑜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住在哪裏。
不過他說要買東西倒是真的。最近上海潮濕悶熱,馬上就要到梅雨季。如果這個時候不給吊蘭換土,就很難度夏,所以一定要盡快換。
肖瑜走到小店裏,買了營養土和吊蘭,算了算剩下的零錢,又買了一些肥料。
到家的時候,肖瑜沒來得及收拾其他的行李,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佛珠吊蘭挖了出來。
但是很顯然肖瑜關心的不是這些吊蘭,而是把土倒出來之後,埋在底下的一張紙。
肖瑜放下手裏的佛珠,用紙巾捏起那張紙,放在一邊。
那張紙被放置很久,澆水浸透過,時間久了整張紙都變得黃皺,縮成一團。
看到這張紙還放在這裏,肖瑜心中有些失望,卻又好像放下了什麽。
不過沒有打開那張紙,而是放在一邊不管,繼續勤懇地給吊蘭換盆。
已經死掉的文字怎麽能比得上活生生的東西呢?
當初肖瑜送吊蘭給趙臨安,是懷着複雜的心情的。他想的是如果趙臨安不喜歡自己,對吊蘭也不會用心,養死了就扔掉,自然看不到放在盆底的字條。
如果要是放在心上的話,時間久了肯定會給植物換土,也就知道肖瑜對他究竟含着怎麽樣的心思。
可是第二種情況即使成立,也是需要時間的。肖瑜等不到那個時候,而是在中間的時候就選擇截止,自己把紙條拿了回來。
他不想讓趙臨安看透他的感情。那樣赤裸裸的把心擺放在趙臨安面前,肖瑜覺得有些不忍。
寄給編輯的稿件被回複了,說是讓肖瑜把明代士氣那段補充完整就可以發表。
肖瑜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心中五味陳雜。想他上大學的時候翻這期刊,就敢輕蔑地說不讀書至甚,也敢寫文章?但是現在也要投給這樣的雜志。
不過稿費算下來也是不少的,如果沒有删減,怎麽也有一千塊了。
肖瑜還打算當家教,由于專業的原因,他要給高中生補習中文。
中文補習班和英語數學不一樣,市場需求量不高,給的價錢自然就低。一節課兩個小時,也就一百來塊,但有總還是比沒有強的,肖瑜周末的時候就四處奔走,坐地鐵公交車到學生家裏補課。
雖然說雜志是不好的雜志,肖瑜還是想把文章寫得漂亮一點,總好過讓別的讀者嘲笑他‘不讀書至甚’,于是每次下班後肖瑜都要在辦公室裏借用辦公室的電腦,查閱一些資料。周末補課之後,他也要跑到圖書館借書,翻看前人的論述。
這都不算苦差事,因為肖瑜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書。但是最讓他頭痛的事情就是給高中生補習語文。
他自己在高中的時候當然是好學生,語文也從沒費力去準備。但是要給別人上課就不行了,必須說的清清楚楚,任何模棱兩可的答案都是不可以的。所以在上課前肖瑜還要拿出高中參考書來背上幾遍,裏面的內容基本上漏洞百出,看的肖瑜幾乎背過氣。
這樣幾天下來,肖瑜在上班的時候都很疲倦,經常躲在洗手間裏吸煙,用來提神。
由于精神不大好,肖瑜吸煙的頻率更高了。
這天其他人都下班後,肖瑜還在辦公室裏工作。
“你怎麽還要加班?”陳姐有些驚訝。她一直都是辦公室裏走得最晚的,這幾天肖瑜倒替換了她。
“我再看一眼,馬上就走。”肖瑜說。
“那你走的時候記得關燈。”
肖瑜應了一聲。
這時候辦公室裏已經沒有人了,肖瑜這才敢在辦公室裏吸煙。他點燃一根,也不吸,只是夾在手裏。看着資料,有的時候肖瑜無法集中注意力,這才擡起手吸幾口。
沒過多久,簡易的煙灰盒裏已經堆滿煙頭。
天都已經黑了,想着住的地方晚上實在是不大安全,肖瑜這才打算關上電腦回去。
然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有人嗎?”
外面的人聲音冷清而低沉。
肖瑜一下子慌張了,他聽出這是趙臨安的聲音。
“啊……馬上就走。”肖瑜模模糊糊地回答,期待趙臨安聽不出他的聲音。
誰想外面的人居然推門就進來,看見裏面是肖瑜,皺着眉說:“你怎麽這麽晚才走?”
趙臨安問話的時候神色并不好看。不過肖瑜也沒做什麽其他的事情,就大大方方地說:“我借公司的電腦查點資料。”
聽了這話,趙臨安神色變緩一些:“這也太晚了。我本來以為我是最後走的那個。”
“你有工作要忙?”
趙臨安點了點頭。
肖瑜根本不想問他在忙什麽,因為已經大概猜到他要回答什麽了。
于是肖瑜讪笑一聲,轉身繼續收拾自己的書籍。
就算電腦已經關上了,可密密麻麻的古籍資料還是被他打印出來,收拾的時候趙臨安看到了,就問他:“你在做什麽,跟工作無關的事情嗎?”
“嗯……”也許是懷着一些欣喜的心情在吧,肖瑜說:“我想發表大學時候寫的論文。”
趙臨安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關于什麽的?”
肖瑜說了出來,害怕趙臨安覺得他故作高深,所以他用非常凝練的詞語說着。
趙臨安的表情又變的溫和一些,不過在他看到肖瑜抽剩下的煙頭時,複又生氣起來:“你怎麽在辦公室抽煙?”
“太累,提神用。”肖瑜解釋後連忙把煙頭扔進垃圾桶,想着走時扔出去。
反正在趙臨安心中,他就是個煙鬼酒鬼的形象吧。
肖瑜看看手表,對趙臨安說:“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
他想走出去,經過趙臨安的身邊時說了一聲‘借過’,然後側着身子就要出去。
誰想趙臨安在他走的時候從後面拉住了他的手。
肖瑜吃痛地倒吸一口氣,忙道:“放手,痛!”
趙臨安沒放開,不過沒有再拉着他的手,而是轉向拉着他的袖口。
就這樣緊緊地攥着,問:“你還沒好,到底怎麽回事。”
趙臨安的聲音冰冷。
他問的是肖瑜手上的傷口。前幾日長得一些紅色的疹子慢慢的破開,稍微一碰就痛得鑽心,肖瑜看書的時候只敢用手指翻書,根本不敢碰那些傷。
其實肖瑜自己也知道到這個時候應該立刻去看醫生,拖得越久他也覺得更加嚴重了。但是想了想卡裏剩下的工資,肖瑜只能更努力的改論文,希望馬上拿到稿費。
這樣就陷入了惡性循環,因為過于繁忙,身體抵抗力更差,肖瑜的傷口也更難愈合。
“你其實根本就沒去醫院吧。”
趙臨安拿起他的手看了看:“這是過敏麽,你覺得我很好騙?”
他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地問,表現的非常生氣。雖然肖瑜覺得他并沒有什麽理由生氣,卻還是任由他發脾氣,自己默默地聽着。
等趙臨安說完,肖瑜才解釋:“你別生氣。天熱才有點變嚴重了,我最近有些忙沒來得及處理……”
趙臨安擡手看了看時間,說:“和我去醫院。”
“現在?”肖瑜有些手足無措:“明天好了,太晚了。我還有些資料沒查完。”
不過看趙臨安的臉色,肖瑜還是吞下了接下來拒絕的話。
肖瑜坐在趙臨安的車上,跟着他去醫院。
他搞不懂趙臨安到底在想什麽,可也樂得和他在一起,就不會去說什麽抱怨的話。
趙臨安這人看上去冷淡孤高的樣子,實際上傲嬌的很。雖然次數很少,可一旦趙臨安和肖瑜吵架,就亂發脾氣。最後都是肖瑜主動和他道歉讨好,不然就會一直冷戰下去。
可是只要肖瑜和他道歉,趙臨安都會接受,随後和肖瑜和好如初。這也算是一種優點吧?
現在也是。他生氣的舉動下面不就掩飾着關心嗎?
等紅燈的時候,肖瑜開始和他說話,沒過多久,話題就聊到了肖瑜正在改文章這件事情。
“稿費還是不少的。”
“你很缺錢嗎?”
肖瑜連忙轉話題。
“我看得古代作品不多。”趙臨安承認,“大學時候,課外時間也只看外國文學。”
“那還是很可惜的……你在D大上過外國文學的課?”
“嗯。那個梁老師的文藝賞析,應該算是有名的課了。”
肖瑜愣了一下,算了算時間,他和趙臨安上大學的時間相差不多,而那個梁老師在他上大學的時候只有一年開了那門課程……
趙臨安也像是想起了什麽,仔細看了看肖瑜,突然說:“我們上過同一門課。”
“應該是的。那年我大二,你是大一吧?”
趙臨安擰了下眉,輕聲說:“原來是你,難怪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眼熟。”
肖瑜困惑地說:“你在課上見過我?”
他們那門課選修的人很多,也沒有讨論課,同學之間幾乎不可能相互認識。
怎麽趙臨安說他眼熟?
誰想趙臨安微微一笑:“怎麽不記得。你在那門課上不是語出驚人嗎?”
肖瑜努力回想,但還是記不得當時在那門課上說過什麽了。不過想來也就是無聊時候瞎說的閑言碎語,大二學生能有什麽獨特的看法?
肖瑜只是沒想到原來他在大二就在無意識當中,和趙臨安擦肩而過了。
也許還坐過同桌,也許還用過同樣的教案。為什麽那個時候沒有愛上他呢?
想來人生在蕭條中未必有熱鬧的機會,但是在熱鬧中早就想過結局是蕭瑟的了。
“你忘記了,我卻記得。”趙臨安給他提點,“當時我們在看《堂吉诃德》?老師說了一句什麽,底下有個同學反駁,還滔滔不絕地講了十五分鐘。”
“……”肖瑜想起了是有這麽一回事。
“那個人就是你吧。”
綠燈亮了,趙臨安一邊開車一邊說:“當時我就覺得你好煩。”
“……”
“有什麽可講的,怎麽想不是都可以?”
“當然都可以……”肖瑜頓了頓,“我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要說。”
那年肖瑜剛上大二,專業課很多,很多東西才懂了一點就開始狂妄。當時梁老師講《堂吉诃德》,肖瑜雖然之前沒有好好聽課,可今天聽了,加上早就熟讀過這文本,心中自有考量。
他聽了,覺得不對勁的時候,怎麽也按捺不住,就舉手想要發表自己的看法。
大學課堂較為松散,文學課更為尤甚。梁老師居然就這麽笑着看他講了十五分鐘,還說有想法就很好。
肖瑜模模糊糊還記得,當年說話時,內心的熱血幾乎能沖撞出來。
梁老師介紹的觀點是蠻普遍的,有學者認為患了‘文學病’的堂吉诃德幻想成為騎士,實際上是荒誕不經的。他們或嘲諷或悲憫地評價,總之不會對堂吉诃德的理想表示贊許。
堂的驽馬、長矛和生鏽的铠甲,畢竟不屬于大海。似乎在塞萬提斯筆下,堂吉诃德只能落得,為一個時代的逝去,望洋興嘆。
而肖瑜卻和他的觀點完全不同。在他看來,結尾處 “夢幻騎士”堂吉诃德,離開了西班牙的內陸荒原,來到夢寐以求的巴塞羅那城。他和他的傻子跟班桑丘生平第一次見到海,親眼見證大海時代來臨,心中的激動震撼自是難以言喻。同年冬天,他了無遺憾的死去。
肖瑜磕磕絆絆地說着自己稚嫩的想法。
有什麽理想比用性命換來的更有魅力呢?
難道用性命換來的東西還不足以證明它的可貴嗎?
就算磕得頭破血流,毫無意義,你怎麽能嘲笑它?
肖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連擺手:“天,我想起來我到底說了什麽了。當年是不是顯得非常愚蠢?”
趙臨安也淡淡地說:“覺得你就是呆子。”
“呵呵,那時候還年輕,不知天高地厚。”
肖瑜舒服地伸展身體,繼續道:“你還記得我當時講的是什麽嗎?”
“忘了。”趙臨安說。
“騙人。你明明記得比我還清楚。”肖瑜微笑着說。
趙臨安不回答。話題很快變為其他的。
可肖瑜卻心想,自己究竟是患了文學病的堂吉诃德,還是執着無憾的堂吉诃德?
很可能都不是。他也許只是享受追尋的過程。
趙臨安帶着肖瑜到了附近的醫院。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但是醫院就是一個永遠聚集着人的地方,無論是節假日或者休息,總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趙臨安找了個地方停車。就在他解開安全帶的時候,手機響了。
趙臨安啧了一聲,拿出手機接聽。
然而聽着聽着,他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
“好。你別着急,”趙臨安輕聲說,用手捂住了電話的音口:“我馬上過去。”
肖瑜朝他那邊看了看。
趙臨安挂掉電話,但是又重新把安全帶系上了,略帶抱歉地說:“對不起,有點急事一定要處理。我先送你回家。”
肖瑜愣了一下。
即使是沒有辦法的突發事件,但肖瑜的聲音還是帶着惱怒:“怎麽了?”
趙臨安蹙眉,沉吟片刻,道:“我朋友的父親去世了。他旁邊沒人,我要趕快過去。”
肖瑜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白平?”
本來還想說些什麽,但是都梗着說不出。肖瑜有些茫然:“都到這裏了你說送我回家?”
“我過幾天再陪你……”然而趙臨安也知道這不能再拖了,改口道:“明天你來,過幾日複診我再來。”
趙臨安臉上露出有點焦急的神色。他急着趕過去,連解釋都覺得浪費時間。
肖瑜靜了一會兒,然後說:“你直接去吧,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看醫生,把我放這兒,開點藥我就打車回去了。”
對于一般朋友來說,趙臨安做的足夠了。肖瑜也不是要他做的再多一些。
可是如果不是趙臨安堅持要來醫院,他現在早就到家裏面了吧?
肖瑜打開門下車,說了句:“開車小心。”就往醫院門口走。
然後站在二樓的窗戶邊向下看。
趙臨安的車在那裏停了一會兒,還是慢慢開走了。
肖瑜站在那兒看着他開走,從懷裏又拿出一根煙來抽。現在的天氣已經有些炎熱,馬上就要到梅雨季,空氣潮濕的像是能滴出水。
他的手很痛,但是他不打算去看醫生。雖然已經到醫院裏面,但是待會兒打車不也是需要錢嗎。
不知道這麽晚了,還有沒有出租車願意到他租房的偏僻地方。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趙臨安的辦公室都是空的。每當肖瑜經過他的辦公室,都要向裏面看一看。但毫無疑問的是沒有人在那裏。
雖然肖瑜不知道白平的辦公室在何處,但聽同事閑言碎語中,得知白平也沒有上班。
肖瑜在這個星期的周末終于拿到了第一筆補課費用,雖然不多,只有兩百塊,但是他舒了一口氣。
這幾日的奔波勞碌讓肖瑜身心俱疲。因為必須要去圖書館查閱資料,但即使下班後立刻趕到圖書館,也只有十幾分鐘就要關門了。很多次肖瑜趕不上單位的晚飯,每天只吃兩頓。餓的受不了,就用方便面泡着米飯吃,其實也吃不飽。不過有了錢進賬,肖瑜的心情也好了些。他打開錢夾,想把錢放到裏面。
他的錢夾癟的可憐,對于成年男人來說這麽少的錢應該可以成為羞恥的事情吧。就算肖瑜對于錢財沒有什麽追求,卻也還是有些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