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粥

腦袋像漂浮在水中,昏昏沉沉,渾渾噩噩,但能緩解頭疼。

接下來全身滾燙,被沸騰的熱油炸熟一般,好熱好熱,劇痛痛入骨髓。

手裏抓緊什麽東西也無法緩解病魔的折磨。

“小鶴,再堅持一會,很快就好了。”

是誰的聲音?

媽媽?

啊,她死前沒勇氣打電話給媽媽呢。

不對……這是男人的聲音……

劇痛加倍了。

每一根神經仿佛被剪刀剪碎,然後用膠水重新粘合,那些細碎的傷口被螞蟻啃食般疼痛。

心髒跳得很快,“咚咚”的心跳聲在耳內回響。

好熱,好疼,好吵。

是不是死者不肯原諒她解剖自己的屍體,拉她下油鍋地獄了呢?

“小鶴,我不會讓你死的。”

好熟悉的聲音……

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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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想睜開眼,黑暗的夢終于被刺眼的亮光驅散,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發愣好幾秒,她才意識到這是卧室的天花板。

許千鶴遲鈍地眨眼睛,拼湊“睡”前的記憶。

她得病了,無藥可救等死的時候,給男朋友打電話宣布分手。然後……後面的事不記得了。

不過,她在衛生間“睡着”才對。

卧室外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她不安地扭頭尋找手機。

枕頭旁邊沒有,枕頭底下沒有,枕邊的粉兔子布偶底下沒有、床頭櫃也沒有……

她獨居,家裏不該有別人。

雙手抓緊被子,杏眼死死地盯着門外,直到修長的雙腿出現,她緩緩地上移視線。

那寬松的男式黑色衛衣是她買的,那又酷又野的狼尾頭是她愛揪的,那張妖媚愛笑的臉是她半個月沒見過的!

他為什麽在這!

“小鶴你終于醒了,快趁熱喝掉。”他笑眼彎彎,菱唇彎彎,總像狡猾狐貍的笑臉。

甜膩的香味鑽進她的鼻子,她的肚子咕咕打鼓。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話,被他打斷。

“先喝粥,吃飽才有力說話。”

他說得沒錯,她連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身體散架似的動不了,剩下圓潤的眼眸能轉動。

祁言早有預料,小心翼翼地放下溫熱的粥,扶她坐起來,把枕頭立起置于她的背後,讓她靠着坐。

許千鶴還記得分手時罵他的話,窘迫、心虛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轉而看向床頭櫃上的粥。

這一看,吓一跳。

粥面血紅,而且漂浮血紅的塊狀物,使她想起碎屍現場。

“這是……什麽粥?”

“豬紅粥。我趕回來的時候,你失血過多,喝這個粥補血。”

這話勾起她難堪的回憶。

掉牙、掉發、咳血以及下//體出血。

她用舌尖掃過齒列,發現一顆牙齒沒少,暗自駭然。

祁言輕輕地舀起一勺血紅的稀粥,騰起的蒸汽柔和他的笑臉。“乖,喝下去就不會再生病了。”

她沉浸于難堪的回憶中,沒精力思考他這話的含義,尴尬地凝視血紅的稀粥,肚子又不争氣地打鼓。

沒有腥味,應該不難喝。

“我自己來吧。”

“不行,你還沒恢複,我來。”

許千鶴注視他熟悉的笑臉。

他笑起來,彎彎的雙眼像妩媚的桃瓣,茶色的眸子像蕩漾暖洋的琉璃珠子,俊美得妖冶的面容像狐貍精的皮囊。

據她觀察,他的朋友反而忌憚他笑起來的時候。

“我……”

“吃飽才有力氣哦。”

她抿了抿幹燥的嘴唇,不喜歡在小事上計較,難為情地張開嘴。

他笑意更甚,小心翼翼地遞去勺子,把稀粥喂她嘴裏。

粥是甜的,沒有腥味,但她不争氣的淚水落入嘴裏,粥變得又鹹又澀。

他一怔,無措地拭去她的淚水。“怎麽哭了?不好喝嗎?”

經歷過疲憊、崩潰和絕望,一口甜粥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伸向瀕死的她。

U型傳染病是絕症,她沒救了。

“你有聽到我的最後一則留言嗎?”

“聽完第一句就删了。”他滿不在乎地再舀起一勺血紅的粥水。“我不會分手的。”

“為什麽?”結果在意料之外,她不理解。不過他沒有聽見後面丢人的罵人話語,她感到慶幸。

他笑吟吟地舀來血粥,“你好起來以後,我才告訴你。”

“U型傳染病是絕症,我不會好起來。”

“你會,相信我。”

她完全不理解他為什麽胸有成竹地斷定自己能康複,半信半疑地張嘴喝粥。

整碗被她喝完,她還餓,眼巴巴地盯着收拾餐具的祁言。

“一次喝一碗,不能貪多。”他輕柔地摸她的頭頂,“喝完再睡一會,有助于吸收和康複。”

“好吧。一下子吃太多,腸胃确實受不了。”

他扶着許千鶴躺下來,為她蓋好被子。

待他離開卧室,她愣愣地凝視卧室中的一衆書櫃,裏面擺放關于法醫學、痕跡學和犯罪心理學的書籍,對于外人而言枯燥晦澀。

除了當法醫,她甚少興趣愛好,老被閨蜜吐槽是書呆子,吐槽她不懂享受女人逛街買衣服打扮的樂趣。

“要不是你天生麗質,哪會有男人花心思了解你的內涵。”閨蜜一針見血。

而他是喜歡旅游的富二代,交友廣泛,性格和生活軌跡與她截然相反。她想不通他喜歡自己的哪方面,連約會的衣服只有單調的黑白色系。

還有最近一次春節見面的時候,彼此不歡而散。

她聽見他的朋友吐槽自己無聊呆板,是個空有美貌、只會解剖屍體的女人。

那晚,她默默地自己回家。

連家人也無法接受她當法醫,何況是交往大半年的男朋友。

酸澀的滋味湧上心頭,不愉快和愉快的回憶如潮水湧來,疲勞的大腦承受不了繁複的思潮,她開始犯困,然後沉沉地睡去。

高大的身影回到卧室,到床沿坐下,端詳她蒼白病弱的容顏。

窗外的陽光傾進他的眼眸,鍍上柔情的光輝。

頃刻,他盯着她嘴邊殘留的紅粥水,眸光幽深,喉結滾動。

他俯身舐去她嘴邊的紅粥水,舌尖碰到她柔軟的嘴角變得貪婪,唇下的牙齒悄然冒尖。

太陽穴的青筋驀地凸起,他極力抑制某些瘋狂的欲/望,牙尖縮回去。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睡夢中的她發出輕輕的鼻音,似是回應。

他喜笑顏開,輕吻她的額頭。

粥的功效很棒,她沉沉地睡一段時間後精神不少。只要她醒來,祁言會端來一碗溫熱的血粥喂她。

喝了幾次,她的睡眠周期縮短,偶然醒來便看見他走去衛生間。如果晚上醒來,她會看見衛生間的方向傾出燈光。

衛生間內,脫掉上衣的祁言,正在更換纏腰側的紗布。

帶血的紗布解下,露出腰側猙獰的傷口。

冷峻的臉染着清冷的燈光,他陰沉地盯着鏡中的傷口。

恢複得太慢,但需要再等等。

包紮好,他瞥見牆上粘着一根長長的發絲,揚起殘酷的冷笑,捏成灰燼。

午夜,銀白的月光傾瀉卧室,落在爬上/床的人影上。

空氣開始混有特殊的香味,像水果的香甜,誘人垂涎。

脖子一陣疼痛,許千鶴迷迷糊糊地睜眼,溫柔的大手安撫她的頭頂,如同安撫襁褓中的嬰兒,安撫到她再次入睡。

第八次喝掉血粥,她能下床走路。

她對熬粥用的豬血很感興趣。以前吃過一次,口感不怎麽樣,從此不愛吃。祁言熬的則又香又甜,她竟不知道他的廚藝這麽厲害。

衛生間門透出燈光,她經過衛生間來到廚房。

廚房殘留豬紅粥的香甜味,她情不自禁地舔唇。

熬粥的廚具被祁言洗幹淨,熬粥的佐料沒有留下,她的目光移到廚房的垃圾桶裏。

廚餘垃圾還沒清理,幾個保鮮袋沾滿殷紅的血珠,沐浴在香甜的氣味之中。

許千鶴蹲下來打量保鮮袋,朝它們伸手之際,一朵投下來的影子籠罩她整個人,俨然降下龐大的陰霾。

“你找什麽?”

她擡頭,迎上祁言笑盈盈的臉。

他雙眼彎彎,菱唇彎彎,只有臉皮在笑,語調不甚輕快,她曉得他不高興。

“我想知道哪賣的豬血,也想學着熬,別家的做得不好吃。”

“你覺得好吃?”他若有所思,攙扶她起來。

“是啊。”

“具體說說怎麽好吃?”

“香香甜甜的。”

他眉開眼笑,這一次眼裏充溢欣喜的笑意。“其實不難做,但是主要的食材豬血必須新鮮,最好用豬活着的時候放出的血,否則不新鮮的血會凝固,口感極差。”

許千鶴聽完便沒了胃口。“你從屠宰場買來的嗎?”

“屠宰場……”披着慘白的燈光,他的笑容添了一份妖媚。“算是吧,弱者的煉獄。”

聞言,她心裏發毛。

他的說法有點兒詭異,缺乏人情味。

接着,他惡作劇般湊近她的耳邊細說:“還有,挑健壯的豬才行,太弱的不值得買。”他話鋒一轉,語氣輕快:“別讓屠戶騙了喲。”

許千鶴聽着不太舒服,“下次和你一起去買。對了,你見過我的手機嗎?”

“怎麽,能下床就想工作?”他嗔怪地點一點她的鼻尖。

“如果有同事找我,我必須回複他們。”

“不用理他們,我幫你請了假,這段時間你專心休養就好。”

許千鶴停下腳步,不高興的表情顯而易見。

祁言見狀,無奈地嘆氣。

她就是這樣,認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主意,否則他無須死纏爛打三個月才追求成功。

祁言從褲兜拿出她的手機。“敗給你了。不過要答應我,回複完要休息,不能逞強工作。”

她想了想,點頭答應。

病人不能任性。

她接過手機時一愣,那天留下的血指印被他擦幹淨。“你幫我請多少天假?”

“兩周。”他勾唇。

“兩周?!我之前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三天,第三天晚上你才醒來喝粥。”

她急忙開機,新增不少微信信息和來電。幸好大部分是同事的慰問,并沒有指派新任務。

可惜,在老陳和何雪梨的慰問之中,沒有出現偵破案件的好消息。

她失望地回到卧室。

“記得答應我的,不能看手機太久。”

“知道了。”

等他關燈離去,她像不聽大人話的小女孩,偷偷地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用被子蒙頭,遮擋手機的光芒。

她打開地圖APP,查找本市的屠宰場位置。

最近的屠宰場位于另一個縣區的郊外,車程大約一小時。

如果祁言駕車去屠宰場買豬血,來回需要兩小時。她記得某一次醒來喝粥時是清晨,莫非他淩晨出門?

為了照顧她這個病人,他休息的時間很少。

要是圖新鮮的花花公子,哪會花心思照顧她,哪會淩晨出門買豬血。

下次和閨蜜聊天的時候,得好好地反駁她。

許千鶴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安心睡覺。

睡眠由深變淺,半夢半醒之間,她隐約聽見有人出門的聲音。

她習慣性地找手機看時間。

才淩晨一點多。

作者有話說:

不是來自男朋友的血(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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