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超市
早上,樓道響起鄰居出門的動靜。
煩惱的許千鶴在客廳踱來踱去,時而羨慕地俯瞰樓下進出的鄰居。
這時,樓下的一位離子燙大媽經過,她突然擡頭望上來。
伫立窗邊的許千鶴措手不及,碰上她的視線。
大媽揚起古怪的笑容,然後低頭離開。
許千鶴心想大媽不是對自己笑,她望不見五樓的人才對。
看書、看線上講座,如此過了三天,她苦惱地蹲在冰箱前面。
冰箱裏的食材剩三分之一,肉類只剩一塊牛肉和一盒豬肉丸。
更難受的是,家裏囤積的垃圾足以令路人側目。
她凝重地默默計算,剩下的食材省着吃的話,勉強能支撐一天半……吧……
要不叫外賣?
晚上,她嘗試叫五人份量的外賣:烤肉、東坡肉、鹵水雞腿、梅菜蒸肉餅、醉鵝等等八道肉菜和兩盒白飯。
她居然能吃光奇妙的飽腹感使她滿足。
“沒有犯急性腸胃炎,沒有胃疼,沒有長體重,不科學!”
“難道我體內長蛔蟲?”
她又在外賣APP下單,不過這一次,外賣小哥送來的是驅蟲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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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時後,她戴上口罩和醫用手套,蹲在馬桶旁邊檢查排出的糞便。
“沒有蟲子……啊?”
她迫于無奈,發微信問祁言。
[言]:不用擔心,這是正常現象,以後你的胃口也這麽大(壞笑)
[許千鶴]:可是你的胃口沒有變大。
[言]:要是我在以前的你面前吃掉一桌飯菜,你會不會讓我買驅蟲藥?
許千鶴:……
她心虛地回複“哈哈”。
[言]:冰箱的食材剩下多少?
許千鶴直接拍照給他看。
[言]:……
[言]:小鶴恢複得很好,我太開心了。這樣吧,你盡量早上去超市買菜,不要去菜市場,不要去人口密集的地方,買完菜馬上回家別四處逛。
[許千鶴]:行。你的事處理好了嗎?
[言]:想我了?
許千鶴猶豫怎麽回複。
她想他,不過從沒坦率地表達思念。
指尖還沒開始打字,祁言已經發來回複:情況比預想中變得有些複雜,可能還需要兩天才能回來。
[許千鶴]:你專心辦事,我這邊一切安好。
他發來親親的表情。
許千鶴頓時臉蛋發熱,嘗試也發去親親的表情。
那邊炸了。
[言]:啊啊啊啊啊啊小鶴親我了!等我!我很快回來麽麽噠!
她捂眼,關掉微信,終究沒有機會問牙印的事。
等他回來再問。
離家最近的超市早上八點開門營業,許千鶴早早起來做早餐,把剩下的牛肉和豬肉丸吃掉。
七點四十分,她提着分類好的所有垃圾出門,走樓梯下樓。
一樓的告示板上,釘着一張紅紙。
猶如一條紅舌頭,紮眼,不祥。
紅紙隔三差五出現,她從沒搞清楚它出現的含義。
初春料峭,寒涼的微風令空氣變得清新,許千鶴神清氣爽。
習慣忙碌的她,真不适應閑暇的假期,尤其是最親密的人不在身邊的時候。她只好利用假期學習,備考高級司法鑒定工程師,此證是晉升的必經階段。
避免垃圾的臭味影響居民生活,垃圾分類投放處一般安設在小區的邊緣,或者僻靜的角落。
她想起對面小區的碎屍案,正是發生在僻靜的垃圾分類投放處。
那一晚,現場的所有垃圾桶沾上血污,粘着人/體的碎塊,濃郁的血腥味使許多民警當場嘔吐。
殘缺不全的屍塊留在垃圾分類投放處前面。
報案人是加班夜歸的年輕人,他目睹有黑影逃離案發現場。
來往這邊的居民很少,許千鶴卻感到背後猶如被細細密密的針刺入。她猛地回望,哪知一張皺巴巴的老臉堵在眼前。
她吓一跳。
臭臉大爺拿着大號的竹掃把,圓目怒瞪。“丢完垃圾就滾開!別妨礙我打掃!”
“抱歉。”
保潔大爺是小區的炮臺,逮誰罵誰,經常收到業主的投訴。
許千鶴不想吵架,麻溜地離去。
剛才,她感到有人盯自己。
說不上來為什麽是“盯”,總之渾身不舒服。
她駕車駛出小區,對面小區恢複平靜,再沒有媒體圍堵。
普通市民的生活被瑣事和工作占據,會漸漸淡忘還沒偵破的碎屍案,但是法醫和警察絕不會遺忘。
超市剛營業,其他購物區冷冷清清,肉類和蔬菜區只有大媽和大爺光顧。
許千鶴推着購物車,先挑主食。
白色半高領的毛衣遮掩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米色A字過膝裙勾勒曼妙的曲線。
齊肩短發撩耳後,露出她柔美精致的臉蛋。
柳葉眉細細,圓潤的杏眼猶如含煙波;花瓣般的唇恢複血色,似含着丹紅。
不認識她的人,絕對猜不中她是一名常年面對屍體的病理法醫。
她拿面條的手頓了頓。
餘光處,貨架的末端露出半個黃衣身影,後背重現細細密密的針刺感。
她蹙眉轉頭看去,哪知貨架的末端空無半個人影。
但她肯定自己沒看錯。
忐忑的她拿好面條轉移到肉類區。
旁邊的大媽,吃驚地看着她買大量豬肉、雞肉、雞腿和牛肉,占了大半個購物車。
許千鶴難為情地解釋:“家裏準備搞燒烤派對,所以買多一些。”
大媽:“你應該不買豬骨燒烤吧?留給我就好。”
她讪笑點頭。
河鮮海産肉少,她不考慮買,改去蔬菜區。
蔬菜區的貨架比較矮,她挑西紅柿的時候,擡眼就能看見對面的理貨員。
她瞅埋頭整理胡蘿蔔的理貨員,繼續挑西紅柿。垂眸的瞬間,對面的理貨員擡眼看來。
好香。
她很美味。
想吃!現在就想剝開她滲透香味的皮膚,汲取她甜美的血液!
吃吃吃吃吃……
理貨員的臉皮下藏了許多蚯蚓般,一條條蠕動,快要穿破扭曲的臉皮而出。
不行,會被發現,會死!
不想死!
低頭的許千鶴不禁抓緊手裏的西紅柿。
她突然擡頭,對面的理貨員低下頭走開,去整理別的貨架。
飽含惡意的窺視感随即消失。
她後脊發涼。
剛才莫名的寒意舔舐她外露的肌膚,頭皮莫名發麻,她甚至不敢妄動。
仿佛有一條毒舌盤踞于貨架上虎視眈眈,如果她亂動,淬毒的獠牙立馬咬破她脖子的動脈。
充滿惡意的視線正是來自對面,可能來自那個理貨員。但她不認識理貨員,對方沒道理對她懷有惡意。
許千鶴盯着理貨員的黃色工衣。
比起出門後的一系列奇怪的感應,她更像一個疑神疑鬼的精神分裂病人。
她不想在超市久留,趕緊選購完結賬走人。
回到小區的停車場,她從車後箱提下來幾大袋食材。
“那個……”
身後突然響起陌生的聲音,許千鶴警惕地回頭。
離子燙的大媽看向她的幾個大袋子,和藹笑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謝謝。”許千鶴關上車後箱。
“你很面生,是新搬來的嗎?”大媽沒有離開的意思。
許千鶴倒是記得她。“我搬來幾年了,平時工作忙,在小區少走動。”
“原來是這樣!難怪沒在業主茶話會上見過你。”
“業主茶話會?”
“是啊,這是業主們自發組織的,我們有一個微信群,你要加進來嗎?”大媽熱情地拿出手機,調出微信界面。“業主們可以互相幫助,比如生病的時候拜托鄰居買藥。噢,群裏有業主是醫生,只要他有空就會幫我們問診,他人可好了!”
許千鶴注視她亮出的微信群二維碼,拿出手機拍下來。“等我有空,我會加進群。”
“好啊。如果遇到你沒法解決的事情,我們可以提供幫助。還有,我們每個月舉行一次茶話會,彙總業主們提的意見。”
大媽笑着又說:“人生在世,孤軍奮戰太難了。”
許千鶴附和幾句,一人提着所有大袋子進樓。
那位大媽三天前從樓下望上來,速記面孔的技巧,她從刑偵大隊學來。
一般而言,業主自發的組織以處理鄰裏矛盾、處理業主與物業矛盾為主,大媽卻張口閉口提及疾病相關,她懷着別的目的。
這個微信群內有乾坤。
許千鶴暫時不想節外生枝,沒興趣加群。
電梯來到一樓,銀灰色的電梯門緩緩開啓。電梯裏的黑長直少女準備出來,看見許千鶴一人提着幾個特大的購物袋,別有意味地打量許千鶴。
“姐姐,你的胃口真好。”少女朝她甜甜一笑。
“囤着而已。”
二人擦肩而過之際,她聽見少女又說:
“肉真多,今天超市有打折的活動嗎?”
許千鶴禮貌性的微笑瞬間收斂。
電梯門關閉,電梯向五樓上升。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倒影。
超市的購物袋是白色,不完全透明,為什麽那個少女能看出,袋子裏肉類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