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敲門
深夜,幽暗的雲層漸漸露出慘白的殘月。
月光光,照夜歸人的頭顱。
涼風成為輕盈的招魂幡,岑寂的高樓如同孤獨的墓碑。
鄰裏陸續熄燈入眠,做了整晚模拟題的許千鶴也熄燈,關好窗戶睡覺。
到今年五月,她便從業五年包括實習期,有資格報考高級司法鑒定工程師。
而祁言已經在一月份參加研究生的畢業禮,即将拿到畢業證書,并留在大學的考古團隊工作,他的導師對他青眼有加。
兩人前程似錦,她摟着兔子布偶憧憬兩人的未來。
前提是不分手。
“唉……”
其實她不想分手,只是不明白他喜歡自己什麽。
第一次遇到邏輯不通的情況,她很不安。
說起相遇那天,她更想不通。
在富二代們舉辦的派對上,某個參與人員被毒殺,她奉命趕到現場勘察,印象中詢問過祁言幾句。
沒想到第二天,他竟然開始追求她,锲而不舍地追求三個月。
真是怪事,比離奇命案還怪。
她心血來潮上微信找閨蜜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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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千鶴]:睡不着,有空聊天不?
[小愛]:老娘什麽都不缺,更不缺時間和錢。
[許千鶴]:你那個契約老公又沒有回家?
[小愛]:提他做什麽,他愛去哪就去哪,每個月給錢到位就行。你的身體好點沒?
[許千鶴]:好很多,多虧他這段時間照顧我,我覺得他對我很好。
[小愛]:大錯特錯!男人有耐心的時候當然千依百順,他們會利用這種機會入侵女人脆弱的心靈,麻痹女人的直覺。久而久之反過來,是女人對他們千依百順!你不要大意!
許千鶴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小愛]:他這種富二代第一次照顧別人,當過家家好玩吧,要是讓他多照顧幾次,絕對請保姆代勞,然後裝作深情款款地走過場式探望。小鶴,女人別輕易付出真心!
許千鶴說不過她,發去哭笑臉表情。
閨蜜被竹馬抛棄,對所有男人抱有敵意。
[小愛]:我這邊新來一個很帥的民警,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安排(壞笑),兩個人有共同話題才能長遠。
[許千鶴]:拒絕相親,謝謝。
嗐,她傾訴完反而更心亂如麻。
午夜,她慢慢地進入夢鄉。
窗簾沒有合上,樓下的路燈漫進殘芒,使卧室的牆壁亮成一片藍黛色。
偶然有飛蛾飛過窗外,小小的黑影投在牆上。
沒多久,牆上的窗框影子動了,緩緩落下一片黑影,長長的,末端參差不齊,像是頭發。
長長的黑影蔓延到被子上。
許千鶴打着哆嗦醒來,脖子涼飕飕的,有風拂過。
風?
她疑惑地翻身看窗戶,臉蛋被路燈的殘芒染得蒼白——窗戶打開了,間隙還不小。
她急忙到窗邊檢查,忽而把腦袋湊近打開的間隙。
剛剛好。
間隙的寬度與腦袋的寬度差不多,剛剛好能容納一個腦袋鑽進來。
然而她記得睡前關好窗。
有小偷。
不,她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還在。
許千鶴沒有碰窗戶,披上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
乍看之下,客廳盡是黑黝黝的家具剪影。她繞去廚房,拔出鋒利的水果刀。
她靜悄悄地貼牆走,到衛生間看一眼,鏡中呈現提着水果刀的她。
刀刃反射寒閃閃的光芒,宛如幽冥鬼火。
通過鏡子,她暫時沒看見身後閃過人影。
黑暗中危機四伏,她面不改色地提刀檢查次卧和客廳,最後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提刀伫立衣櫃前,面容半明半暗。
有的小偷發現屋主醒來,會躲在衣櫃尋找機會脫身或者滅口;如果潛入的是變态,他會躲起來等女屋主睡着後,對女屋主做不為人知的事情。
許千鶴的左手飛快地打開衣櫃。
水果刀撥開一件件衣服,全刺了空。
她舉起水果刀,借助刀刃的模糊反射,窺視身後的動靜。
依舊沒人。
家裏能藏人的角落被她搜遍,甚至檢查過洗衣機,終究沒有找到入侵者。
窗框沒有殘留鞋印,除非對方戴上鞋套。
一切跡象表明沒有入侵者,但她肯定沒有記錯,睡前已經關好窗。而且窗能落鎖,不割玻璃的話沒法從外面開窗。
她拿掉窗框上的發絲,不安地重新關窗落鎖。
摟緊兔子布偶的許千鶴,蜷縮在被窩裏,對着手機猶豫。
現在是淩晨,為了不吵醒祁言,她用文字留言開窗的怪事,擔心上次的小偷再度光顧。
[言]:窗戶有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或者痕跡?
[許千鶴]:有一根發絲,可能是我
她沒發完整,因為想起那根發絲比她的頭發長一截。
心底莫名發怵,難道世上真的有鬼?
她抿唇否定不科學的猜測,是風把別人的頭發吹進來吧。
[言]:你今天買的食材能撐多久?
[許千鶴]:三天應該沒問題。
[言]:我已經在回來的途中,我回來前你不要再出門,還有提防周圍的人。
[許千鶴]:好。
她把水果刀和手機藏在枕頭底下,手一直伸進枕頭底。她盯着緊閉的房門,生怕下一秒有歹徒闖進來。
繃緊的神經持續到夜幕變淡的時分,她終于頂不住,昏昏欲睡,中午才睡醒。
天大亮,她再一次翻遍全屋檢查。主卧和次卧的床底是實心,藏不了人。這會兒,她萬分篤定家裏沒有潛伏者。
她放心了。
燒水壺裏的水快要盛滿,許千鶴關掉水龍頭,準備合上燒水壺的蓋子。這時,她瞪着壺底。
壺底有一根長長的發絲。
“我還在掉頭發?”她抓了抓頭發,手上沒有留下發絲。“不對,裏面的頭發比我的長。”
她迅速倒掉壺裏的水,重新盛一壺。
她蹲在洗手池旁邊,觀察水龍頭流出的清水。
手指粗的水柱慢慢地盛入燒水壺,透明的水柱之中突然冒出一根黑色的發絲,她馬上關掉水龍頭。
發絲逐漸沉至壺底。
許千鶴從法醫的勘察箱裏拿出鑷子,夾起壺底的發絲,與之前那根一起放上竈臺。接着,她用打火機燒。
“沒有臭味……”
97%的角蛋白質組成頭發的主要成分,燒掉會産生明顯的臭味。
不過幸好,焚燒的時候兩根發絲不會掙紮。
她把沒燒完的半根置入證物袋。
叮咚——門鈴驟響。
“誰?”
通過門上的貓眼,她打量門外的壯漢——國字臉,寸頭,左顧右盼,眼神飄忽。
“修水管的!”
許千鶴滿頭問號。“你找錯地方了,我沒喊這個服務。”
壯漢看向貓眼,泛血絲的眼球隔着貓眼與她對視,時而轉動。“有人投訴你家漏水,讓我過來檢查。”
“哪家投訴我?”
“你開門讓我檢查不就完事,磨磨唧唧幹嘛!”
她冷聲質問:“你來自哪家公司?亮出你的工作證看看。”
眼珠占據整個貓眼的視野,仿佛強行把眼珠塞進貓眼偷窺門後;對方從喉嚨發出“噶咯噶咯”的聲音,她萌生寒意。
不久,泛血絲的眼珠遠離貓眼,壯漢不耐煩地撇嘴,“我只帶了水電技術資格證。快開門,那家人急着排查!”
“直接讓那家人來查實吧。”
“艹!人家拜托我來,你能不能配合一點?你家藏了見不得光的東西嗎?開門,開門。開門!”
“你再胡攪蠻纏我就報警。”
“我艹尼瑪!”
她看見壯漢罵罵咧咧地離去,對面的鄰居打開木門查看。
憑這種漏洞百出的謊話蒙她?異想天開。
業主群的二維碼留在手機相冊中,她猶豫一番,仍然沒有加群,反而致電物業管理處投訴。
小區的門禁需要刷電子鑰匙,非小區的居民進來,保安會攔着對方登記。
“許小姐,我們從保安處查過了,今天沒有水電維修的人員進來過,你确定對方真的說了修水管嗎?”
許千鶴坐在沙發上優雅翹腿,反駁的話音清冷如雪。“對門的504也聽見,你們可以找他們查證。兩種可能,一是那個男人登記假信息;二是他也是小區的住戶,企圖入室居心叵測。”
“呃……你怎麽确定他居心叵測?”
“自稱水電工卻東拉西扯不敢亮出水電工的資格證。眼神飄忽,時刻注意同層鄰居的反應;容易暴躁,證明心虛以及入室目的不光彩。最關鍵的一點,出現矛盾的時候,住戶之間最先選擇直接溝通,不可能假手于人,你們物業最清楚吧?”
那頭啞口無言。
“我建議你們發布消息,警告住戶警惕陌生人敲門。如果我的警惕性不高,小區今晚就會上晚間新聞,到時小區的房價會不會像對面小區的一樣跌下來?”
“對、對不起許小姐!我們馬上處理!”
許千鶴冷着臉挂線。
靈機一閃,她決定加進業主群。
打過招呼後便潛水,暫時沒改群名片,她在等待。
半小時後,有業主在群裏發出一則通知:
近日,有不良分子冒充水電工人或者政府人員,欺騙住戶開門檢查。若對方不敢出示身份證明,請各住戶提高警惕,不要随便給陌生人開門!
[A座林先生]:想入室搶劫嗎?這麽猖狂?
[A座801]:應該是入室踩點。
[C座203黃]:過年前我們這棟不是有過盜竊案嗎?真是賊心不死!大家注意點。
[B座陳小姐]:保安形同虛設,管理費還死貴,呵呵。
[A座801]:別這麽說,壞人不會把“我是壞人”寫臉上。
[D座李先生]:草泥馬的物管,光收錢不幹事,我們這一棟的陽臺漏水,以前不做防水層就算了,買點膨脹劑修理要多少錢?遲遲不處理,管其他P事就這麽迅速!
[D座404]:就是,漏水好久都不處理,物管吃屎!
……
許千鶴默默地看熱鬧,目光鎖定“D座李先生”。
他的髒話口癖與壯漢高度相似,比其他住戶更懂水電,專業詞彙時不時倒出一些。
可惜看不見他的朋友圈,他的頭像是表情包,無法确認他的外貌。
不過至少知道可疑的壯漢是小區的住戶。
“他想做什麽?為入室搶劫踩點?太傻了吧。”
自病愈,她感到周遭正在産生變化,是以前沒發現的變化。
在祁言回來之前,她不再出門。恰好,客廳的窗戶朝向小區大門的方向,她早上躲在窗邊觀察外出的住戶。
哦豁,真有發現。
她望見壯實的背影從樓下經過,他一瘸一瘸地走路,腿受了傷。無獨有偶,樓下的他突然停下腳步望上來。
彼此的視線仿佛碰撞一剎,她縮回腦袋,全身被密集的針輕刺一般。
憤怒、怨恨、不甘,對方傳遞這樣的情緒過來。
她愣愣地注視顫抖的雙手。
彼此相隔很遠,她不該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波動。
她的身體也正産生未知的變化,脫離她的掌控。
幸而當晚,她收到祁言回到本市的好消息,給他留門。
作者有話說:
成長型,會慢慢變強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