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午夜

水龍頭的流水嘩啦啦響,她每次盛水時特意留心水裏有沒有“發絲”。

她問過對門的鄰居,可惜他們沒有注意過這事。

做晚飯時,她做雙倍肉食,一半是晚餐,另一半盛入食盒帶回司法鑒定中心當零食。

一次過吃大量肉食會引人注意,少食多餐則不會。

晚上九點多,她坐在床上跟祁言通電話。

“怎麽聲音悶悶不樂的?是不是想我了?”他的語調輕快得像歌唱的黃鹂。

“不是,我生氣。”

“為什麽?生誰的氣?難道是我嗎?”

“我生自己的氣,居然不知道你也得過U型傳染病,你當時一定不好受。”

他輕笑:“傻瓜,好起來就夠了,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想。”

想問他怎麽痊愈的話堵在喉嚨,許千鶴問不出口。她曾經得病瀕死,深知當時多麽絕望,多麽狼狽,多麽不堪,他一定不想被她知道才選擇隐瞞。

于是她轉換話題。“你康複後有過幻覺嗎?”

“例如什麽幻覺?”

“我今天在醫院遇到一個老太太,她……可能我眼花或者産生幻覺,我看見她的影子動了。”

“然後她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他變冷峻的語氣使她措手不及。“不知道,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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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沉默數秒,“不要在意是不是幻覺,相信你自己的直覺就好。”

許千鶴看向手機的通話界面顯示“祁言”兩個大字,證明電話那頭是自己的男朋友。

有時,她感到他陌生。

“好吧。”她把心一橫,問出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有一天我看見脖子有牙印,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這一次,那邊沉默的時間變長。

“祁言?”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響起別人呼喚祁言的聲音。

“小鶴,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到你的身邊。有人找我拷貝資料,我們明晚聊。你明天要上班,記得早點休息,麽麽~”

“嗯,晚安。”

許千鶴凝重地挂線。

為什麽他不能對她坦白。

心事重重睡不着,她決定看一會兒書,平複心情。

鬧鐘在靜谧的午夜時分嘀嗒作響;緊閉的窗戶前,窗簾沒有完全合上,留下巴掌大的間隙。

烏墨般的夜色潛入卧室。

一陣寒顫驚醒許千鶴,她渾身發冷般起雞皮疙瘩,細細密密的針仿佛趁這時刺入每個毛孔。

窺視感又來襲。

她背向窗戶側卧,對方的窺視只能來自窗後,但卧室不對勁。

太黑了,沒有一絲路燈的燈光透進來,她瞎了似的,幾乎看不見對面的牆壁,不合理。

許千鶴抓緊被子,緩緩地翻身看向窗戶。

窗簾的間隙後本該有樓外的景物,卻一片漆黑,窗戶猶如被調皮的孩子貼上黑色的卡紙。

這時,她想起郁瑤的話——

深夜的窗外,似乎有黑色的影子盯着我睡覺。

她摸黑掀開被子,慢慢地伸腳下床夠拖鞋,腳底碰到冰涼的地板。

陪閨蜜看恐怖電影的時候,她總是吐槽鬼手從床底下伸出來抓腳的老土橋段,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的床底是實心的。

雙腳沒有被抓住,終于夠着拖鞋穿好。

她靠摸床沿走近窗戶,摸索的雙手似在黑暗的水域中游動,無論摸到什麽都是驚吓。

前方硬硬的,涼涼的。

應該就是牆壁。

往左摸去,有柔軟的布料,是窗簾。

她抓緊窗簾用力一拉,淡淡的月光映照她慘白的臉。

樓下的路燈殘芒漫進卧室,窗外沒有黑色的影子,一切恍然如夢。

她凝視對面的樓層出神,良久,拉上窗簾不留間隙。

這一切脫離了科學解釋的範疇,不該發生!除了以幻覺的名義,她無法說服自己。

身體後知後覺地顫抖。

溫暖的被窩令高度緊張的神經逐漸放松,她後半夜才再度睡着。鬧鈴一響,清晨已至。

吃完早餐,許千鶴提着垃圾袋和包包出門。

“早啊,許姐姐!”郁瑤站在電梯內跟她打招呼,黑森森的長發煥發光澤。

“早。”她不情不願地走進電梯,暗道真巧。

“咦?你去上班嗎?”

“是啊。你這麽早去哪?”

電梯門上,少女的倒影笑了。“買早餐呀,爸爸媽媽很早出門上班,我每天自己下樓買早餐。”

“原來是這樣,你起得挺早的。”

“沒辦法,睡不好。”她舒展懶腰,藕白的手腕露出不少形狀各異的陳年疤痕。“好奇怪,我的眼睛老被蒙住一樣什麽都看不見。”

許千鶴的心髒突突地狂跳。

不知道為什麽,她很想立刻沖出電梯遠離郁瑤。

少女的倒影看向許千鶴的倒影,許千鶴霎時強顏歡笑,“這樣下去你容易神經衰弱,有看醫生嗎?”

“有啊,但是他們沒什麽用。”

許千鶴笑容僵硬。

終于到一樓,她比郁瑤先一步走出電梯。

“嘻嘻,許姐姐再見!”

“再見。”

兩人離去的方向不一樣,郁瑤往小區大門去,她則獨自前往垃圾分類投放處。

還是回到司法鑒定中心有安全感。

沒有任務的時候,值班法醫坐在法醫門診處辦公,身穿黑色警服的許千鶴和何雪梨當值。

“學姐,你的眼睛有血絲,昨晚睡不好嗎?”

許千鶴摸了摸眼睛,“整理資料整理晚了。”

“學姐好敬業!”何雪梨又挽着她的胳膊蹭蹭,然後扶正圓圓的大眼鏡。“不過要注意休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能讓林怼怼小觑我們!”

“當然。”

閑聊間,今天的第一位委托人到來。

西裝筆挺的韋風帶領他的委托人來做傷情鑒定。“許法醫,這是我委托人陳太太。”

陳太太摘下墨鏡,露出青腫的眼睛吓何雪莉一跳。她接着摘下帽子,露出額角的暗紅疤痕。

“雪梨,給陳太太做臨床的傷情鑒定。”

“哦哦。”

小城市的法醫需要兼顧病理檢驗和臨床檢驗,兩者的區別是,前者針對屍體,後者針對活人。

而大型的司法鑒定中心則會細分病理法醫和臨床法醫,不過她們倆剛好有空,許千鶴趁機給何雪莉增長經驗。

四人來到檢查室前,許千鶴和韋風止步于門外。

韋風胸有成竹地安慰陳太太:“不用擔心,有了傷情鑒定的報告,我們的離婚訴訟必勝。”

陳太太愁眉苦臉地點頭。

何雪莉關上房門,為陳太太檢查全身。

“她是新來的法醫?”韋風問。

“新來的實習法醫。你放心,她有過不少臨床鑒定的經驗。”

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也放心,我相信你的判斷。”

許千鶴笑了笑。

韋風的目光掃過她泛血絲的眼睛,他垂眸沉聲問:“最近大家被騙人開門的不法分子困擾,你休息得還好嗎?”

“還行。”

“那就好。我們曾經一起工作過,又是鄰居,如果你遇到難題,我樂意解憂。”

“你是大忙人,不麻煩你。”

“不會麻煩,你的安全在第一位。”

錯愕的她迎上帶着溫度的目光,他漆黑的眸子編織着柔和的漩渦,意圖卷她入內。

叮鈴鈴——

門診的電話作響。

“抱歉,我先去接電話。”

韋風凝視她遠去的背影,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法醫門診。”許千鶴回到座位,提起話筒。

“東濱路54號麗華苑1座有人跳樓,請求法醫和痕跡人員支援!”

“馬上過來。”

許千鶴提起勘查箱,與蘇慧等人搭上中心的商務車前往現場。

麗華苑1座前拉起警戒線,幾位警員驅散圍觀的群衆。

商務車停靠邊上,下車的許千鶴和蘇慧身穿英姿飒爽的黑色警服,嚴肅地領着檢驗科的人員穿過人群,越過警戒線。

蘇慧等人先去天臺勘察。

“現場什麽情況?”許千鶴一邊問接頭的警員,一邊戴上口罩和醫用手套。

“死者是男性,24歲,保潔人員清理花圃的時候,發現草叢下的屍體。1棟的部分住戶聲稱天沒亮的時候,聽見嘭的巨響。”

許千鶴從容地穿戴白色防護服,提起勘查箱跨進花圃。

公//安法醫到事(案)件現場後,首先要做屍表檢查,确認死者是否正常死亡。如果是他殺,則需要刑警介入。

青翠的草叢呈人形的碾壓痕跡,她輕輕地撥開靠近屍體的草,确認屍體的位置。

她與一名檢驗科的小夥子合力把屍體搬出花圃。

屍體面朝下,睡衣整齊,體外的出血量極少。

待警員為屍體翻身過來,許千鶴暗自吃驚。

盡管死者的面目青紫,她也認得死者是在醫院見過的消瘦年輕人,那個派傳單的中年人跟他交談過。

許千鶴馬上觸摸檢查死者的頭顱。

“骨擦音明顯,是顱內骨折。鼻梁骨折,鼻腔和口腔出血,确實是面朝下高墜。”她解開死者的睡衣檢查外傷的情況——沒有外傷。

不過她沒有立刻下自殺的結論,對旁邊的警員說:“知道他住幾樓嗎?我想去他家确認一些信息。”

“行,我帶你上去。”

作者有話說:

警服帥爆!各位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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