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控

晚飯後,許千鶴接到跑現場的來電,洗碗的任務落在祁言身上。

幸好經過屍表檢查,确認是一宗割脈自殺的事件,不納入刑事案中,大家提早收工。

死者生前患有U型傳染病,家屬說死者割脈前已經沒了U型傳染病的病症。

許千鶴猜到死者生前受到何種精神折磨,暗自唏噓。

回到小區已是深夜十一點多,慘白的路燈像睥睨夜歸人的眼球,微寒的晚風吹拂四周的綠植,帶起窸窸窣窣的響聲。

偶然有一只小小的黑影從花圃竄出來,是鬼鬼祟祟的老鼠。

她提着勘察箱,小心繞開綠植處,提防遇到老鼠。

晚風鑽進樓裏,輕拂貼在留言板的紅紙。

經過留言板的許千鶴停下腳步,背後起雞皮疙瘩。

她猛然回望身後,卻空無一人。

陰森森的晚風回蕩一樓,留言板上的紅紙上下輕揚,在燈光的照射下鮮紅欲滴。

樓外的燈光像一件件落下的白色喪服,包圍這棟樓。

氣氛不太對,許千鶴加緊上樓。

樓梯間的路燈應腳步聲亮起,身邊的牆壁有點兒凹凸不平。

幾乎同一時間,她轉頭之際,凸起的地方掀開白色的表皮,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珠。

眼珠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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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盯着眼珠。

鋪天蓋地的寒意宛如冰冷的海水,灌入她的嘴巴和鼻子,險些使她窒息。恐懼歸恐懼,她卻毫不含糊地後退,摸着勘察箱的鎖扣。

然而一眨眼,雪白的牆皮浮現幾縷黑絲,淹沒牆上的眼珠,将眼珠拉進牆裏。

不到一秒,牆壁恢複原樣。

呆若木雞的許千鶴摸到樓梯扶手,驚魂未定地跑上樓,好幾次因為腿軟險些摔跤。

家裏一片漆黑,她背靠家門喘氣,然後捏一把臉。

疼!不是做夢!

心律漸漸平穩,她冷靜下來,為了不吵醒祁言,蹑手蹑腳地換鞋。

鞋櫃裏的男式鞋子少了一雙,男士拖鞋放在櫃裏。

“他外出了?”

果不其然,敲次卧的門沒有人應。

許千鶴不曉得他外出做什麽,亦沒有收到他的留言。說來奇怪,自從相信怪物的存在、發現他和以前不太一樣後,她不認為他外出是因為外遇。

解下遮擋脖子的絲巾,她抱着睡衣去洗澡。

脫掉上衣的她站在鏡子前面,撕下脖子的一大片死皮。

依然感到惡心。

脫死皮的位置長了淡粉色的嫩膚,皮膚的紋路發生改變,變成米粒大的格子狀。要不是皮膚色,看着真像某種動物的鱗片。

念及于此,她産生惡寒。

站在淅瀝瀝的噴頭下面,她努力搓掉任何有死皮的部位。瓷白柔嫩的背部沾滿水珠,毛巾上下搓動。

死皮掉落,背部淡粉色的格子紋路若隐若現。

她沒敢洗頭,生怕閉眼的時候牆上冒出眼珠。

十分鐘後,她關掉噴頭,側耳傾聽衛生間外的異響。

咔嚓。

祁言回來了。

客廳和次卧沒有開燈,一身睡衣的許千鶴帶着洗完澡的熱浪,經過房門緊閉的次卧。

她屈指敲門。

底下的門縫隐約飄出甜味。

“怎麽了?”這一次,次卧裏有人回應。

“你剛回來嗎?”

“嗯啊,你也剛回來嗎?”門後沒有一丁點異響。

“比你早一點點,剛洗完澡。”

“早點休息吧。”

許千鶴凝視門把,手搭上去。“我能進來嗎?想見你。”

門把很緊,她按不下去,似乎門後有人抓緊門把不讓她進來。

“很晚了,我明早讓你看個夠好嘛?”低沉晦澀的聲音就在門後,與平日輕快的聲線截然不同。

“我在樓梯間遇到很恐怖的眼珠……”

話音剛落,房門打開一條細細的縫。

她咬緊唇,鼓起勇氣推開門。

門後空空如也,彌漫甜膩的氣味。

她渾然不知背後的房門緩緩合上,露出站在門邊的高大人影。衣櫃投下的黑色陰影将他淹沒,直到他邁步走出。

窗外淡淡的燈光落在他陰郁的半張臉上,暴露猩紅的眸子。

察覺背後有人,她吃了一驚,眨眼間被後面的人摟住。

變敏銳的感官竟然沒有發現他在背後,如果他在背後捅刀,她必死無疑。

這時,背後的人蹭她的頸窩,觸感毛茸茸的、軟軟的,應該是他的頭發和鼻子。

自病愈,她多了一種危險直覺。此時此刻,危險的直覺太強烈,直接麻痹她的全身。

為什麽他跟外出前不太一樣?

“怎麽身體硬梆梆的?很緊張嗎?”低沉微啞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珠。

毛茸茸、軟軟的觸感移動到她的脖子後面,她感到背後的鼻尖沿着頸椎往下蹭。

“你……去哪了?”

“你猜?”

她悄然咽口水,身體本能地發抖。“猜不到。”

背後的人摟得更緊。

她驀地一震,感到牙齒般的硬物觸碰後頸。“祁言……你……”

你想吃掉我嗎?

她問不出口,也不敢問。

“你做什麽?”她改口道。

他碎長的劉海下,冷白的鼻尖蹭着她後頸的肌膚,趨向尖銳的牙齒懸在她的後頸上。

這一切,她看不見。

“在懲罰你。”

“為什麽?”

“你不聽話,硬要進來。”

許千鶴的手心全是冷汗,背上被冷汗濡濕。“你不想看到我嗎?那我現在出去。”

“晚了,我不想你走。”

心髒砰砰地要跳出胸口般,她深呼吸,穩住顫抖的聲音:“祁言,我要出去,我累了。”

背後的鼻尖還在蹭她的脖子。

她的香味與空氣纏綿,宛如新鮮切開的梨子肉,鮮甜清香。尤其滲出汗液的後背,香味更濃。

想要她。

想索取她的香味!

想汲取她混有荷爾蒙的汗液!

就現在!

要她要她要她要她!

牙尖輕觸她的後頸。

“祁言!”

厲聲一喝,從後面環抱的雙手松開她。

她一直捏自己的大腿恢複知覺,使得她能馬上逃出次卧。

很冷。

她怕得發冷。

關門反鎖的手軟得變遲鈍。

同時,次卧也關緊房門。

他蹲在門邊的黑暗角落,遮蓋半張臉的右手慢慢地向下劃,留下三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止不住的血染紅衣領。

俊美妖冶的容貌被三道血痕毀壞,他不在乎,只有疼痛能喚回他恢複清明的黑眸。

殘破的理智逐漸粘合。

厭惡的目光穿透黑暗,鮮血淋漓的右手再度劃破脖子,深入白骨。

黑夜染上血色。

天沒亮,有人外出的動靜沒瞞過祁言。

他冷冷地打開房門,對面的主卧已空無一人。

飯桌留有一張紙條,大意是她要提早回去工作,讓他自己吃早餐。

臉和脖子的傷口雖然已經自行愈合,不留疤痕,但是他落寞的神色比受傷時凄慘。

第一縷晨曦破雲照耀,許千鶴孤零零地來到司法鑒定中心附近的早餐店。

她不知道怎麽面對那樣的祁言。

逃避可恥,但暫時有用。

她随便點一碗豬肉馄饨面、蒸餃和肉夾馍,沒什麽胃口。

“啊……嘶……”

她的牙齒不小心咬到腔壁,疼死了。

嘴裏甜甜的,用紙巾抿了一口,原來咬出血來。

舌尖劃過牙齒,她發現上颚的兩顆虎牙比以前尖銳,甚至有點兒長。

“我又不是吸血鬼……”

哪知,化妝鏡裏的兩顆虎牙真的變長。

她慌忙抿嘴收鏡,低調地吃早餐。

回去前,她給蘇慧買一份豆漿和煎餅果子。

“……學姐……學姐?”

“嗯?”在法醫門診值班的許千鶴回神。

何雪莉撇嘴抱怨:“你想什麽呢?整個上午心不在焉的。”

“在想,今天好清閑。”

不用跑現場,不用屍檢,一閑下來她就回想昨晚的事,煩悶。

“清閑不好嗎,證明廣大群衆沒有生命之憂。”她嘟嘟囔囔地補充:“如果不用看林怼怼像一只掉毛而不自知的公雞來耀武揚威就更完美了。”

“他什麽時候來過?”

何雪莉凝視她困惑的側顏,噗呲一笑。“哈哈哈,活該啊!想在你面前顯擺但你當他是空氣,他顯擺了個寂寞。”

許千鶴眨眨美目。

談笑間,值班臺的電話響了。

何雪莉笑臉僵硬。“不會是——”

許千鶴接電話。

末了,她幽怨地告訴何雪莉:“我這烏鴉嘴……要忙活了,帶上所有工具出差吧。”

“出差???”

“去華勝縣技術支援。”

兩人風風火火地帶走勘察箱出發。

華勝縣雖在市內,但離市區很遠,走高速需要一個多小時。

小縣城配備的法醫不多,還得攬全活,每年的招新結果很不如意。偵查的儀器也沒有市局先進,每次發生棘手的命案,小縣城需要向市局借調人手。

跑市內還好,支援外地的時候更苦,有時要在當地留宿三、四天。

許千鶴駕車抵達華勝縣,直奔指定的殡儀館。

凡是發現的屍體離解剖室太遠,為了不讓屍體損壞更多,一律送去最近的殡儀館解剖,緊急情況下原地解剖。

何雪莉不喜歡在殡儀館解剖,因為基礎設施不完善,通風效果等于沒。夏天在殡儀館解剖,那氣味酸爽喲。

兩位美女在殡儀館下車,接應的警員愣好一會兒。

死者的家屬嗎?

“傻站什麽,沒看到她們穿警服嗎?短發的就是許法醫。”老刑警不滿地吐槽下屬的傻樣。

“啊,支援的法醫是女的?”

“沒聽過巾帼不讓須眉嗎?”

許千鶴瞪嗆聲的何雪莉。

“你這反應和我以前一樣,但許法醫會啪/啪打你的臉。咳,”老刑警向她們正色道:“新調來的,別介意。我大致給你們說說情況。”

臨近做解剖的停屍間,許千鶴瞧見走廊殘留很多嘔吐物,酸馊味難聞。“屍體很慘烈嗎?”

老刑警悵然嘆氣,“不是慘烈能形容的。”他指着蹲在邊上的老法醫,“阿彬已經傻掉了。”

不久,許千鶴和何雪莉傻眼。

停屍間擺放三堆爛肉,骸骨零零散散,毫無人形。

這是三名受害者的殘骸。

戴着口罩的許千鶴來到衣物堆前。

她戴上醫用手套,拿起衣物上的一副眼鏡。

燈光下,黑色的眼鏡框折射深紫色的光澤。

作者有話說:

準備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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