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愛與恐懼
前方包圍獨立空間的肉牆被抓破,從裏面傳來狼吞虎咽的聲音,痛苦的呻/吟顯得微不足道。
曾經位于食物鏈頂端的生物,已淪為食物鏈的一環。
許千鶴憤怒地緊握刀柄,又怕又擔心的王姨則面如淡金。
少年回望她們一眼,徑直向前。
他幹幹淨淨的白色上衣底下,伸出許多血紅色的觸手,每一根只有手指粗。它們在半空飛舞,末端的吸盤一張一合。
許千鶴發怵。
吞咽之聲戛然而止,龐然黑影沖出牆壁的破口,朝少年撞來。
“小柏……”王姨咬緊手指頭,不敢看兒子打鬥的畫面卻不得不看。
“王姨,打鬥會引來鄰居或者怪物,我們背靠背站。”
“好、好。”
兩個持刀的女人背靠背,側身朝向戰場,既能關注打鬥的情況,又能提防後有偷襲。
甜味四溢,許千鶴發現少年早就抓破手腕,鮮血滴落地面,朝對方蜿蜒流動,如同一條條血紅的蛇扭動爬行。
對面的怪物比少年高兩倍,可惜它還沒撞到少年,便被騰升而起的血柱攔着。
血柱交織成牢籠,将三頭六臂的怪物暫時困住。
“雕蟲小技!”
怪物一開口,許千鶴才記得它原本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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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條胳膊同時掰開血柱,它沒想到一碰血柱,血竟然鑽進皮膚的毛孔。“這是什麽怪招?”
體內多了別人的血液亂竄,它很不舒服地大吼,然後在地面滾來滾去。
少年面無表情地走近,背後的觸手貪婪地纏繞怪物,其中三條鑽進怪物的三張嘴裏,阻止它大喊大叫。
其他觸手,末端的吸盤饑渴地咬破它的皮膚吸血。
少年波瀾不驚地俯視龐然的腹中餐,眼神依舊清澈,目中宛如盛着一片湛藍的天空。
“小柏需要時間吸血,我們不能松懈。”王姨顫聲提醒。
許千鶴注視那些吸血的觸手,不寒而栗。“王姨,你不害怕嗎?兒子變成這樣……”
背後的王姨沉默數秒,語氣飽含無奈與濃濃的愛意。“剛開始很害怕,但是看到他饑餓難耐的樣子,我想起襁褓中還是嬰兒的他。母親就是這樣的,無論孩子變成怎麽樣都無法割舍。”
輪到她沉默。
王姨仿佛尋到難得的傾訴對象,打開話匣子:“他那時很痛苦很恐懼,他需要我,如果連我也抛棄他,他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我怎麽可能忍心呢?”
“你不怕……他吃掉你嗎?”
許千鶴沒有意識到聲音顫抖,她一直想問糾纏于靈魂深處的疑問。
她一直不敢問。
如果問了,她害怕有什麽東西破碎掉。
但她背後的聲音堅定不移:“當我選擇留在他的身邊,我預料到我的生死由不得自己掌控。那又怎麽樣,我願意。”
許千鶴深受震撼。
恐懼與愛,往往愛更勝一籌。
由遠至近的鹹腥味令許千鶴如臨大敵。“有怪物來了,小柏還需要多久?”
“什麽?他、他一般需要五或六分鐘而已,但是這個怪物的體型很大,可能需要更久。怎麽辦?”
其中一條岔道,長長的黑影投在牆壁上。
來不及逃跑了。
不,如果只是她跑會來得及,因為還有王姨和小柏拖住它。
許千鶴望了眼少年那邊,低聲告訴王姨:“等會你離我遠一點。”
“啊?”
話音剛落,岔道上的黑影朝這邊沖過來。
對方的體型不太對勁,匍匐狀。
待它近一些,兩人驚覺它的身體兩側長出密密麻麻的昆蟲節肢。
“我的天啊!大型蜈蚣!”王姨臉色慘白,毛骨悚然。
完了!
小柏還不能移動,他們完了!
王姨做好合眼的準備。
“找到你了死三八!”大蜈蚣的聲音很耳熟。
它的腦袋保留人形,國字臉,五官粗犷猙獰,亢奮又憎恨的眼神像是不戰而勝升起的旗幟。
這一次再無力量阻礙它吃掉這個女人,哈哈哈!
“是你?”
那個騙她開門的水電工,被揍成瘸腿的水電工!
“都怪你!害我被韋風那混蛋扯斷腿!你去死吧!!!”
它仰起前半段蟲身,多不勝數的節肢快要降臨到她們的頭頂,。王姨身體僵硬,大腦控制不了四肢,幹瞪眼地傻站在原地。
許千鶴也一動不動,但她不是等死。
她的瞳孔變成針狀。
就在尖銳繁多的節肢要插下來之際,它猛然慘叫,尾巴被拖拽似的,整個蟲身翻滾到邊上。
亭亭玉立的許千鶴依然沒動,目不轉睛地盯着大蜈蚣。
“什麽東西!”摔疼的大蜈蚣環顧四周,根本沒看見攻擊自己的東西。
它羞惱成怒,不顧一切地沖向許千鶴。
這一次,它沒沖出多遠,又被扯去撞牆。
見鬼,到底是什麽東西絆它!
它眯起陰險的雙眼,打量渺小又弱不禁風的許千鶴。
它的精神力不夠強,必須以硬取勝。
另一個人類大媽不足為懼,就怕那邊的觸手的怪物插手。不過他貌似不能行動,它咧嘴一笑,嘴巴噴出一根人類尾椎似的的口器。
口器的末端是倒勾,能勾翻她鮮美的皮肉。
須臾,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
口器停留在半路,懸在許千鶴面前。
它和王姨大吃一驚。
轉眼間,口器被看不見的力量扯斷,腐蝕性極強的唾液流一地。
“啊啊啊啊——”
緊接着,它的一側節肢被用力拉扯。
“操!”
它終于發現,地面多了一條粗壯的影子,形似蛇尾,正纏繞它部分節肢的影子掰扯。
這是她去上課的成果。
她嬌麗,但不弱。
沒見一周,她居然變得這麽強,它猝不及防。
大意了。
它斷節肢求生,正要扭頭逃跑,幾根血紅的觸手飛快地勒緊它的脖子和上半段蟲身。
白衣少年恍如從地獄回來,衣不沾血,信步走近,精致的面容冰冷疏離。
大蜈蚣暗道糟糕。“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放我走,我不攻擊你。”
少年側目,“你吃不吃?”
許千鶴反應過來他跟自己說話,連忙搖頭。
觸手一緊,拖拽大蜈蚣回來。
血河繞過許千鶴和王姨流過去,升起的血柱包裹大蜈蚣的大半蟲身。
許千鶴幫他一把,利用地面的尾影狠狠地錘擊大蜈蚣的蟲身影子。
“啊!我草泥馬!”
觸手用力擰斷它的脖子,世界從此安靜。
“它剛才的叫聲會引來其他人,我們趕緊轉移比較好。”許千鶴說着,聞到一股尿騷味,吃驚地回望王姨。
王姨窘迫地低頭轉身,褲管有尿珠滴落。
第一次遇到這麽恐怖的大蜈蚣,她吓壞了。
少年指着牆壁的破口。
許千鶴心領神會,帶王姨去受害者的卧室找新的褲子換。
待兩人在少年的視野消失,他的後腦勺撐破,長出一張海葵般的大嘴。
大嘴伸出更多纖細的觸手,纏繞半截蟲身加速吸血。
潔淨不染的容顏,與腦後醜陋的大嘴,形成扭曲畸形的對比。
“多、多謝你……”哆哆嗦嗦的王姨盡量不看地面的碎屍,一邊道謝一邊翻衣櫃。
“不用客氣,我答應過小柏保護你。”許千鶴看到一地碎屍,唏噓憤怒。
一下子使用太多精神力,她有些累有些餓。加上腦裏的歌聲催眠,她想睡覺。
幸好有喋喋不休的王姨分散她的注意力。
“對不起,之前我還想對你下手……不過不是要殺你,只想放你一些血喂小柏。小柏他不吃別的,只喝血液,這挑食的孩子……”
“其實他不壞,生病了而已。”
“他一直生病,一直受折磨。我沒用,不能代替他受折磨。現在他好多了,胃口變大而已。”
“他的爸爸呢?”許千鶴插一句,借此提神。
王姨用力地提起新褲子。“哼!那千刀殺抛下我們母子倆跑了!抛妻棄子的家夥,一定在某個角落被那種大蜈蚣吃了!”
“他可能怕被小柏傳染吧。”許千鶴打哈欠。
“傳染?”王姨疑惑不解,“白血病會傳染的嗎?”
“白血病?”她驀地清醒,“我以為小柏得的是U型傳染病。”
“哼,這種小病比不上一直需要化療的白血病。不過多虧U型傳染病,小柏的白血病好了,老天保佑啊!”
換好褲子出去,童柏已經收起所有觸手,後腦勺恢複人樣,變回一個病弱美麗的少年。
地上的兩只怪物變得幹癟,像風幹的臘肉。
越來越繁雜的氣味飄來,三人立刻轉移。
“這歌聲怎麽越聽越犯困。”
三人擠在一條羊腸小道中前進,王姨也忍不住打哈欠。
“別睡,可能一睡不醒。”許千鶴低聲告誡。
王姨打哆嗦,毅然狠狠地咬手腕,強迫自己清醒。“小許你不熱嗎?我已經滿頭大汗了……”
“不熱。”她感到手腕的皮膚涼呼呼,體溫比平常低一點。
漸漸地,周遭異樣。
吧唧吧唧……
許千鶴和童柏低頭看地面。
“哪來的水?”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地面淌着淺淺的水,飄來淡淡的腥味。水滲入拖鞋,他們的腳板涼呼呼。
咚咚咚,有力的回響仍在。
“巢主行動了。”童柏忽而說。
“怎麽分辨誰是巢主?”
“關聯。”他撫摸肌肉似的牆壁。“巢穴內的空間是巢主的內心渴望映射。”
“你知道的很多。”
童柏冷冷地瞅許千鶴,“前面有人,一個。”
“是鄰居還是怪物?”王姨死死地緊抓刀柄。
“不算是人。”
羊腸小道的盡頭是空曠的平地,紅牆包裹着幾個封閉空間,裏面的鄰居還在熟睡。
一個男人經過平地,與許千鶴三人相遇。
他不是祁言,她失望之餘暗自警惕——因為他是郁瑤的父親。
作者有話說:
許千鶴:對對,我弱不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