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就甜甜地喚着“爺爺”,飛一般撲向空明大師懷裏。
空明大師一把抱起雲羅,“你可是餓了?”
雲羅含着委屈道:“爺爺今兒都不理我。爺爺不要雲羅了?雲羅要和爺爺在一起,再不和爺爺分開。雲羅沒親人,爺爺就是雲羅的親人……”她張臂将空明大師抱得更緊了。
空明大師笑眼微微,在他眼裏這只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娃,一個失了母親,再無親人,渴望得到有人關心和疼愛的小孩子。
他正想問原由,只見一個小和尚出來,對空明大師道:“豫王妃有心收養雲羅,可她不樂意,雲羅定是舍不得大師。”
不過就是個小孩子,人對她好,她就依着誰。
雲羅緊緊地抱着空明大師,生怕空明大師不要她一般。
空明大師笑看着雲羅,“雲羅不想去豫王府?”
005 喜歡
雲羅用稚嫩的聲音道:“我只和爺爺在一起。”
“爺爺過幾日要去錢塘鎮海寺。”
“雲羅跟爺爺一起去。爺爺去哪兒,雲羅就去哪兒。”
小和尚一臉憐愛的看着雲羅,“這孩子就和大師親,都不理其他人呢。”
一個小小的女娃,親眼目睹親娘被殺,幼小的心靈一定受到了傷害,盡管空明大師請了白馬寺的僧人為謝如茵做了一場法事,可對雲羅的傷害已經造成。空明大師疼愛雲羅受的苦,對她便多一些呵護,而雲羅似粘上空明了,每日只和他親。
寺裏的僧人們也喜歡雲羅,心疼她小小年紀就學會的安靜,喜歡她人小卻肯用心學習。她能坐在桌子前,用一天的時間寫一百個“阿彌陀佛”,這可不是一個三歲小孩能做到的。因此,空明大師直說雲羅與佛有緣,越發疼寵幾分,就連白馬寺的住持也特意叮囑廚房,盡量給雲羅做些好吃的送到屋裏。
空明大師抱了雲羅回禪房,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有小和尚送來齋點,他看着雲羅吃了一些,拿了筆,教雲羅讀書認字,空明發現雲羅很聰明,通常那些字教一遍,她就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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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又問了幾個前幾日教的字,雲羅故意認錯了一個,其他的倒還都對了。
小和尚進來道:“大師,住持方丈到了。”
住持悟塵大師進了禪房,二人各呼了“阿彌陀佛”,彼此盤腿而坐。雲羅坐在案幾前,手裏拿着筆,用心地寫着空明大師教她的字。
悟塵大師道:“豫王妃很喜歡雲羅,讓我與空明師叔說說,能不能把雲羅交給她收養。”豫王府可是豫郡手眼通天的人物,是豫地的王,“師叔帶着個小孩,出行多有不便。”
這些日子處下來,空明對雲羅也有了感情,他雖是出家人,可雲羅很粘他,總會哄他高興。教她認的字,雖偶會認錯,卻是個難得聰穎的孩子。
空明大師道:“豫王妃想收雲羅為養女?”似在證實,又似有別的顧慮。
悟塵大師微愣,“這個……豫王妃倒不曾說過。”
不是養女,便是拿雲羅當尋常的女子收養,但凡權貴之家、皇親國戚,哪家府裏沒有養上一些藝伎,打小就訓練,或是歌舞一絕,或是詩畫過人,若是讓雲羅做豫王府的藝伎,空明大師不樂意。既然雲羅甜甜地喊他一聲爺爺,他便想給雲羅尋個真心疼她的養父母。他長嘆一聲,“就此作罷,這孩子不易,我舍不得她。”
空明大師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果豫王妃願意收雲羅為養女,他許是樂意的。
豫王府那樣的地方,爾虞我詐,也不适合雲羅。
空明大師看見雲羅正埋頭練着大字,這是很枯燥的事,可她總是學得很認真。
悟塵大師微微一笑,“這孩子很是聰穎。”
“将她留在白馬寺多有不便,我過幾日帶她去錢塘鎮海寺,要是途中得遇好人家願意收養,便将她相托。”
空明大師拒絕了豫王妃想收留雲羅的意思。豫王妃收養雲羅不是當養女,而是想訓練雲羅才藝,他日也好為豫王府所用。既然他知道了豫王府的用意,又怎會再将雲羅相托。
次日,雲羅與寺中小和尚們玩耍時,慕容祯來了。
慕容祯看着近來寺裏人人都提的雲羅,說她怎樣的惹人疼愛,又如何的聰穎,小小年紀,就會寫字、認字了,就連得道高僧空明大師也頗是疼愛,幾步走近雲羅,大聲道:“你這小丫頭,我母妃要收養你,你倒不樂意了?去我們豫王府有甚不好?”
先是吃的、用的,都是極好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羅綢緞,可不比跟着清苦的出家人要強。
雲羅害怕地躲在小和尚身後,一臉怯怯地看着慕容祯。
“豫王世子可別吓着她,她膽兒最小。不光是豫王府,前些日子洛陽城慕容家的老大太太聽說雲羅的事,想收養為孫女,也被空明大師給拒了。”
洛陽慕容氏是給宮中供奉胭脂、水粉、茶葉的皇商,亦是洛陽城數一、數二的大商賈。
慕容祯微微一笑,頗不以為然地道:“空明那老和尚難不成還要把她養大?豫王府不給收養,慕容家也不給收養。”
空明大師不同意慕容老大太太收養,那是他一早聽說,慕容家為了穩住自己皇商的地位,每過幾年就要向京城的權貴、宮中送幾名美人,個個都是慕容家的養女,可從來送的也都是養女之名的小姐。因洛陽慕容世家相傳與當今皇族乃同宗分支,亦只能送養女給皇族權貴。慕容老大太太想收養雲羅,十幾年後,雲羅便是送給權貴的美人之一。
慕容祯微微一笑,“瞧着膽兒小,卻是個膽兒大的。從來沒人敢拒絕豫王府,更沒人拒過我母妃。”帶着憤然地扭頭離去。這個小姑娘竟把他母妃給拒了,這是打了他們豫王府的面子,要不是瞧她是個孩子,他就給她厲害瞧瞧了。
有多少人巴不得與豫王府交好,豫王是當今皇帝的同母弟弟,是太後所育的次子,當朝之中要是豫王說自己是天朝第三的人物,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二。
香客房,豫王妃正坐在窗前用心抄寫《祈福經》,婆子在一側添蓄茶水:“王妃,老奴聽說雲羅和空明大師最是親近,夜裏與空明大師同住,一個出家人,竟照顧起一個小姑娘來,可見是喜歡得緊,連吃飯也是空明大師給喂的。寺裏的僧人們教她讀書識字,一教就會,大家都說是難得一見的聰明。”
慕容祯想到這事就氣。被豫王府瞧中的東西,大夥還不得争着搶着送上門來巴結讨好。可這回,豫王妃派了婆子去說情,甚至請了悟塵大師幫忙說項,依舊被拒。
他人不大,卻顯得比同齡人更為沉穩、機敏,冷聲道:“母妃就這麽喜歡雲羅?”
豫王妃看了眼慕容祯,繼續低頭抄寫,随手拿了一張寫有“阿彌陀佛”四字的紙,“你瞧瞧,雖是三歲的孩子,可不比你妹妹還寫得好上許多。”
006 劫人
慕容祯的同母妹妹慕容禧,今年六歲,但就是愛玩,寫的字可比雲羅差了許多,“雲羅天生聰穎,加以培養,十幾年後一定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她是愛才,更愛惜雲羅的聰穎,想為自己的兒子培養一個襄助之人。“我收養她,多半也是為你。”
慕容祯微眯着雙眼,驕傲的下颌揚了揚,“母妃既然喜歡她,我想想法子。”他的眸子化成了鷹隼般的犀厲,仿佛要捉住那只可愛的小白兔。
他連盯了大半日,酉時,白馬寺所有的僧人都在齋廳裏用齋,他一個揮身,太監、護衛齊出頭,雲羅正走着,冷不妨就被人堵住了嘴,緊接着落就是一個布袋子罩了下來。
想大喊,出了不聲。
想掙紮,自己太小又被束縛在布袋裏。
不知過了多久,雲羅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厲喝道:“祯兒,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麽?不是陪你母親去寺裏靜修麽?”
慕容祯賠了個笑臉,“父王,嘿嘿,有人送了件好玩意兒,這不正帶回府麽。”
雲羅聽有人問,立時運足力氣,雖不能言,卻“嗚嗚呼呼”的發出聲響。
豫王爺看着半大的護衛、太監,“小鄧子,打開!”
太監一驚,望着慕容祯。
慕容祯用手輕拍着布袋,“父王,就是一只小馬兒,我想将它養大,馴養一番,他日許是個良駒。”
你才是馬,你爹是馬,你娘是馬,你們全家都是馬!雲羅在心裏暗罵着,一邊罵,一邊弄出聲音。
豫王爺一臉肅容:“本王怎覺得那時面裝的不是馬兒,反而是人呢。”
慕容祯很是認真,“怎會是人?哈哈……父王真會想,你瞧這小袋子,哪有這麽小的人,可不還沒我一半大麽?真的是個小馬兒,剛生下來的小馬兒,我瞧着長得可愛,就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下……”
若真是小馬兒,他為什麽不給打看一瞧。
豫王爺正要說話,大管家匆匆過來,欠身道:“禀王爺,白馬寺的兩名僧人到了,說是瞧見世子帶走了佛門弟子。”
慕容祯頓時看着太監,又看着那名半大的侍衛,當時不是沒瞧見旁人麽,曾就被人看見了。
“混賬!”豫王爺罵了一句,看着露了餡還一臉正氣模樣的慕容祯,恨鐵不成鋼的怒快速湧來,“讨人的都追上門了,你還說那袋裏裝的是馬兒。”
要做壞事,好歹隐晦一下,居然在人家眼皮子裏抓人,還被人瞧見了,白馬寺是什麽地方,那是皇家寺廟,是神都洛陽最大的寺廟,裏面住的都是些高僧,便是當今太後、皇帝也得給幾分薄面。
慕容祯此刻垂下頭,小心翼翼地瞧着豫王爺。
豫王爺厲聲道:“還不把人放了!”
“父王。”慕容祯輕喚一聲,“母妃很喜歡這丫頭,說她聰慧可人……”
“休要多說,快把人放了!”豫王爺沖大管家使了個眼色,大管家從半大侍衛手裏接了袋子,打開系結,裏面是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娃,長得倒是可愛。“大管家,把人送出去。”
大管家應聲“是”,抱了雲羅,雲羅不怕不懼,沖慕容祯扮着鬼臉,帶着挑恤:“壞人!小壞人……”
豫王爺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雲羅。”
豫王爺又溫和地捧着她的小臉,“世子哥哥和你鬧抓小孩的游戲呢,天黑了,不能再玩了,你先跟寺裏的僧人回去,改日再和世子哥哥可好?”
明明就是把她給劫來了,可卻哄她小孩子,說這是游戲。
好吧,她也只當是游戲,只是虛驚了一場。
雲羅用稚嫩的聲音道:“世子哥哥是壞人,她把我弄疼了,伯伯,你一定要罰他,你瞧。”她揭起左衣袖,露出上面的瘀紅。
豫王爺對大管家道:“多備些吃的送到寺裏,算是我們府給這孩子的。”
大管家應喏,看雲羅離去,豫王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蒙着陰雨,只待一聲響雷就要發作起來,他大喝一聲:“慕容祯!當真能耐了,現在就學會劫人,這大了還不得欺男霸女!”
慕容祯渾身一顫,嘴裏不甘地嘟囔着:“母妃誇她聰穎可人,很是喜歡,我……我就想把人搶回來陪母妃玩……”
“你給我閉嘴!做錯了事,不知悔改,還敢尋理由?把手伸出來。”
慕容祯搖頭。
豫王爺一陣大怒,“把手伸出來!”他的一世賢名,就要毀于這小子之手,連佛門的人都敢搶,回頭傳揚出去,豫王府成了什麽樣子,他就成縱子行惡,現在不給慕容祯一點厲害,回頭只怕惹出更大的麻煩來。
慕容祯剛一伸手,豫王爺的大手就拍了過去,他原是自由習武之人,慕容祯還是個孩子,只一下,慕容祯就覺得自己的手快被他給拍成肉漿。
“伸出來!”
慕容祯再不肯伸出來。
當豫王爺重複時,已強勢拉過了慕容祯的手,拽着就是“啪!啪!”兩下,慕容祯很疼,卻倔強的不敢叫出來,只淚汪汪地看着豫王爺。
一瞧他眼裏的淚,豫王爺更火了,大罵了一句:“沒出息的東西,是不是男人?男兒有淚不輕彈,寧可受皮肉之苦,也不得落下半滴淚。知道為父為什麽打你?”
慕容祯強行将淚流回眼眶,淚水回流口鼻,嘴裏有它苦澀的滋味,鼻尖發澀,。
“知道今兒錯在哪兒了?”
慕容祯低垂着頭,不知何時,半大的侍衛、太監早就吓得沒影了,一個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見他被罰就開溜。“我不該劫人。”
豫王爺鑿在他的左額,慕容祯不妨,身子一個趔趄,“臭小子,你平時的聰明勁去哪兒了?我不是怪你劫人,遇見好東西想要,此乃人之常情。你錯在今兒做得太過明顯,還被寺裏的僧人給瞧見。偶爾幹些出格的事,用些非常手段沒什麽不好,可是你不能賠上為父的名聲,更不能壞了你自個的名聲。
你皇伯父早前征戰沙場,負過隐傷,沒有兒女。你是與他血脈最近,也與他最近的皇侄,若不出意外,你是要做儲君的人,名聲于你是最為重要的。為個小丫頭,你就要搭上自己的名聲,這不值!你若有了惡名,你皇伯父還能喜歡你?”
007 利誘
慕容祯恍然大悟,雖被打了,卻一臉心悅誠服。“我應該偷偷的劫人,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那丫頭要是再不見了,寺裏的僧人指定第一個懷疑你。做任何事前,可要想得仔細了。記住了,你的名聲關系着你将來能不能做儲君,你皇祖母和我都對你報有厚望,莫要污了自個兒的名聲。”
慕容祯為了不讓寺裏的僧人生疑,在家裏停留了一炷香時間又回寺裏了。
這事,還是被豫王妃知道了,她一面給慕容祯左手抹藥水,一面嗔怪道:“真是胡鬧,佛門清靜地,空明大師是得道高僧,搶了他的人,是要被說道的。”還真是罪過,便是當朝權貴也不敢得罪佛門、道門中人,當今的太後篤信佛道,昌隆帝與豫王也都是信神佛之人。
就算豫王府位高權重,但他們不做這種事,更不願開罪空明大師。
婆子見豫王妃是真心喜歡雲羅,笑道:“老奴倒有個好主意,不如接了禧郡主來,讓禧郡主陪着雲羅姑娘玩耍,幸許住上幾日,得了雲羅的喜歡,肯跟我們回王府。”
慕容祯面露深色,搶不成,只能說服了,而對于一個三歲的小姑娘,只有采取這樣的法子,“嬷嬷這話倒有些道理。”他一扭身,對外面道:“來人,去把禧郡主接到寺裏來。”
雲羅在空明大師與悟塵大師談佛論禪時,就與小和尚們在寺裏玩耍,小和尚們最喜歡帶着她玩捉迷藏,有時候也陪她一起寫字,因她的年紀最小,大家都疼着她,另有兩個半大的和尚還學會了給雲羅梳小辮,她的頭上總是戴着兩朵白花,人長得可愛,越發顯得冰雪可愛。
慕容祯站在樹下,遠遠地看着雲羅與小和尚們追逐着,人不大,心眼還不少,追不着時,就蹲在地上裝肚子疼,小和尚明知她在耍賴,一個個還故意跑過去,她一伸小手,就抓住小和尚了,然後三四個人就樂成了一團。
就這樣一個長着一頭黃發的小丫頭,除了那雙眼睛還算烏黑發亮,明亮如幽潭外,慕容祯實在不知道哪裏得了她母妃的歡心,居然要收養雲羅。
他扭頭對慕容禧道:“現在就過去與雲羅玩。”
慕容禧是慕容祯的同母妹妹,她張大嘴巴,看着那一襲素白的小女娃,“我……和那個鄉下丫頭……”頗有些不滿,她可是皇家尊貴的郡主,讓她與鄉下丫頭玩。
慕容祯帶着命令地道:“叫你去就去,你要是能哄着雲羅随我們回府,哥哥給你買好吃、好玩的。”
慕容禧畢竟是五六歲的孩子,此刻揚了揚頭,“我要五個木偶娃娃。”
“若是辦成,給你六個。”
“好!”慕容禧大叫一聲,“回頭我給雲羅一個。”領了與她一般大小的丫頭吉祥往雲羅奔去。
慕容禧最初是奉命陪雲羅玩,可很快就喜歡上和雲羅玩,雲羅很可愛,人不大,卻異常活潑,會踢毽子,還會把秋千蕩得高高的。
雲羅有了小女娃陪着玩,有寺裏的小和尚每日都有人過來給她好吃的,很快就忘了自己失了親娘,臉上也有了笑容,但無論怎麽玩,每日定要先完成空明大師布置的功課,寫完大字,又背了詩才肯出來,但她似乎不怎麽讀就背熟了。
慕容祯整日監督着慕容禧。明兒他們就要離開,喚了慕容禧與丫頭吉祥過來,慕容祯道:“你們倆哄着雲羅,讓她明兒随我們回府。”
慕容禧笑道:“哥哥,雲羅可比大姐、二姐和四妹好玩多了,還會講故事呢。”
吉祥道:“上回講了《白雪公主》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慕容禧道了句“就是”,拉了吉祥去找雲羅。
空明大師的禪房裏,空明大師正握着雲羅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寫字。
慕容禧探了個頭,吉祥也跟着探出頭來。
空明大師擡眼看到了兩個小人兒,“如果想玩,你去玩罷。”
“不,爺爺。”雲羅笑得燦爛,“爺爺說過,讀書的時候,一定要用心。雲羅不玩,待雲羅跟爺爺學完再去玩。”
這樣的孩子,惹人疼啊!空明大師輕柔地撫着她的頭,道:“你重新再讀一遍。”
“《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要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空明大師見她學得認真,雲羅早就倒背如流,可還得裝成小孩子重頭學過,好在這書法倒是真的開始學,可她的人太小,每日也就是寫上二十來個字就可以了。空明大師則是象征性的教她讀書識字,畢竟對于他來說雲羅還太小了一些。
雲羅道:“爺爺,我與慕容禧兒說一聲,等我學完了去玩。”
空明大師笑微微地應聲“好”,這樣的孩子,知書達理,又能為旁人所想,讓人不喜歡太難。
雲羅與慕容禧說了幾句話,重新調頭回到屋裏,繼續用心地寫着空明大師新教的詩,不過抄寫了一遍,空明大師拿着紙,“去玩吧。”她笑道:“爺爺找悟塵伯伯玩。”
他們是講佛論禪好不好,那不是玩。
空明大師微微點頭。
慕容禧見了雲羅,拉着她的小手,“雲羅,明兒一早,我要随母妃、哥哥回府了,你跟我們走吧。聽說你沒家人了,你跟我們走,我會對你好的。”
雲羅心裏立時反應過來,難怪早前慕容禧沒來,突然就接來了,原來是為了讓她跟慕容禧一起去。
她才不要去呢!她亦聽空明大師私下向來敬香的香客、寺裏的僧人打聽過豫王府的事,收養她,是想讓她去豫王府做藝伎,雖然學有一身才藝又如何,不過是男人的玩物,會被主家當成禮物一般送來送去,更由不得自己掌控命運。
空明大師待她好,也曾說過,要給她尋個最好的養父母,至少這對父母會真心待她好。
他不求做什麽千金小姐,只想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在她長大之後能足以與神寧、淩德恺抗衡。
雲羅奶聲奶氣地道:“我有爺爺,爺爺對我最好了,我要和爺爺一起生活。”
吉祥稍大些,哄騙似地道:“你和我們去王府,我們郡主給你漂亮衣服穿,還有好吃的糕點。”
008 慧極必傷
雲羅眸光熠熠,這些東西卻一個剛剛知事的小姑娘來說,的确是很大的誘惑。
慕容禧道:“我們府裏的餅餌最好吃了,府裏的廚子是太後賞給父王的禦廚。”
雲羅吞了一口唾沫,就算将來做不了千金小姐,就算随空明大師回九華山,也能學得一身的本事,而自己的本事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誰也奪不走、搶不去。她很饞所謂禦廚做的好吃的,但她不能心動,也沒有心動,“我最喜歡爺爺!我不要離開爺爺!”沒有什麽比她變得強大,變得有本事更重要的了。
去了豫王府,不過是拿她當藝伎、美人般訓練、教養,也注定她一生玩物似的命運,又如何報得家恨母仇。
吉祥有些氣急,這樣哄還是不答應啊!“我們府裏,有許多好玩的,後花園的秋千比寺裏菩提樹下的秋千大多了,能蕩好高好高。”
雲羅拿定主意,就算是将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她最多瞧上幾眼,覺不會去碰,“寺裏的秋千是和尚哥哥們給我搭的,我最喜歡了。”
慕容禧拉着雲羅,想着慕容祯許諾的幾個木偶娃娃,“雲羅乖,你跟我們走!你如果跟我們走,往後,我都陪你玩。”
雲羅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正說着話兒,一個小和尚捧了盤齋包過來,裏面約有六個,做得很是精巧,喚了聲“雲羅”,雲羅立時跳了起來,奔向小和尚,“阿七哥哥”。小和尚遞過盤子,“這是廚房的師叔做的,快嘗嘗。”
她甜甜地“嗯”了一聲,拿了兩個小包子,一個遞給吉祥,一個給了慕容禧。“寺裏的齋包最好吃了,你們趁熱吃。”
她拿了一個包子,遞給小和尚,“阿七哥哥也吃!”
“我在廚房吃過了,這些是給雲羅的。”
小和尚留下了一盤齋包,雲羅與吉祥、慕容禧各自了兩個,雲羅捧着肚子,與她們說了一聲就回與空明大師住的禪房。
慕容祯見慕容禧與吉祥無功而返,聽罷她們說的,皺着眉頭,不過是個三歲的小姑娘,慕容禧與吉祥陪她玩了好幾日,居然不肯跟他們走。
豫王妃她粲然一笑,道:“沒想這孩子雖小,倒是有主意的。”
“請她不去,派個人将她劫回去就是。”
“胡鬧!”豫王妃斥了一聲,“空明大師乃是當今得道高僧,就算是皇上和太後也得敬重三分,要是劫走了人,傳揚出去還不得壞了你父王的名聲。罷了,罷了,不過就是個小丫頭。”
雖然雲羅招人喜歡,只要她想收養這樣的小姑娘,表露一回意思,指不定有多少人會搜羅這樣的小姑娘給她,又何必糾結于一個雲羅。
婆子笑着道:“老奴聽聞,但凡太聰明的孩子,多不長命,有句話是怎麽說的,才高則夭。”
豫王妃更正道:“慧極必傷”。
這話的意思是:但凡太過聰慧的人,總是不長壽,或身子孱弱,或有旁的隐疾,總之是不完美的。
次日一早,豫王妃于神殿內敬香,又在殿前燒了自己抄寫的《祈福經》,領着一雙兒女離了白馬寺。
午後,空明大師帶着雲羅也離開了洛陽前往江南錢塘的鎮海寺。
抵達鎮海寺時,已經是半月之後,雲羅雖然離開了,卻是寺裏的僧人代她到謝如茵墳前焚燒冥紙,洛陽一帶的百姓偶爾會提起那個三歲喪母,鎮日唱着《世上只有娘親好》的女孩兒,而洛陽的孩子們竟都學會了這支歌,一時間洛陽的孩子人人會唱,當孩子追問這歌的由來時,就會想到白馬寺後山叫有座孤墳,內裏埋葬着那個會唱《世上只有娘親好》的小女孩母親謝氏如茵。
江南錢塘城外,鎮海寺。
秋天的雲羅又長胖了一些,頭發似乎沒有早前那麽黃,也比以前更為濃密,頭上依舊戴着兩朵白花,穿着一襲素白的衣衫,如今會寫更多的字,此刻正站在寺裏石桌前,拿着筆,一筆一劃認真地練着大字。
鎮海寺的僧人也聽說雲羅的故事,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個沒了親人,失去依仗的可憐孩子,和白馬寺的僧人一樣,善良的僧人們總是格外疼愛和偏寵,加上是得道高僧空明大師帶來的,越發另眼相看。
空明大師雙手負後,笑微微地喚了聲“雲羅。”
雲羅擱下筆,笑迎上空明,甜甜地喊着“爺爺”,仰頭看着個頭魁梧的空明大師,“爺爺不是去外面化緣了嗎?吃過齋飯沒?我留了饅頭給爺爺。”
空明大師像變法術一般,拿出串冰糖葫蘆一晃,一串紅得誘人,散發出香味的糖葫蘆誘人垂涎。
雲羅伸出小手,大叫一聲:“糖葫蘆!”
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愛這個,空明大師将糖葫蘆遞給了雲羅。她聞了一下,卻沒有吃,而是伸着小手,“爺爺吃!”
空明大師寵溺地撫摸着她的頭,就似曾經的謝如茵,總愛輕撫她的腦袋,那是疼愛,也是憐惜,“爺爺的牙不好,不能吃甜的,這是給雲羅的。”
雲羅問:“爺爺要不找郎中瞧瞧,牙不好一定很疼吧?”
難怪世人都道:女兒是父母的貼心棉襖,自打撿了雲羅,空明大師就覺這生活裏似乎多了些什麽。雲羅讨人喜歡,他這個世外和尚,竟對塵世多了一份牽絆。
空明大師伸出手來,“雲羅啊,爺爺與空慧大師說好了,你先留在鎮海寺住下,待爺爺回九華山時就來接你,爺爺還得入蜀郡、去峨眉、到桂郡……”
他一個游方結緣的僧人,帶着個小女孩也着實不便。每每有世間百姓見一個僧人帶着個小姑娘,都會好奇地以為這是他的親孫女,不免會追問幾句“大和尚,這是你孫女?”空明大師總會應聲“是”,有人便會不滿地道:“這世道,連和尚都有孫女。”卻不知道,這是空明大師收養的孩子。
現在,鎮海寺附近的百姓都知道,鎮海寺裏住了個三歲的小女孩,這是得道高僧游方時在途中撿的無家無父母的孤女。但從洛陽到江南,路上遇到的一些百姓卻以為是空明大師的親孫女。
雲羅歪着腦袋,“爺爺不要雲羅了?”面露委屈,仿佛空明大師真要抛下她不管了。
“爺爺喜歡雲羅,不會不要你。”認識個小女孩,連空明大師也學會了溫和低聲的說話,此刻更是一臉寵溺,笑眼微微。
009 貴婦失女
雲羅笑得燦爛如花,這樣的笑,足可以溫暖所有人,連空明大師也覺得心裏一片亮堂,“那爺爺得早去早回。”
蜀郡,那是她的家鄉,可雲羅現在回不去了。至少在她長大前,不能回蜀郡。她還記得杏花鎮淩家村裏的學順、花兒、豆兒,曾與學順一起上山尋野雞蛋,與花兒、豆兒采摘的山果……誰能想到,二月一別,再難重逢。也許,此生相見都難以相對相認。
中秋節前,空明大師離開了錢塘。
雲羅在鎮海寺裏住了下來,鎮海寺裏有一位專門洗衣的楊婆婆,無兒無女,空慧大師便将雲羅交給她照顧。
楊婆婆會繪聲繪色地雲羅講故事,多是什麽仙女下凡嫁書生,什麽田螺姑娘、狐貍仙子、花仙女之類的故事。她會哼江南的軟侬小調哄雲羅睡覺。因為有了雲羅,連楊婆婆的日子也似乎更忙了。每日洗完衣服,她會讓雲羅背詩寫字。她不會認字,但總聽寺裏的人誇雲羅聰明,聽得多了,就覺得雲羅是個很不起的小女孩。
到九月時,又有附近幾戶人家提出要收養雲羅,都被空慧大師給拒了,“雲羅是九華山的俗家弟子,是不會被人收養的。”
這些人家,有的是家裏沒有女兒,有的是聽寺裏的僧人說雲羅的聰穎活潑生了好感,無論是什麽原因,都被拒了。
空明大師去京城前特意叮囑過,說待他回九華山前會來接雲羅。他舍不得把雲羅給別人家收養,再九華山亦有尼姑庵,有不少俗家弟子。他可以帶雲羅回九華山,尋了本門的師太收為弟子。
空明大師覺得,這樣的處理,最适合雲羅,九華山是個惜才、愛才的地方,又有他的照顧,雲羅一定會快樂無憂的長大,遠離紅塵是非、恩怨算計。
只是空明大師不會想到,在他離開錢塘鎮海寺不久會生出旁的變故,這事得從錢塘城東的蕭府說起。
九月初一這日,蕭家滿府的下人候在府門兩側,翹首等候着長房大太太蔡氏從臨安府歸來。原來幾日前,蔡氏回臨安府給娘家母親賀壽。二房大太太朱氏領着下人們靜候長嫂歸來,一臉喜色。
這蔡氏原比朱氏年幼,卻為長嫂。五年前,蔡氏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臨安府世族蔡家嫁給了幼入行伍的錢塘蕭家長子蕭衆望為妻。成親之時,蕭衆望已年近三十,蕭衆望十五歲時便在軍中效命,在戰場上倒也有勇有謀,頗得主帥與監軍賞識,從尋常的士兵,做了從九品陪戎副尉,再到從五品的游騎将軍、寧遠将軍、定遠将軍、明威将軍。待他做到明威将軍時奉命衣錦省親。方由蕭老大太太做主,迎娶了年芳二八的臨安府蔡氏女為妻。
四年前,蕭衆望再度回到軍中郊力,蔡氏一朝有孕,卻只誕下一個乖巧的女兒。孩子尚未滿半歲,蕭老大太太撒手人寰,駕鶴西去。
蔡氏與朱氏安葬了蕭老太太,不想二房的蕭衆敬乘船外出經商,竟遭遇了大風暴,一船的貨物全葬到海裏,只僥幸保住了一條命。蕭衆敬在家裏休養了大半年,方才做了穩妥的生意,改做絲綢,雖然盈利少些,但好歹能養家糊